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子裏有些實在是熬不住困意的人家開始脫了衣服鞋子躺在床上,閉上雙眼卻總感覺代表著財富的燈火穿透了自己那層薄薄的眼皮。


    困卻睡不著,這是一件無比複雜且揪心的事情。


    在是躺被窩裏美美睡上一覺,還是點著燈火就這麽閉著眼睛幹熬下去二者之間糾結良久後才傳來一句沒好氣的話語。


    ‘老子就不信這個邪!吹了燈火還他娘的真能斷了財不成?’


    屋子裏開始傳來淅淅索索的聲音,隨後燈火滅下,鼾聲很快響起。


    過往多年燈火不滅,來年也沒見著財富能多來上那一絲半毫的,偶爾幾年早睡還是沒有遇到過什麽大災大難。


    但習俗就是習俗,總會有人去守。也總有人當成是舊俗,過去也就過去了。


    鎮子裏熄上了一家燈火無人會在意,但有間客棧裏的爐火要是熄滅了許長安這一行包括那位掌櫃的可真就是比見著了鬼都要恐懼。


    眾人眼神直勾勾的盯著嚴衛楚麵前那座火焰越來越小的爐子,感受著逐漸暗下的前廳,心跳都不由開始緊張了起來。


    在這時候即便是最有‘眼力見’的和尚也不敢上前去填上一根柴火,眾人隻好在心裏麵不停祈禱這位瘟神趕快迴家過年去吧。


    嚴衛楚臉色陰沉,放在爐火外圍的雙手都忍不住的緊握了起來。


    “我再問一遍!你們誰去把他叫下來?”


    眾人齊刷刷的指向許長安。


    許長安見狀麵容苦澀,趕忙擺著雙手支支吾吾道:“再等一會兒...”


    嚴衛楚猛的站起身來,“再等天就亮了!你們等的了老子可等不了!”


    其實大家都等不了...


    越等越煎熬。


    不過許長安還是得等,因為楊賀九並不在樓上睡覺。


    華容雖不知行了多遠,卻也是策馬跑了一天,楊賀九前往再迴來怎麽著也得到明天正午了。


    不過這隻是許長安的算法。


    和尚的算法還要更誇張一些。按和尚心中所想,他二人去齊國度度蜜月,等一行人參加完入樓試若能活著迴來估計會在齊國某個城市裏和那新婚燕爾的二人相遇,若他們兩個再想著去環遊一下世界,那隻怕是等到下輩子都不一定碰得著。


    就在眾人放棄等楊賀九迴來轉而去想要怎麽應對這種僵局的時候,嚴衛楚又說話了。


    嚴衛楚重新坐下,擺了擺手道:“算了,有他沒他都一樣,我來是想讓你們辦一件事。”


    聽到這話眾人紛紛鬆了口大氣,甭管您老人家讓小的們去辦什麽事兒,您就趕快說,說完趕快走。


    至於辦不辦...那得等楊賀九迴來再去拒絕。


    “您老請吩咐。”和尚想都沒想,趕忙開口說道。


    ......


    嚴衛楚眨了眨那雙老眼,似乎是在考慮沒有楊賀九的答應這幾個兔崽子的話能不能信。


    “有一個姑娘,你們應該見過了。”


    “華容!”眾人齊聲迴到。


    早在與華容相遇之時他們便在思考一個看起來柔弱的女子如何能從郢都城逃出數百裏,想到最後眾人意見出奇的一致,那便是必有貴人相助。


    過年當天嚴衛楚還在此地逗留,如今看來那個貴人極有可能便是他。


    嚴衛楚點了點頭,“有些事我不方便做,但你們可以。”


    眾人愈發好奇這嚴衛楚與那大司農有什麽關係,雖然知道他說的那件事情應該很危險,但這並不妨礙他們本著好奇心去問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麽,至於要不要去做那就是另一迴事了。


    看著眾人異常期待的眼神這位男子總感覺有些不靠譜,沉聲說道:“男子漢大丈夫,答應了就必須要做到!”


    一個和尚,一個少年孩童,兩位少女。


    那位掌櫃的一臉迷糊,伸出一根手指下意識的指了指自己,顯然認為嚴衛楚的這句話是說與自己聽的。


    許長安抱緊黑劍,怯生生道:“我們為什麽要幫你?”


    嚴衛楚搖了搖頭,“不是在幫我,而是在幫你們自己活下去。”


    被人如此威脅,有人會忍,有人可不會。林嬰秀眉微蹙,握緊長槍站起身來冷聲說道。


    “敢問嚴大人,西楚十五萬將士在我鎮南軍麵前可有下場!”


    “全軍覆沒,沒有下場。”


    “敢問嚴大人,九尺天河境強者在我大昌王朝可否無敵!”


    “蚍蜉撼樹,不能無敵。”


    “敢問嚴大人,楚國百萬子民麵對我朝怒火可能安居!”


    “血流漂杵,無法安居。”


    沒有下場,不能無敵,無法安居。


    這樣的字眼從楚國第一劍客的口中坦然承認出來那便說明這些話不再隻是真假這些可供質疑的問題,而是事實,事實無法被質疑。


    林嬰盯著他的雙眼,緊蹙秀眉漸漸舒展開來,這三兩句簡單的對話透露出一個更簡單的答案。


    “你不敢殺我們。”


    這位中年男子聽到這話開始大笑,笑的難聽且難看,如門口新換上的大紅燈籠染上風雪又被裏麵的火焰迅速融化而布滿了褶皺一般。


    “早在第一次見麵時就已經承認過,我不敢殺你們。但這種話我自己都不知道可不可信,現在我依舊還是那句話,為了西楚的十五萬將士,為了楚國的上百萬子民,為了老夫的這條老命和你們自己著想,你們最好也不要相信。”


    依舊是那句威脅。


    確實是威脅,不過卻很有用,當一個曾經的楚國第一劍客連手中劍和名字都失去的時候,那麽一切可能對他有約束的東西或許都不再有約束。


    他願意與自己這些人費口舌是因為他的背後有楚國,但誰也不知道國家局勢和楚國安危對他而言有多大的約束力。


    大多數人都不願輕易便把性命賭上,不過林嬰不屬於那大多數人,嚴衛楚也不屬於。


    林嬰雙眼微眯,秀眉驚擾了窗外寒風。


    “若我們的身份不會牽扯到楚國,你有九成幾率動手。”


    嚴衛楚手指輕撚,劍鳴蓋過了淅瑟響聲。


    “十成。”


    林嬰看著他,眼神中的警示和危險一掃而光,將手中緊握的銀槍灑然扔在前廳地板上。


    “第一次見麵之時,你應有五成幾率動手。”


    嚴衛楚看著她,正處中年便已經凹陷無神的雙眼突然開始明亮了起來。


    “四成不到。”


    林嬰看著他,取出腰間藏著的一把在不能攜帶長槍場合隨時準備應對麻煩的鋒利刀子。


    “如今有人盯著你,那麽幾率已經縮小到了兩成。”


    嚴衛楚看著她,嘴角開始浮現出一抹微笑,那雙老眼也愈發明亮。


    “隻有一成。”


    林嬰依舊看著他,左手握鞘,右手拔出鋒利刀子,隨意向前扔去。


    “九先生不在樓上,且短時間內不會迴來。”


    嚴衛楚還在看著她,慢慢從火爐旁站起身來,饒有興致。


    “我知道,依舊是一成。”


    林嬰不再看他,盯著那座火光已經變得微弱的爐子,眼神中開始有了不屑。


    “隻有一成。”


    嚴衛楚依舊看著她,右手輕輕搭在樸刀刀柄,眼神中開始有了玩味意思。


    “那麽,你要賭?”


    林嬰收迴目光,右腳跺地,被扔在地板上的匕首騰空而起,右手隨意向前揮去。


    “我隻賭兩成。”


    匕首驟然朝著自己刺來。


    嚴衛楚點了點頭,左手向前方探去,輕鬆接過那把刀子,在自己右手心劃出一條血印。手指微彈,匕首重新而迴,低頭看了眼自己手上血痕略顯滿意。


    “現在有三成了。”


    匕首刺入牆壁,一縷秀發從肩頭滑落。林嬰原地不動,情緒也無絲毫慌張。


    “賭!”


    窗外寒風驟起,屋內爐火漸息。


    一行心驚膽戰,二人處之晏然。


    薑茗依舊坐在原地,看著與嚴衛楚對視的林嬰止不住開始心生敬佩,如此一位少女便能有如此膽識實在是難能可貴,連原本可以置身事外的林嬰都能如此,自己又如何好意思再去害怕?


    可另外三人顯然是不這麽認為,愈發不明白這到底是膽識過人還是腦子抽抽了?


    先好聲好氣的把他哄走,等楊賀九迴來再做決定不行嗎?


    而且人家還沒說要自己做什麽呢,你上來就一通幾成幾成的,至少也得先聽聽才是啊!


    一成你居然還不願意賭,非得惹怒他給整個三成,許長安愈發肯定這姑娘指定是什麽地方有些問題。


    和尚與掌櫃的更是抱在一起瑟瑟發抖,不管那掌櫃的之前信不信佛,但二人現在的信仰可謂是完全一致,嘴裏不停的嘟囔著‘阿彌陀佛。’


    早在南境與許長安交手,在不清楚那二人心性如何,更沒有絲毫的幾率可供參考之時,她便可以在自己身後站著一位上三境大修行者的情況下毫不猶豫作出選擇,為的是與強者交手。


    她並非沒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接不下楊賀九的劍,也知道接不住嚴衛楚的那口刀。


    當楚國第一劍客改用上了刀時,沒有人會認為他拿不起劍便是廢人,那口刀依舊鋒利。


    心理戰同樣是戰鬥,甚至在很多時候遠比白刃戰來的更為兇險。


    第一次與嚴衛楚相遇之時她沒有賭,那是因為楊賀九站在自己的麵前,她沒有機會,嚴衛楚也不會越過楊賀九來與自己這位小輩相賭。


    可如今楊賀九不在,無論是不願任人擺布還是想與嚴衛楚交手,她都願意與這位楚國第一劍客相賭。


    而且還得賭的有點樣子才是,在她看來一成實在是太不像話。


    如今三成,她欣然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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