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何神色微微一震,隨即恢複常色,答道:“無話可說,公子若是信我,便不會多此一問,若是不信,自然說什麽也沒用了。”


    慕初然似有些意外,但仍繼續問她:“劉子新所言不無道理,你若無辜,自辯就是了,你能解釋得通,自然眾人不會有疑慮。”


    不知為何,他的話讓蕭何心中起了波瀾,她眉頭一皺,望著他,“眾人不會有疑慮?還是要解你心中的疑慮?”


    “可你的婢女會醫術,你的書童會武功,這是不爭事實,你總要說出一二才能讓人信服?”慕初然也望著她,麵色沉靜。


    蕭何落到他胳膊上的繃帶,滲出一片殷紅色,才開口道:“自我上任以來,一直被人監視、亦被人行刺不下數次,我連點自保的權力都沒有嗎?這要向誰解釋?向外麵的人,還是向,陛下你?”


    慕初然見她臉色戚然,不由得心軟,說道:“我信你。”


    蕭何卻苦笑道:“你若真信我,剛才就不會開口問我了。”


    良久,二人都不再說話。


    最後是劉子新在門外出聲求見,他聲音低沉,隱忍卻暗含殺機。以慕初然對他的了解,便猜出可能是出了什麽大事,他讓蕭何退到自己邊上,然後才坐起身來。


    “起來。”他讓劉子新進來。


    劉子新一進門來,就怒視著蕭何,遂向慕初然稟報,他們已找到副將小黑的屍首。這個小黑便是獨自騎馬引開數名刺客的那個侍衛,他跟在劉子新手下已有七年,被劉子新視為心腹。


    如今也算是為保駕而犧牲,死得其所,但是這一切還不是應該他們的隊伍裏有內奸,一直在透漏消息給敵人。而這個內奸,正是他目視之人。


    蕭何絲毫不懼劉子新的目光,她的確是想讓慕初然死,但勾結青龍堂之事,她沒做過,自然是坦坦蕩蕩,不怕他懷疑。


    “我們的人,還有誰受傷或者失蹤的?”慕初然問道。


    “還有趙風,商晨,跟小路子,這三人至今沒找到。”劉子新答道,前兩人都是他侍衛營的人,而小路子是慕初然的貼身太監。


    “繼續去找,必要時到就近的官府,調他們的人去幫忙找。”慕初然淡然吩咐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是。”劉子新應道,然後便退了出去。


    蕭何見他退出去了,自己也打算跟著退出去,卻被慕初然一把拉住手腕。她還想掙紮著繼續向前走,卻聽慕初然在她身後說道:“你是想讓我傷上加傷嗎?”


    蕭何這才有些心軟,畢竟他也是因自己負傷。


    “我以為我們已經說完了。”蕭何迴頭道。


    慕初然示意讓她坐在自己身邊,“自始至終,我沒懷疑過你,但我要留你在身邊,就必須向眾人解釋清楚。你要懂我。”


    霎那間,蕭何在他眼中看到一絲溫柔,這讓她心跳漏了一拍,竟然不敢再直視他的目光,但卻似被他深邃如泓的雙眸吸引住,無法再移開,隻能靜靜地陷入那片溫柔之中。


    如同這世間隻剩下他們二人,四目相對之時,歲月星辰皆擦身而過,不知何年,不知何地。


    那一瞬間,蕭何甚至有了放棄複仇的念頭,隻待在他身邊即可。什麽家仇什麽血恨,都不及有一人排除眾議仍堅持信任之心,不顧自身安全舍身相護之情。


    但那也隻是一瞬,蕭何閉上眼睛,在心中長歎道:蕭荷啊蕭荷,你要記得父母在天上還看著你呢,莫要再沉淪,迷失初心。他縱有千般好,也不是你的良人啊。


    兩個時辰之後,劉子新來迴報,趙風、商晨二人已找到,皆隻是受了些皮外傷,並無大礙,小路子的屍首也找到了,在土匪坡的林子深處,身上無明顯外傷,但頸骨被人以指力捏碎。


    他還讓人把那屍首給搬了過來。


    慕初然出了廟門,親自去看。


    小路子死狀慘烈,的確如劉子新所言,是被人捏碎頸骨所致。紅珠大膽也上前去檢查屍首,她自然是為了找出更多的證據,來證明自家公子的清白。


    很快,她看到小路子手指上沾有一些痕跡,仔細辨認之下是一些油,且是蠟油,手心裏還有一些細微的傷痕。她將自己觀察到的這些說給大家聽時,有人便懷疑這個小路子才是真正內奸。


    手心的傷痕看似爪子的抓痕,而這麽細小,像是信鴿之類的禽鳥所為,蠟油自然也是在通風報信之時,手指上不小心沾到封信的蠟油所致。


    這麽一分析之下,大家均覺得小路子一路實在有些可疑。


    慕初然當初覺得內侍帶一個新手,比較不會讓宮中的人懷疑,沒想到這個小路子居然是內奸。


    連慕初然都覺得他可疑,那自然他的確有很大問題。


    紅珠故意走到劉子新邊上,瞪著他,“哼!虧你還是侍衛長,看人的眼光實在是太差!”


    劉子新被紅珠一言頂得半天不知道怎麽反駁,隻好垂頭喪氣默默受了。


    等慕初然稍作休息之後,一行人才出發,返迴皇都。


    路上,慕初然欽點了蕭何來為自己換傷藥,蕭何雖有幾分無奈,卻也隻能從了。兩人在車廂裏,近在咫尺,慕初然解開上衣,由她小心翼翼處理著傷口。


    一路北上,天氣漸漸冷了許多,慕初然的這輛馬車是做了防寒處理,車廂木板夾層內都有很厚的材料來禦寒,所以車廂內溫度較高一些。


    也許是因為這個緣故,蕭何竟然覺得有些熱,臉頰發燙。


    “上次服侍我沐浴時,都不見你這般臉紅?”兩人靠得近,慕初然一開口,似在她耳邊出聲一樣,更惹得她一陣心跳。蕭何匆匆換藥,替傷口包紮,然後幫他再穿好衣服,係好腰封,正了正衣襟,才鬆開手。


    卻在她手指離開他身體後一瞬,慕初然又一把捉住她的手,扯到自己懷裏。


    蕭何驚了一跳,想要從他懷裏逃出去,卻被他單手緊緊摟住,就聽他的聲音在她頭頂上響起,“迴到皇都,迴到宮裏,怕是再不能這樣抱著你了。”


    蕭何想說,現在也不該這樣抱著吧,卻覺得一時口幹舌燥地無法發聲。


    “若可以,我希望這路永遠未有盡頭,這馬車永遠不停。”慕初然知道自己如癡人說夢一般,他想要她,沒有任何理由,哪怕她的身份依舊是謎,哪怕在眾人眼中這有多荒唐。


    他也隻能在此刻短短地放縱自己的心,隨後在皇都等著他的將是一場硬仗,一場隻能贏絕不能輸的戰爭。


    蕭何多想出言提醒他,自己與他隻是臣下與君上的關係;她多想解釋給他聽,自己跟他永遠也不可能有什麽發生。可她從他的聲音中聽出有幾分戚然蒼涼,讓她竟有些不忍心,不忍心開口點破,也不忍心讓他更添憂傷。


    他身在帝位,稱孤道寡者,身邊人有幾人是真心待他,而不是覬覦他手中握著的天下至尊的權力;早過了及冠之年,後宮卻無一妃,他在等的真心人難道真是自己嗎?


    抑或者他隻是把自己當做男寵,蕭何在心中設想著,如果有一日揭穿真相,不知道慕初然又會做何想。


    而慕初然此時見她如此平順安逸地俯身靠在自己懷中,心中甚是安慰,唇角不由上揚,如新月一般的弧度。


    皇都內,李照庭逼著段衡盡快做下決定,舉國範圍內將秋收提多三成。


    段衡一直使一招拖字決,各種借口被他找遍了,連太後也搬出來,還謊報了慕初然即刻迴宮等等。實在是架不住李照庭的三寸不爛之舌。


    身為監國雖有權代皇上頒布政令,但調整稅收實在是大事中的大事,段衡心裏已經打定主意至少要撐到慕初然迴宮為止。


    等了一天又一天,轉眼都一個月了,各地的秋季稅收都已結束。


    段衡本意是想既然如此,就算李照庭再堅持,那也該是明年的夏收之爭了。誰想這李尚書竟然提出可以在年關前補征一次。如此荒謬之提議,居然朝堂之上無幾人敢反對。


    吏部侍郎齊正民突然開言道:“不知李尚書咄咄相逼,急著請世子監國早下定論是有何意?”


    李照庭怕是沒想到,連吏部尚書都不敢在自己麵前喘個粗氣的,他小小侍郎居然敢反問自己,於是輕笑道,“本官自然是先國事憂,急國庫之急,才會在言語上有些催促之意。”


    齊正民一臉正色道:“那不知李尚書最近家眷紛紛出城是為何故?若是舉家探親,家主卻未動,這恐怕有些讓人起疑吧?”


    李照庭一聽,不由得臉色大變,難怪這小小侍郎敢在大殿上質問自己,他連最近李府上下舉家撤離皇都之事都一清二楚,看來是有人在監視著自己。不過李照庭也是見慣大風浪的人,才不會因為他三言兩語就自亂陣腳。


    雖是幹笑了兩聲,但如常應答道:“內人迴娘家省親,也要向齊侍郎一一匯報嗎?”


    齊正民做了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李尚書家眷迴娘家省親,是要搬空整個尚書府啊,李尚書還真是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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