那刺客見蕭何如此清楚自己的打算,倒也意外,他的確隻是給她的是一顆普通的丹藥,用以療傷之用,並無毒性。蕭何起初也是以為自己服下的是毒藥,但隨著時間推移,這刺客的態度不疾不徐,而且自己的脈象從頭到尾沒有發生過變化,她便推測出來,自己吃下的並不是毒藥。


    “你就不怕我殺了你嗎?”蕭何一邊環視了一圈屋內陳設,一邊反問道。


    “你要殺我,早就動手了,何必等到現在,況且你以為單打獨鬥,你能贏我?”那刺客語氣裏不無自信。


    不過他也說出了實情,蕭何的確沒有十足把握能在單打獨鬥中勝過他這種以搏命術見長的殺招。她便轉了話頭,“你們的總部在皇都?難道這歡歌樓也跟青龍堂有關聯?”


    那刺客像是聽到了一個極其可笑的笑話,哈哈笑出聲來,片刻才應道:“看在你總算也幫我逃出來的份上,我奉勸你一句,最好不要追查青龍堂的底細。”


    見自己的心思被對方一語道破,蕭何微微蹙眉,“那你為何要帶我來這種地方?”


    “這裏像是一處泊船碼頭,暫時歇腳而已,你也不用想太多。我自然會放你走的。”他輕輕一笑,“雖然在你心中,我是無恥之徒,但至少說過的話,還是算數的。”


    蕭何見他一笑,倒才覺得這人眉目之間倒還有一分英氣在,襯得他那張臉也有幾分好看了,左臉頰上那道細長的傷痕還是拜自己所賜。但正是那道傷,讓他又有幾分陰戾。


    蕭何與他又閑扯了幾句,一到了關鍵的問題他皆是守口如瓶,也套不出什麽話來。蕭何才道此人看似隨心隨性,但也非愚鈍之輩,才更為他感到可惜。


    “那你叫什麽,總該可以告訴我吧?”蕭何問道。


    他抬眼望向蕭何,剛想問她為何會對自己好奇。


    忽然門外有腳步聲傳來,伴隨著一陣女子的輕歌細語,看似隨意哼唱,曲調卻透著無限柔情,讓聞著不禁駐足想要多聽聽她的聲音。


    但那刺客臉色卻微微一變,把蕭何一扯,塞進了芙蓉香榻旁邊的衣櫃裏,並用眼神對她暗示讓她藏好,且不能出聲。


    他關好衣櫃門,坐迴床邊時,門被推開了。


    一雙鑲著大顆東珠錦緞麵的繡鞋,前後腳地踏了進來,一襲絳紫色的薄紗長裙外裹著一件錦色貂皮坎肩,雖然衣衫單薄,但主人麵色紅潤,絲毫不畏冷似的。她正是青龍堂的玉麵羅刹。


    她踱步進屋內來,一路裙角搖曳暗香浮動,步態無限風流。她翩然落身坐在他邊上,身子都快貼上他了,才湊到他耳邊開口道:“隻有你一人迴來,目標還是沒死?”


    他微微蹙眉道:“差一點。”


    “十殿閻羅出手兩次都失敗,你還有最後一次機會,別怪我沒提醒你。”玉麵羅刹柔聲說著,那語氣跟表情卻像是在與心上人說著什麽甜言蜜語一般。


    她纖纖玉指撫著他的臉頰,用鳳仙花塗過的指甲輕輕在那道剛開始結痂的鞭痕傷疤上刮了一層,“別壞了規矩。”


    他望著前方,目不斜視。他們合作這麽久以來,甚少遇到這麽棘手的任務,但一想到堂中的規矩,玉麵羅刹竟也有一些不舍,她攀上他肩頭,靠了過去,“你知道,我也不想你死。下次……”


    她正欲獻計,卻被他忽然捉住雙肩,按倒在榻上,用唇堵上了她的嘴。


    蕭何躲在衣櫃裏聽著他們說話,突然變成了有些奇怪的聲音,讓她不由得冒汗。不過也總算還有收獲,至少知道這人的綽號,是叫十殿閻羅。


    玉麵羅刹對他突然襲來的長吻,雖有些意外,卻也很享受,正欲解開衣衫,繼續下麵的事,卻被他按住手,淡淡道:“你先走吧,我還有些事。”


    玉麵羅刹俏臉上微微露出些嗔怒,“渾人!逗弄奴家,又趕奴家走!”


    他麵色如常,並再無多的話了。


    片刻之後,玉麵羅刹收拾整理了一下,便離開了房間。她前腳剛走,這十殿閻羅聽著她腳步聲遠了,便打開衣櫃,望見蕭何麵色緋紅,一時也有些尷尬,遲疑了一瞬,才伸手把她接出來。


    “你快走吧,如今我們兩不相欠,下次見麵時也必不會手軟。”


    剛才為了不讓玉麵羅刹發現她躲在櫃子裏,他居然主動強吻了那女人,迴想起來都忍不住要擦一下嘴唇。在青龍堂這麽久以來,玉麵羅刹明裏暗裏多少次主動送上門來,他都從不在意。


    如今居然是為了維護一個陌生女子,還是傷過自己兩次的敵人,他竟然也做出犧牲色相這種事,一時之間心情複雜。


    蕭何見他已然發現自己目的,再跟下去也不會有什麽結果,就打算從正門離開,卻被他一把攔住,“從後門走。”


    見蕭何出了門口,消瘦身形沒入巷子裏,他才收迴了目光。


    蕭何迴府之後,紅珠哭得梨花帶雨,“公子,你總算迴來了!”


    先前紅珠接到薛良安的消息之後,趕緊通知了韓春,並發散了府裏的人手城內城外地去找她。沒想到最後她竟然是自己迴來的。


    接著她迴來的消息立刻被通報給了慕初然。雖然慕初然沒有馬上過來看她,但心裏卻是放下了一塊石頭,便即刻正式迴宮了。


    翌日早朝,慕初然宣布將京兆府尹潘可言撤職查辦,並讓吏部盡快挑選合適替補人選上來。


    朝堂上嘩然,有人上前問道:“不知潘可言所犯何罪,還望陛下明示。”


    慕初然冷聲道:“朕在南苑遇刺,這京畿防備的頭等大事他這府尹都做不好,朕還要他何用?”這是慕初然首次宣布南苑遇刺一事,他在殿上靜靜觀察著底下眾臣的反應。


    戶部尚書李照庭稱病沒上朝,工部尚書林恩噤若寒蟬,不聲不響。有人震驚,慌忙詢問皇上是否有人受傷,有人震怒,揚言應嚴辦潘可言,竟讓刺客混入皇家禁苑,而禦前侍衛也脫不了幹係,引來口伐。劉子新首當其衝便遭了殃,但慕初然隻是靜靜聽臣下議論,並未定論。


    慕初然掃視完一圈群臣百態之後,目光落在了蕭何身上,她靜靜站在那裏,不曾參與這場討論。慕初然在心中不禁有些觸動,這大殿上坐得如此冰冷,唯有望向那個方向,才能讓他稍覺暖意。


    他想起之前與蕭何相處的時光,大約是人生二十多年來最快樂的時候。如今迴到宮中,他們之間雖然不過隔了幾階大理石階,卻實則咫尺天涯。若不是得知她平安,能讓自己再看她一眼,他也實在無心情迴宮來處理政務。


    南苑遇刺一事,才讓他察覺到青龍堂行事雖是打著為唐清華複仇的旗號,但卻過於突兀,若不是在朝中有內應,對自己的行蹤了如指掌,他們也不會如此大膽。


    那推測下來就隻能說明,有當年餘孽仍潛伏在自己身邊。朝堂局勢不容樂觀,他要肅清的不僅是偽裝在自己身側的敵人,在大殷國土之外,北有野胡蠻人,西有大月戎族,南有奉國,還有多少雙虎視眈眈的眼睛在盯著自己。


    為避免更大風波,有些人員調動更令隻能秘密行事。


    而做為君王,放眼朝堂之上,可信之人竟然寥寥,何其悲哉?


    下朝之時,吏部尚書汪思意麵色難掩喜色,身後也跟著一眾跟風之人,對他連連恭維。不久之後便是年關,他在此時手握選拔京兆府尹的替補大權,會有多少人要借機獻媚討好,不言而喻。


    蕭何才走上甬道,段衡跟了上來,他本欲親自想他道謝,之前在南苑救下段笙憶之事。段衡還沒來得及開口,劉公公就從殿中急急忙忙奔出來,叫走蕭何說是陛下有事召見他。


    蕭何看了一眼段衡,話也沒顧得上說,就跟著劉公公走了。


    她心裏還猜測著慕初然是否會為了南苑之事,再次對自己疑心,而對自己盤問。


    被帶到禦書房之後,劉公公退了出去。


    蕭何走進內殿,見慕初然站在書架邊上,正翻著一本冊子。


    “你沒事吧?”慕初然頭也沒抬,聽到她進來,就直接開口問道,語氣熟絡得有幾分親切感。他自然知道她是平安完整地從刺客手中迴來的,但還是忍不住親口問她一句。


    如今龍袍在身,他又迴到了那個臉色清冷,高高在上的稱孤道寡者,他所能做的,也僅僅是在事後輕聲問她一句沒事吧,甚至無法明裏給她些什麽賞賜。明明是她一次又一次救了自己。她既要隱瞞身份,自己唯有幫她隱瞞下去。


    蕭何施禮之後,頷首應道:“讓陛下費心了,臣一切安好,隻是可惜未查到青龍堂巢穴所在。”


    慕初然合上手中書冊,放迴架上,望向她說道:“此事交由他們去查好了,朕另有一事非愛卿不可。”


    蕭何拱手問道:“不知陛下要吩咐臣做何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素手權臣遮天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夢迴東夏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夢迴東夏並收藏素手權臣遮天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