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海風吹的很是涼爽,一位中年壯漢從城南而出來到海邊。


    沙灘似乎是承受不了他的重量,隨著他的每一步向下深深凹陷,夾雜在沙子中的水分逃逸一般向著四周擠壓而去。


    一隻螃蟹揮舞著前爪從他的腳下快速逃離。


    那輪明月早早降了下去,一輪紅日搖晃著身影從海的盡頭升起。


    海上生明月,同樣也能生霧。


    晨霧異常濃鬱,尤以海麵上空的最盛。以至於遠處的朝陽看起來更像是怕冷的漁民點起來的一團篝火。


    雲海渺渺,仙霧繚繞,如此看來方算的上是真正的海天一色。


    漢子並未理會倒在地上的那兩人,而是自顧自的走到海岸邊,雙手負後,靜靜觀看著遠處的景色。


    一條被海浪衝上岸的小魚跳到他的鞋子上,漢子眉頭微皺,低頭仔細的想著什麽。


    彎腰撿起那條小魚,隨手扔進麵前的雲霧裏。


    左右看去,淨是同樣的遭遇,漢子有些無奈的輕聲歎了口氣,直起身子不再予以理會。


    躺在地上的兩人聽覺都相當之好,楊賀九尚不用說。


    至於許長安,捕魚與捕獵一樣,都不是隨意下套隨意下網。


    少年能靠著一隻小網在西城獨自生存一年時間不至於餓死,少不了大家的幫助,但最為主要的還是靠著那雙眼睛和耳朵。


    哪片水域有魚,哪片沒有,在少年的感官中是不一樣的。這也是他為何要選擇靠捕魚來生存的主要原因。


    “無事吧?”楊賀九擦了擦嘴角上的血漬,看著躺在那裏睜著眼睛的許長安眉頭微皺著問道。


    出乎二人所意料的是,那位昨日重傷垂死的少年居然從地上慢慢站起了身子來。


    許長安抹了把臉,看著楊賀九開心說到:“你的血噴的一點都不好看。”


    楊賀九微皺了眉頭說到:“抱歉。”


    迴過頭來看著林平歸揖手行禮說到:“見過林統領。”


    漢子低頭看著楊賀九壓在左手下那根血淋淋的食指,開口說到:“你傷的很重。”


    楊賀九微微頷首:“統領大人也受傷了。”


    “不怕你看笑話,我大昌八百鐵騎便能傷的了本統領。”林平歸拍腿大笑,而後指著自己的左手臂位置說到:“我這裏,原本應有一個窟窿。”


    那模樣就像是一個戰功累累的將領與自己手下的將士炫耀自己所獲得的功勳一般。


    楊賀九有些不解到:“統領大人仁慈。”


    林平歸擺了擺手,“不過那些崽子們也不好受。”


    “敢問林統領為何而來?”楊賀九問道。


    “我來是準備兌現自己的承諾,然後再謝謝你。”


    楊賀九輕輕搖頭說到:“老師沒說讓我殺人,統領大人客氣了。”


    兩人轉過身子同時看著在海邊洗著臉的許長安。


    少年抬起衣袖,擦了擦臉上的海水,那張染滿血漬的幼臉已經被洗的異常幹淨,除了頭發上的黏連外再也看不出他昨天經曆過什麽。


    許長安來到二人身前開口說到:“我雖然不知道是誰救了我,但是我還活著,所以就不勞統領大人出手。”


    “你雖得救,想要修行還是太過遙遠。若想親手去殺畢四遷,隨我修武道,你還有這個機會。”


    少年望著楊賀九,眉頭緊皺問到:“那座山都禿了那麽大塊,我還是無法修行?”


    楊賀九點了點頭。


    麵前的兩人都提出要收自己做學生,在之前許長安或許想不出來是怎麽迴事,可他現在知道了。


    楊賀九是因為自己想活著,而那位漢子卻是因為自己的承諾和許長安的迴答。


    兩個看起來異常正經的人,所提出的問題都是那般的不正經,而答案也都是那般的理所當然。


    世人皆想活,世人皆怕死。


    能活,我便要活。若不能活你要如何?但求一死。


    這便是許長安的迴答,他的這個迴答讓中年漢子很滿意,所以他來了。


    可許長安卻並不準備跟他走。


    少年支支吾吾的說到:“你之前說過,跟著你不比死要好受上多少,我...所以。”


    林平歸疑惑問道:“傷你的那個人已達住心境,為上三境的大修行者,無法修行的你沒有半點機會。”


    “我不明白我需要什麽機會。”少年抬頭疑惑問道。


    “不準備報仇麽,有意思。”漢子自言自語的微笑說到。


    許長安微笑說到:“如果為了殺他,我接下來的人生就要想方設法的去計劃的話,未免活的也太苦了些。”


    漢子盯著他那雙眼睛,突然發現自己居然有些看不透這位少年。


    在北城時,他從許長安的眼神中看到了寒冷,從他的那句話中也聽出了少年的恨意。


    可現在看著這雙眼睛竟是那般平常,開口說到:“善藏的人,等藏不住的時候很容易會死。無論你說的或真或假,都可以隨時去找我,我的那句話依舊算數。”


    林平歸離去,踩在自己來時留在沙灘深深的腳印上,一隻藏在底下正在洋洋得意的螃蟹被這一腳踩扁,硬殼碎裂,露出略顯惡心的蟹黃,它或許到死都不會明白,為何漢子這一腳會剛好踩在自己的身上。


    少年微笑著從那隻螃蟹的屍體下方摳出一塊美麗的海螺,海螺依舊完好無損,放在耳邊仔細的聽著什麽,閉上眼睛自言自語的說到:“那得看它藏的有多深。”


    海風吹過,雲霧散去了一些,此時的大海與昨日相比更為美麗。沒有攪動著的旋渦,也沒有驚濤海濤,隻有那一望無際,海天一色。


    白色的霧氣依舊翻騰,如少年心頭裏的疑惑一般不停的翻湧了出來。


    “謝謝你。”許長安把那隻海螺收好,看著楊賀九由衷的感謝說到。


    “不是我救的你。”楊賀九搖了搖頭說到。


    許長安知道沒有楊賀九自己根本不可能活下去,早在屋子裏的時候他便看到那兩團氣體爆炸時的畫麵,所以知道是因為楊賀九的出手自己才能沒有瞬間斷氣。


    不過他也並沒有堅持,開口問道:“你傷的很重?”


    楊賀九微微頷首,他不擅長言辭,更不擅長說謊。


    “有多重?”


    楊賀九仔細想了想,似乎是在思考著要如何與許長安解釋這個問題,許久之後才開口說到:“應要休養一年時間方能穩固境界。”


    “為何會這麽重?”


    楊賀九搖了搖頭,並未做迴答。


    許長安有些尷尬,忍不住在心底裏罵了自己一句白癡,居然還能問出這麽白癡的問題。


    楊賀九會傷的如此之重自然是因為自己,隻是這位男子不願說而已。


    苦著臉趕緊轉移話題說到:“境界是什麽?”


    “境界為修行境界。”


    “何為修行境界?”


    “修行境界分為下五,二道,上三,包含共十一種境界。”


    “下五是什麽?二道又是什麽?還有上三是怎麽迴事?”少年趕忙問道。


    “下五為下五境,分別是:初境,十合,升子,鬥量,無滿。而初境又被稱為開山境。初境之外其餘境界又有初期,中期,後期,巔峰四種階段。”


    “初境便能開山?!”少年臉色震驚的問道。


    怪物,都是一群怪物!隻是初境便能開山?那其他境界豈不是伸手便能摘星?


    楊賀九眉頭微皺迴到:“不是...開山開的是自己體內的那座大山,隻有開了山才能修行,所以修行的第一道門檻也被稱為開山境。”


    “那剩下的呢?”


    “二道就是指兩條道路,修行達到無滿之後便可選擇追求自由或是圓滿。”


    “追求自由如何,追求圓滿又是怎麽迴事?還有還有,既然是兩條道路為何不叫兩道而是叫二道?”


    ......


    ......


    不好聽。當許長安說出兩道和二道之後心中便有了答案,因為兩道確實不好聽。


    “通過無滿境後若追求自由便選擇在體內構築天河,而後入海,方可踏入神遊一步千裏。這三個境界分別為:天河境,入海流,神遊境,其中天河境有一到九尺之分別。”


    “入海流?入哪個海?”


    “心海,心有大海方可納百川。”


    “那圓滿呢?”


    “若追求圓滿便選擇住念住心,而後是大圓滿。分別為住心境,大圓滿,住心境有九個階段,所以又有九住心之稱。至於最後一種早已失傳,我也不知為何種境界。神遊境與最後失傳的那一種境界又被統稱為天人境。”


    不止楊賀九不知,世人亦不知這大圓滿之後還有何種境界,既已圓滿又如何再去突破修行?


    “天人境?”


    “超脫了人類的範疇,又不如天那般高,所以為天人境。”


    許長安點了點頭,經過楊賀九的解釋他也更加清楚了一些,問出了自己最為在意的問題,“我體內的那座大山若要開了需要多長時間?”


    楊賀九仔細思考計算著那座大山的磨損,許久後開口答道:“四十年。”


    ......


    這位少年仔細的思考著四十年後的自己會是什麽模樣,然後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本以為經曆了這次生死能得些福報,沒想到還是沒有變化。”


    “你呢?你開山用了多久?”許長安接著問道。


    “九年。”


    “為何我的就要四十年?”


    “因為你的那座山太高。”


    “我不明白,為何我的山偏偏就要高上這麽多?難道我的運氣就這麽差?”


    楊賀九認真思考了一會兒,然後開口說到:“老師與我說過,這個世界有很多山,有高有矮,有大也有小,無論大小這些山總得有地方落才是,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做,有些大山也總會被有些人遇到,與其將這些歸於運氣,不如去努力。世人皆知何院長隻用三年便從初境步入神遊,殊不知他開山卻用了整整六十年。”


    一個不善言辭解答的人,碰到了一個充滿無數疑問的少年,那麽結果如何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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