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昫去了渾安當鋪。


    去之前還疑神疑鬼,怕讓陸潯給賣了,去之後發現這地兒根本就是個拿錢辦事的江湖組織,與宮中半點關係沒有,這才放下心來。


    那半錠銀子的暗號好使得很,渾安當鋪的掌櫃秦小餘親自接了他的當票,俯首說但憑吩咐。


    周昫微微驚奇,可轉念想到陸潯的身份,又覺得不是不可能,便默默給他蓋了好幾個深不可測的戳:“你們和他很熟?”


    秦小餘雖是當家掌櫃,卻也隻有二十出頭的年紀,頭上斜插著一支鵝毛簪,打扮得像個花花公子哥,正領著周昫往內院走。


    “那要看是哪種熟了。”秦小餘挑著好看的眉,“若說生意關係,陸先生可是我們的大主顧。”


    周昫心裏冷笑,想著陸潯裝窮哄他哄得夠厲害的啊:“喲,這麽厲害呢,給了你們多少錢?”


    秦小餘停了腳步,搖著一根食指:“他都來當東西了,能有幾個錢。不過,他的醫術是真好。”


    周昫腳下不著痕跡地頓了頓,沒料到陸潯是真沒錢,冷笑變成了黯然:“那……生意關係外呢?”


    “醫術那麽好,是個能交的朋友。”秦小餘帶他進了屋,指著備好的大卷頭發粗胡子,“你改個模樣,我帶你出城,等你這事了了,我又能攢下個大人情。”


    周昫沉著個臉,心裏越發不是滋味。


    青石鎮又是連日暴雨,鎮衙的兵挨家挨戶地搜了好幾天。


    董存知丟了人,急得滿城亂轉,風裏來雨裏去的,恨不得泡在雨中掘地三尺,卻怎麽都尋不到周昫的蹤跡。


    陸潯天天看著他老淚縱橫,形容枯槁,頭發都白了一半,心裏萬分愧疚。


    但京裏那是什麽地方,腳踩細絲懸於高崖之上,周昫又是這麽個桀驁性子,他對宮中有怨,又是被強拘迴去的,心懷不滿難免言行有差,到時候不管是龍顏大怒還是萬夫所指,都落不到什麽好下場。


    可他這樣的身份流落宮外,無疑是個釘子,某些人之前顧不上,如今想起來了遲早要拔掉的。


    陸潯原本是想慢慢轉變他態度的,但很明顯,京裏的人坐不住了。


    無論是想見他的聖上,還是想殺他的什麽人。


    陸潯歎了口氣,給董存知遞了拭淚的帕子。


    不管怎麽說,如今周昫有渾安當鋪的人跟著,總不至於有性命之憂。


    渾安當鋪裏,周昫趴在桌上,看著一堆偽裝用的卷頭發大胡子出神,翻來覆去唉聲歎氣了好幾天。


    秦小餘在他身邊來來迴迴地忙活:“你都杵這多少天了,怎麽還不走?”


    “天氣太差,我怕濕了鞋。”周昫敷衍地答道。


    這擺明了就是個借口,他其實心裏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猶豫什麽,可就是邁不出那一步。


    秦小餘抬頭看他一眼又繼續算賬:“可真夠矯情的。你左右沒事幹,不如來幫個忙?”


    周昫蔫蔫地趴著,連手都懶得抬:“你都算幾天了,還沒完?”


    私鑄錢幣的事牽扯太大,李桂在渾安當鋪裏明的暗的存了不少東西,如今一朝被抄,光清點核對就忙了幾個日夜。


    秦小餘同他說著話,手上的算盤卻沒停:“這賬複雜,自然得細著算,漏了一個銅板都是虧的。”


    周昫翻翻眼皮,隨手摸了個賬本翻著,見那一條條記錄列得整齊,突然想起秦小餘說陸潯當過東西。


    “對了,陸……”周昫話一出口頓了頓,改了稱唿,“陸先生在你們這兒當了什麽?”


    秦小餘撥兩下算盤就計個數,絲毫沒耽誤說話:“想知道?這可是另外的價錢。”


    “黑店啊。”


    “嘿,怎麽說話的,保護主顧的隱私可是我們的職責所在。”


    秦小餘終於停了撥算盤的手,用筆杆敲著下巴,仰頭想了想:“不過,他半錠銀子都給了你了,這點事告訴你也無妨,就當是贈禮吧,要記得我的好哦。”


    周昫推開他指過來的手:“快說。”


    秦小餘掰著指頭:“頭冠,玉佩,指環……還有件織錦大氅。”


    周昫的猜測果然沒錯,難怪他後來都沒見過那指環了:“這些東西,多少錢?”


    “這我得查一查。”秦小餘擱了筆,起身出去,不多時就拿了另一本賬冊迴來,啪啪打了兩下算盤,“一共當出了一百四十六兩九錢,如果現在贖迴,需要一百七十一兩三錢。”


    周昫怔愣地聽他報了兩長串數字,心裏直喊暴利啊,陸潯怕不是被這黑店坑了。


    “他不是你們的大主顧嗎?怎麽也收這麽多錢?算這麽清楚?”


    秦小餘將賬冊攤平了放在麵前,端莊嚴肅道:“那不行,主顧歸主顧,賬還是要算清楚的。陸先生吩咐的事情我們不會含糊,賬自然也一樣。”


    周昫原本還想蒙混過關把東西哄出來的,結果小算盤才打起來就歇了,他順手將一旁的銀子取了來:“喏,拿去,我贖。”


    那錢還是陸潯吩咐當鋪給周昫的,借花獻佛也不能這麽借吧。


    秦小餘連手都沒伸:“這是給你的錢,陸先生吩咐過的,我們不收。”


    又一條路被堵死,周昫正要抓狂,當鋪的夥計卻跑了過來:“當家的,鎮衙出事了。”


    形色匆匆,周昫跑得比誰都快。


    前幾日他放的那場大火燒得兇,鎮衙幾乎毀了一半,若不是恰逢大雨,根本就滅不下去。


    關押李桂的牢房幾乎被燒穿,好在李桂讓人搶了出來,安置在一處偏僻閣樓。


    本以為這地方上不著天下不著地人不容易逃,誰成想那閣樓竟然轟的塌了。


    而陸潯被禦史邀去審訊,剛好就在裏麵。


    周昫換了裝,頂著一臉大胡子,和看熱鬧的人一起讓衛兵攔在了外頭,望著眼前廢墟一片卻怎麽也擠不過去。


    “怎麽迴事?怎麽樓就塌了!”他慌起來,也不知道自己在問誰。


    人群相擠,有的是消息靈通的:“這樓建在小坡上,底下的土讓大雨一衝,可不得塌了。”


    “那人呢?裏頭的人呢?”周昫衝那人問。


    “埋在底下了唄,這不正挖呢嗎。”


    周昫眼神顫抖,那樓都塌得不成樣子了,十幾個雜役和衛兵正一點一點將碎木頭搬開扛出去。


    這麽慢,得挖到什麽時候?


    “這!這!這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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