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飛翼的麵色有所緩和,扶著桌沿慢慢坐下,冷峻的眉眼攏上蒼白之色,頓顯無力。“無礙。”


    蘇亦彤嗆聲,“對不起啊。”


    昨日知他病重,她還搶了他的床位,歸根究底與她脫不了關係。


    但一碼歸一碼,此事不可與幽州瘟疫混為一談,既已做決定,她絕不可放任城中的秩序再混亂下去。


    背後之人的目標不是她嗎?殺也殺了,總該讓她也緩口氣不是。


    思及此,她輕輕吸了口濁氣,低聲道:“不過,朕還是不能答應你……”不等風飛翼麵上神情轉換,她又接著道:“朕為一國之君,總不能將自己的肩上的擔子總是推卸給你。風飛翼,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有些事,你是擋不住的。”


    這兩日,他雖然用他攝政王的威名壓住了那些欲要鬧事的百姓,但誰又能說得清,明日或者他日,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呢!


    況且幽州事態日益嚴重,她拖一日,死的百姓隻會更多,根本輪不到她多做選擇。


    而她除了麵對,與民同苦,又能做些什麽?!


    “那你若是染了瘟疫怎麽辦?!”風飛翼眼神微沉。


    蘇亦彤狡黠的眨了眨眼。“那就更好辦了,”


    更好辦了,什麽意思?!屋中幾人的視線同時落在了她的身上。


    蘇亦彤咧嘴。“大不了朕以身試毒嘛。”


    她讀史書的時候,古人用的不都是這個法子麽!她偶爾東施效顰一下,應該不會出什麽亂子罷?


    “陛下。”林太醫拱手,聲音中夾了點急切。“您乃是萬金之軀萬不可……”


    蘇亦彤打斷他的話頭。“萬金之軀又怎麽了,若是瘟疫蔓延開去,你覺得是朕的性命重要,還是我離國百姓的命重要?”


    “這……”


    太醫們作難的互看一眼,都默默地選擇了禁聲。


    關鍵他們也沒見過如此不惜命的皇帝陛下啊,討論生死就該家常便飯似的,反倒顯得他們小題大做。


    繆神醫頗為欣賞的看向她,眯眼道:“嗬……離國能有如陛下這種將生死置之度外的君王實乃百姓之福啊。”


    “可是……”風飛翼有些不甘心。


    “欸!”繆神醫不以為然道:“攝政王殿下多慮了,瘟疫當前也隻有陛下這番不怕死的風骨,才可護佑天下蒼生安然度過此劫。有老朽在,您無需擔心。”


    “看。”蘇亦彤得意的挑了挑眉,“繆神醫都這麽說了,你總該放心了?”


    風飛翼抿唇,“本王……”


    “好了,好了……”不給他說話的機會,蘇亦彤揮手示意眾人收拾東西,字正腔圓道:“攝政王殿下有傷在身,今晚你們便去朕的屋子裏商討罷,別打擾了他休息。”


    說完這話,她扭頭朝門外喊。“雲決。”


    雲決推門進來,麵上帶了點不喜。


    “雲清呢?”蘇亦彤問道。


    雲決拱手。“爺說他路途疲憊,特準許他休沐兩日。”


    “哦。”蘇亦彤點頭。“那等會你就讓他去給你家主子熬藥吧。”迴頭看向繆神醫。她問:“藥方有嗎?”


    繆神醫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自是有的。”


    說著,他便從袖中掏出藥方遞了過來。


    蘇亦彤一把扯過塞到了雲決手中,揮手道:“去吧。”


    雲決有點懵,看了看自家主子,在得到準許的眼神之後,才拿著藥方尋雲清去了。


    屋外的風有點大,門一開,冷空氣就鑽了進來。


    蘇亦彤看向風飛翼,挑了挑眉:“好了,你就先休息吧,我們走了。”


    一群人來的時候悄無聲息,走的時候卻是聲勢浩大。


    風飛翼目送著眾人離去,薄唇抿了半晌也不曾與蘇亦彤搭上半句話。


    冷風鼓著寬大的袖袍在風中瑟瑟作響。


    蘇亦彤領著眾人迴到自己的院落,便開始分工。


    將醫書典籍粗略的看了一遍,一人分發了一本下去,她道:“這些內容大都不一,你們先將與瘟疫相似的列子找出來,我們再一起商議該如何對症下藥。”


    白日睡了一覺,這會兒,她是半點睡意也無。


    風月看著突然多出來的一屋子人,有點錯愕。“陛下,”


    取了件外袍過來替蘇亦彤披上,風月矮小的身影在一堆人中顯得格外亮眼。


    蘇亦彤頭也不迴。“風月你若是困的話,就先去休息。”


    “那陛下您該怎麽辦?”風月抬頭看她。


    蘇亦彤道:“我們還有要事商討,無礙。”


    說完這話,她便投入到了醫書之中去了。


    到了後半夜,空中淅淅瀝瀝的飄起了小雨。風月一覺睡醒見眾人還在忙,便起身下榻撐著傘,動作輕巧的開門走了出去。


    沒過一會,她又走了迴來。“陛下,外頭下雨了。”


    “嗯。”蘇亦彤略顯疲憊的抬眸,眸中已是一片困乏。“下雨了嗎?”


    怪不得有點冷。


    抬眼瞧見屋中坐著看書的眾人都有些昏昏欲睡,她不由起身道:“時辰不早了,你們先迴去休息罷。”


    林太醫放下醫書。“那這書……”


    蘇亦彤打了個嗬欠。“放著吧,等會讓風月收拾。”


    光顧著看書找病例,倒忘記討論了。


    “那臣等就先告退了。”


    太醫們聞言起身拱手告辭。


    屋中的醫書堆放的到處都是,蘇亦彤伸了個懶腰,往床上一躺,昏昏欲睡道:“風月,等會把屋子收拾一下。”


    說完這話,她就睡了過去。


    ……


    次日,天還未亮,蘇亦彤就爬起來了。


    挨個去敲眾太醫的院門,一大早,就鬧得府中雞飛狗跳。


    天灰蒙蒙的,不見天光,許是下過雨的緣故,未經石子鋪路的小路上一片泥濘。


    “雲決。”隱隱聽見外頭的動靜,風飛翼睜眼朝著門外喊道:“外頭是發生了什麽事了嗎?”


    昨夜傷寒加重,蘇亦彤走後他便早早睡了,並不知曉後來發生了什麽。


    雲決的聲音在門外緩緩響起。“爺,是陛下。”


    “陛下。”微微蹙眉,他起身下榻,低沉魔魅的聲音裏透著點沙啞。“她怎麽了?”


    “哦,她在叫門。”雲決的耳力不錯,聽見裏頭傳來衣物摩挲的聲音,他不由擔憂道:“爺,您的身子……”


    “無妨。”風飛翼穿戴整齊,這才發現外頭的天都沒亮。“這麽早。”


    默了默,他問:“她叫誰的門?”


    雲決猶豫道:“是太醫院的那幾位太醫。”


    “嗯,進來罷。”風飛翼點頭。


    雲決推門進來,取出火折子將屋中的油燈一一點亮,擔憂道:“爺,您怎麽不多休息會?”


    “不用了。”風飛翼開口就問:“陛下人呢?!”


    雲清抿唇。“在隔壁的院子。”


    “隨本王去看看。”身子晃了晃,他急急往出走了兩步。


    雲決眼疾手快的扶住他。“爺,陛下不是說了讓您好好休息的嗎?您怎麽……”


    “本王無礙。”風飛翼搖頭。“走吧。”


    “可是……您的身子?”


    他的話還沒說完,麵前的人就兀自走了。


    半夜下了場雨,風有點涼。


    雲決取了件外袍跟了上來,“爺,昨夜下過雨,天有點涼,您要小心自己的身子。”


    “嗯。”


    出了院門左拐,往前走幾步,便到了幾位太醫居住的院落。


    雲決頭前探路,“爺,您小心點。”


    院中幾盞零落的燈籠在風中搖晃,蘇亦彤聽見聲音轉身,見是雲決和風飛翼,她不由好奇地道:“風飛翼,你怎麽來了。”


    不是都說了這事不用他管了麽!他怎麽又來了!


    不滿的抿了抿唇,她站著沒有動。


    晨霧浮動,院中霧影朦朧,風飛翼聽出了她話中的不滿,抬眸看來,卻隻夠到了一個朦朧的身影。


    勾了勾唇,風飛翼不由覺得好笑道:“你今日怎的起這麽早?”


    “心裏有事,睡不著。”沒了鬧鍾在旁警醒,她隻怕睡過頭耽誤了正事,睡上一會就醒了,連著醒了好幾次。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她怎麽都睡不著了,便幹脆起身,禍害旁人來了。


    “嗯。”風飛翼點頭,“都叫過門了嗎?”


    “啊……”蘇亦彤有點反應不過來。


    “雲決,再去叫一遍。”他側頭吩咐。


    “是。”雲決拱手。


    直到熟悉的敲門聲在耳畔響起,蘇亦彤才愕然抬頭,“你……”


    風飛翼竟然沒有攔她!


    “放心吧,既是你的選擇,本王不會再攔你。”


    這麽好說話?她不確信的看向他,心裏帶著點忐忑。轉移話題道:“你的病有沒有好一點?”


    “嗯,好一點了。”風飛翼不痛不癢的迴了一句。


    天光漸漸放亮,接連有太醫穿戴整齊走了過來。


    “陛下。”林太醫拱手,有點意外風飛翼竟然也會在此。“攝政王殿下。”


    “陛下,攝政王殿下……”


    “嗯。”風飛翼頷首,囑咐道:“陛下尚有不懂之處,你們記得幫襯著點。”


    “咦!”聽了他的話,蘇亦彤有點意外。


    這人是轉性了嗎?什麽時候對她這麽好了?


    擺擺手,她笑得有些勉強。“放心,朕不會有事的。”


    “那就好。”


    呃……


    這……


    她偷偷瞄了麵前表現的雲淡風輕的某人一眼,揶揄道:“攝政王沒事的話,那朕就先走了?”


    風飛翼含笑點頭,濃墨渲染的眸子裏莫名多了幾分柔情。


    蘇亦彤頓覺輕鬆的籲了口氣,扭頭就朝著身後的眾人揮手道:“走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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