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殷國最南的地方便是要塞歸安周邊的幾座小城,而奉國是與歸安接壤,地處更南之地的國家。由於降水充足,故而水道眾多,流域廣泛,與淮左附近的大殷百姓相同,奉國百姓也很是擅於搖櫓撐槳。


    又因為南方草木眾多,木材充足,卻缺少北方的礦產提煉金屬製造兵器,軍中所用大多為與他國貿易而得,故時刻覬覦著大殷北部的礦山石庫,想要蠶食囊中。


    終於在十五年前爆發了持續近三個月的淮池之戰。


    那年慕初然七歲,還有些模糊的記憶。由於奉人奇軍突襲,歸安守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連同周邊幾座城鎮一同被輕而易舉地攻下。


    千裏加急文書順著閬江水傳入皇都地時候,距離攻到清池隻剩下兩日的功夫了。


    父皇終日愁眉不展,大殷南部三郡成為三處要塞,最後的防守便是易守難攻的久州。當時還未激烈交戰歸安已經陷落,加上奉軍善於水上作戰,木材又充足,船型研造方麵領先於大殷不知多少,軍中士氣很是低迷,朝中更是有怯戰的大臣請求和談。


    最後還是攝政王蕭黎同一位段參將日夜商討,認為淮左清池一帶水域眾多,守軍與百姓們互相配合,再佐以火藥,未必沒有勝算,萬萬勸說陛下不要同意和談。這位段參將便是段衡的父親。


    父皇左右權衡,最後同意一戰。此戰事一打響,從當年的九月持續到了十二月。當中失複得地不知多少迴,最終由於奉軍的補給線拉得太長,被段參將率兵橫生自歸安斬斷,不得已結束戰事。此戰也讓段衡的父親的軍事才能得到體現,晉升為副將,從此平步青雲。


    慕初然心下了然:與奉國的關係還是要慎重處理,以禮待之,看清對方來意之後,再做打算。如此看來,幾日後迴到皇都,怕是還有件大事要辦啊。


    他兀自捏了捏眉心,有些傷神。


    就在此時,侍衛長劉子新快步地走進來,慕初然抬頭看了他一眼,見他神色有些焦慮,便猜想怕是抓捕刺客的事,出了什麽紕漏。


    劉子新一開口:“迴稟陛下,那位女刺客找到了。”


    慕初然略略挑眉,等著他的下文。


    果不其然,劉子新的下一句是“但是……卑職的人發現她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慕初然細細地問了過程,據劉子新而言,發現女刺客的時候正是在一處荷葉茂盛的水域岸邊。天光有些蒙蒙亮的時候,侍衛察覺那邊有一抹白色人影。前去察看後,是一位已經死去的女子。觀其身形與傷口,正是昨夜那位刺客,但身上多出一道致命傷,在頸側,利刃所傷,一劍斃命。


    慕初然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劉子新正想請陛下示下,就聽得書案旁的那個人淡淡開口。


    “辛苦了,這件事不用再查下去了。”


    見劉子新滿麵疑惑,慕初然不由得想起了被自己關押起來的季長歌。若是換個得力些的人辦事,自己怕是會少操很多心。


    “查到這裏,唯一的線索也已經斷掉了,並且是死無對證。此女子逃脫了你們號稱天羅地網的圍捕,換了衣衫已經準備逃走了,隻是不幸被自己人殺害了。你如此迷糊不明,是不是想去和季長歌換個位置?”


    劉子新心下駭然,慌忙跪下,連叩數聲。


    “卑職不敢,卑職不敢。卑職愚笨,卻願為陛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隻求能為陛下分憂。”


    慕初然自看奏折的縫隙間瞥了他一眼,話說的倒是好聽,可惜季長歌性子拗,說什麽都不會奉承自己,自己本來也不想讓他進大牢的。


    其實此次南遊之行,除去那些子意外,說起來辦得還是不錯的。真正處心積慮的刺殺,總是不會被輕易發覺。


    不過……自己沒想到的是母後竟然如此遷怒於季長歌,不知道是為了哪般?僅僅是辦砸了綰兒的生辰嗎?


    背後那位不知在哪裏操縱全局的神秘人啊,此次南遊,終於讓朕得見你存在的力量了。你究竟是想要朕的命?還是其它人的?慕初然越想越疲乏,起身丟下身後一堆奏折前去小憩片刻。


    隔壁的房間裏,窗外荷香十裏,清風徐來。冷輕痕就坐在窗邊吹會子風。


    她細細考量如今的局勢,隻幾日的功夫,季長歌獲罪跌下,蕭何雖受傷卻更得聖心了,還有綰兒對他一片癡情。此次讓季長歌獲罪也算是一大收獲,聽說季長歌與蕭何私交甚好,自己借機斷其臂膀,也是一步好棋。


    至於蕭何,雖說來日方長,以後日子機會還多,但自己眼睜睜看著蕭何根係逐漸紮深,立足於這朝堂之上,心裏便沒來由的慌。


    高位者的直覺不斷提醒自己這是個危險的人,總覺得冥冥之中他會給整個皇室帶來巨大的危機。眼下都難以拔除這顆眼中釘,如此一來,日後自己想要除掉他就更為困難了。


    至於綰兒,必定要讓她同蕭何少接觸。這丫頭從小刁蠻任性,認準了什麽就怕不迴頭。蕭何又是自己眼中遲早要死的人,愛上這麽一個人對她對皇室都毫無裨益,兩人萬萬不能走在一起。


    另外刺殺陛下的刺客已死,傷口致命毒辣,一劍封喉。這個局當中仿佛唯一的明線此時也已經被攔腰斬斷,皇帝一直不肯放棄的追查,應該要到此為止了吧。


    還有兩日便要啟程迴返皇都,冷輕痕很是高興。


    綰兒的十七歲生辰既然已經過完,再在這久州呆著也沒什麽意思了。正好這美人尖的荷花自己也看膩歪了,如今甚是想念熱鬧繁華的皇都,想念所有人都對自己卑躬屈膝的皇宮,想念金碧輝煌的朝露殿。


    是時候歸去了。


    這日薄暮,日近黃昏的時候,蕭何正躺在床上靜靜休息。


    忽而門“吱嘎”一聲,有人推開了自己廂房的門她掀了眼睛瞥了一眼,來人竟然是段衡,她可沒忘了自己要離這個吝嗇世子遠些的話語,兀自把眼睛閉上並不理他。


    段衡知道他醒了,見他不理自己倒也不惱。受傷的人嘛,多多少少都有些小脾氣,這也是可以理解的。


    主人不招唿客人,自己總要給自己找點事做。他見蕭何枕畔有本書,便拿了過來,正要翻開。蕭何右手撐著身子,迅速坐起,伸手就把書給奪了迴來。


    段衡還在發楞,這不就是本書?主人已經發話了。


    “世子好習慣。我先前隻道世子相貌堂堂,除了愛深夜翻窗,有些吝嗇便也沒了其他缺點,沒想到如今還多了項偷看別人的東西。”蕭何說得很急,說完了有些微微地喘,和之前那個語氣頗為嘲諷的蕭大人相比是孱弱了不少。


    段衡並不生氣,他如若見麵不挖苦自己,怕也就不是蕭何了。但這罪名扣的實在有些荒唐,前兩項自己還可以勉強認了,這第三項偷東西實在不知道從何說起。


    “蕭大人巧舌如簧,段某佩服佩服。但這偷東西一說,實在令段某費解。還望指點一二。”


    蕭何聽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他此刻臉色蒼白,身姿孱弱,這一眼並未讓段衡覺得如何可怕,反而有些可憐。


    “不經別人允許,就擅自動別人的東西,還說不是偷。”


    段衡忍不住的笑意都漫上了嘴角,嗬,原來是說這個。自己好心來看他也能被嘲諷,還真是個愛撓人的主兒,跟貓似的。


    蕭何哪裏知道他在想什麽,隻道他是被自己說中了羞愧,複又瞪了他一眼。


    段衡也不管他什麽反應,自顧自的笑。笑了一會以後,方想起自己的來意。他走到窗邊望著外麵的夕陽,像是不經意地吐出一句。


    “刺客抓到了。”


    蕭何聞聲迅速正色,“人呢?”


    “死了,一劍封喉,手法快準狠。刺客連衣服都換好預備逃走了的時候被殺死,怕是同夥急著殺人滅口。”


    段衡轉過身來,神色依舊淡淡,仿佛在閑話家常。


    蕭何半響低頭不語,似乎很是為季長歌洗脫罪名的事情掛心。


    段衡看穿了他的心事,走上前拍了拍他沒受傷的右肩,示意他放心。


    “慕初然心思縝密,他收押季長歌其一是為了以防萬一,另外也是不能當著大庭廣眾拂了太後的麵子。這些日子風平浪靜,他應該會仔細想想當中的蹊蹺之處的。陛下理順思緒的那天,便是季兄沉冤得雪的那天。放心吧,應該不遠了。”


    段衡盯著蕭何的左肩看了許久,那層層白色藥紗之後,仿佛正在滲出血跡來。


    段衡怕打擾蕭何休息,隻略坐了一會兒就離開了。


    蕭何聽了段衡的話,心裏很不放心,便想要去探訪被關押著的季長歌。


    聽聞慕初然給季長歌安排了間廂房作關押之所,蕭何不禁心下暗道,還有點君臣之義在。


    在侍衛的帶領下,幾經折轉,找到了關押季長歌的廂房。從外觀來看,與自己住著的規格相似,估計內裏的陳設也大差不差,比起船艙是要好上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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