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昫改了自稱,這句認錯是發自肺腑的真心實意,不似以往隻是為了求饒隨口嚷的。


    他平日裏吊兒郎當的渾歸渾,在正經事上卻從來都拎得清。


    陸潯了解他,把利害關係給他挑明了,隻要他能聽進去,這事也沒必要怎麽重責。


    所謂責罰,從來都隻是手段。


    “二十板,長個教訓。”陸潯定了罰,“迴去寫篇反思交過來,這件事接下來要怎麽處理,你自己想。”


    “是。”周昫應了聲,知道陸潯隻是給他提個醒,才二十板,擺明了小懲大誡。


    身後的戒尺落下來了,隻是尋常的力道,但打在已經挨過一輪預熱的地方,每一記都像炸開在皮肉上一樣。


    周昫咬著袖邊,悶哼聲一點沒停。


    好在陸潯隻是正常落尺,沒用什麽技巧手段磋磨他,疼歸疼,周昫倒也還忍得住。


    二十下,用不了多久就打完了,身後一整片紅得均勻,原本紛亂的尺印已經看不出來了。


    周昫鬆了口,嘶嘶哈哈地要撐起身,想著怎麽跟陸潯討兩句安慰。


    誰知才起到一半,後背就讓戒尺壓住了。


    周昫猛的一頓,心裏漏了一拍。


    那戒尺沒用多少力氣,卻輕而易舉地把他壓了迴去。


    “師、師父……”周昫有些慌,伏在桌上一動不敢動。


    陸潯的語氣倒是稀鬆平常,像在說今日天氣不錯一樣:“三筆賬才算了一個筆,急著起來做什麽?”


    周昫不知怎的頭皮發麻,生咽了一下喉嚨,覺得自己好像要廢。


    “酗酒鬧事,你怎麽說?”陸潯挪走了尺子,將他掉下來的衣擺掀了上去。


    周昫:“……”


    他還能怎麽說?那日醉香樓有個人吵得厲害,他聽得心煩,就給了人一拳,然後策馬走了。極順手的事,他現在都有點想不起來具體的情況。


    這事眾目睽睽之下,沒什麽好辯駁的,雖然周昫不認為這是什麽大事,但師父既點了錯,他認也就認了。


    “知道錯了……”


    陸潯置若罔聞,給他調整了一下姿勢。肚子底下被塞了個軟墊,腿微微分開,周昫寒毛都立起來了。


    “去山上吹冷風,你又怎麽說?”陸潯語氣中的平和斂去了兩分,沉沉的威勢壓了下來。


    “我……”周昫渾身上下僵了一樣,手心出了一層薄汗,他不知道說什麽好,又覺得不說自己會死,當下就垮了臉,“師父……”


    “別跟我求饒。”陸潯打斷了他的話,“你自己都不心疼自己的身體,我又有什麽好心疼的?”


    戒尺壓上了泛紅的地方,周昫縮了縮,又沒敢真躲。


    “提醒你一句,趴好了別繃著,不然我就用點別的法子來幫你了。”


    周昫頭皮一緊,低聲道了句“不敢”,可當戒尺真抽下去時,他疼起來根本什麽都顧不上。


    “嗷——師父!”


    五下疊在一起,又急又重。周昫猛地挺身蹬直了腿,根本不敢再趴下去,轉眼間身後一道明顯的尺印便浮了出來。


    要說方才那二十板是提醒,現在的可就是實打實的罰了。


    “周昫。”陸潯沉了聲音。


    訓責感沉沉地壓了下來,周昫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麽,反正就是有心沒膽,一點不敢違逆,順著自家師父的意思趴下,重新把身後送上去。


    可他剛擺好姿勢,那尺子立馬就咬了上來,一連七八記疊在同一處,直接把他的姿勢抽沒了。


    又一道傷痕浮起來,橫亙在團峰的位置。


    周昫高嚎著撐起了半個身,還沒從那鋪天蓋地的疼中反應過來,就突然失了支撐,手已經被陸潯反扣到身後。


    他要嚇死了。


    “師父!師父我不敢……”


    他頓了一下,隨即被淹沒在身後的落尺聲中。


    陸潯沒怎麽收力,十下落在一處,慢慢往下沿的位置打去,他是真生氣。


    “我給你臉了是吧?酒是能那樣喝的嗎!下雪的天,喝了燒酒還敢跑去山頂吹風?你當自己有幾個身子經得起折騰?!”


    周昫的嚎叫聲都跟不上他落尺的速度,身後瞬間炸出的痛讓他沒法忍受,掙得滿臉通紅,張著嘴像要咬人一樣。


    “我……不敢了!再不敢了!饒命……啊!”


    眼淚不知什麽時候流了一臉,他兩條腿又蹬又踹,要不是後腰被陸潯按緊了早不知翻哪裏去了,根本放鬆不了。


    陸潯握著尺子的手指挪了兩分,再落下時那聲響就變了,力道沉悶悶地直摜進肉裏。


    周昫也算是身經百戰,挨過兩三下便察覺出不同來,立馬嚇出一身冷汗。


    “師父別!我不敢繃著了!”


    可是晚了。


    他再條件反射地蹬腿時,肉裏深處乍然激起的疼跟釘刺一樣,逼得他不得不立刻放鬆下來。


    陸潯沒告訴他要挨多少,他便以為是挨到師父氣消,隻覺昏昏前路,遙遙無期。


    “你平日裏喝酒,我沒怎麽束著你,是因為這事避不掉,我相信你有分寸。可你有的什麽分寸?!”


    陸潯一聲怒斥,一尺子抽下去,底下人痛哭著賭咒發誓。


    “我錯了!再不敢了!您再給我一次機會,要再有一次,再有一次您就打死……嗷!”


    陸潯沒讓他說完。


    戒尺壓到身後,用力地把腫痕壓凹了一道。


    周昫咬著牙,身後臀腿發顫,知道自己說錯話惹得陸潯罰了。


    “不敢……不敢胡說了……”


    陸潯抬了手,凹痕迴彈,慢慢由白變紅。


    他又換了一道壓。


    “呃……”周昫真是讓他磨得一點脾氣都沒了。


    師父一旦認真要罰,那真的是軟硬不吃,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求、求您……”


    陸潯沒有停手,反而壓著尺子慢慢往旁邊碾去。


    腫傷被一點一點地推平再重新浮起來,那鈍疼跟揉傷差不多,周昫快把牙咬碎了,心裏不知道把許思修罵了多少遍。


    陸潯總算是抬了手,看著那被碾過後的地方發著脹,紅得透亮。


    “從現在起兩個月,你一滴酒也不許喝,記住沒有!”


    “是……”


    周昫死魚一樣地喘著氣,要換平時他早就抗議了,這迴卻一句多餘的話都不敢有。


    呸,要什麽話,隻要師父饒了他,什麽事都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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