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嫌疑犯


    蓮橋浮浮沉沉,兩邊的湖水湧起濃烈的寒氣。到了橋頭,鑽進一個洞口,方飛摸了摸牆壁,打個哆嗦,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越往裏走,寒氣越濃,天光透過烏黑的山體,散射成七彩的炫光。方飛走了十多步,忽見一個大廳,上圓下方,穹頂掛著一盞銀燈,水銀似的燈光瀉落在一個齊腰高的大石盆上。


    石盆後麵坐著一男一女。暗藍色衣服的男子四十多歲,肥肉層層堆疊,仿佛一座肉山,腦袋一點一頓,儼然正在打盹。


    女子三十出頭,長相美豔,風姿綽約,穿著深紅色套裙,顯得精明幹練,她笑眯眯地審視方飛:“早聽說有個度者,現在總算見到了。”


    方飛搓著兩手,跺了跺腳,驅趕身上的寒氣。


    “很冷嗎?”女子詫異地望著他。


    “啊嚏!”方飛迴應對方。


    女子微微皺眉,說道:“我是朱雀雲煉霞。”指一指胖子,“他是玄武山爛石,我們都是八非學宮的道師!你應該知道什麽道師吧?”


    方飛想了想,說道:“老師的意思嗎?”


    “對,”雲煉霞拿起符筆,在一張紙上勾畫兩下,“我們開始吧!”方飛愣了一下,呆柯柯地問:“開始什麽?”


    “考試呀!”雲煉霞驚訝反問,“你不知道怎麽考試?”


    胖子還在夢裏點頭,方飛卻覺渾身燥熱,豆大的汗珠淌了下來。


    “好吧!”雲煉霞無奈搖頭,“你先把雙手放進太玄池。”


    “太玄池?”方飛東張西望,“在哪兒?”女道師強忍笑意,指了指大石盆:“喏,就是那個,把你的手浸入水裏。”


    方飛上前一步,發現石盆裏盛滿清水,想一想,伸出雙手浸了進去。盆水溫溫熱熱,泡著十分舒服,突然他身子一空,似有什麽東西流出雙手,一眨眼的工夫,滿盆的清水變成了悅目的天青色。


    “咦!”雲煉霞輕輕叫喚起來,胖子應聲張開雙眼,眸子紫黑發亮,像是熱奶油上嵌了兩顆葡萄。他盯著盆中,臉上閃過一絲異樣,旋即瞅了瞅方飛,懶洋洋地開口:“三甲,滿分!”說完這句又閉上眼睛。


    “今天第三次了,”雲煉霞笑著搖頭,“好吧!氣色,滿分;氣質,滿分;氣魄,還是滿分!”她在紙上勾畫一通,“一共九十分,接下來,請完成五行循環!”


    “五什麽環?”方飛有氣沒力地問。


    雲煉霞微微張嘴,欲言又止,終究苦笑一下,迴頭說:“山道師,你給他演示一下!”


    “真麻煩,”胖子清夢被擾,一臉的氣惱,“小家夥,把你的爪子拿開!”


    方飛退下,胖子一揚手,指尖飛出一道黑氣,嫋嫋繞繞地鑽入石盆,盆中的清水迅速變黑,轉了幾下,冒出來一顆碧綠的嫩芽,嫩芽生長如飛,一晃眼,長成了一株翠綠蓊鬱的大樹。


    大樹長個不停,眼看抵達洞頂,突然轟隆一聲,整個兒燃燒起來,連枝帶葉地燒成灰燼。


    灰燼堆滿一盆,不住湧動起伏,一粒微塵也沒漏出。忽聽叮的一聲,殘灰向裏收縮,又變成一塊金燦燦的大石頭。石頭冷光閃爍,流汗似的滲出點點水珠。水珠越來越多,石頭越來越小,很快石頭消失,清水再度盛滿了石盆。


    “這就是五行循環,”雲煉霞注視男孩,“你照做一遍就行!”


    “我不會!”方飛低下頭,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雲煉霞搖了搖頭,揮筆畫了五個圈兒:“下麵是野馬之吹……”


    “算了,”山爛石忽然開口,“他肯定不會。”


    雲煉霞歎了口氣,又畫兩個圈兒:“煉氣滿分三百分,蒼龍方飛,你的‘水鏡觀元’九十分,‘五行循環’和‘野馬之吹’均為零分。嗯,你可以走了。”


    方飛掉頭就走,忽聽雲煉霞高叫:“錯了,那是迴去的路!”他又轉過身,發現一個黑黢黢的洞口,想也不想,一頭鑽了進去。


    出洞上岸,簡真和禹笑笑迎了過來。相隔老遠,大個兒就大聲嚷嚷:“方飛,我得了二百七十五分!”方飛的心被捏了一下,強打精神,小聲說道:“恭喜!”


    “我得了七個甲,”大個兒雙手叉腰,站在那兒像個門神,“哼,誰叫玄冥轉了左眼呢?我也開始轉運了。”


    “笑笑,”方飛迴頭問道,“你呢?”


    “不如簡真,”禹笑笑抿了抿嘴,“二百四十六分。”她見方飛臉色難看,猶豫一下問道,“你怎麽樣?”


    方飛還沒迴答,簡真搶先叫道:“還用問嗎?肯定是零分。”


    “叫你失望了,”方飛心中惱火,“我九十分。”


    “什麽?”簡真小眼瞪圓,“那不可能。”


    “笨蛋!”禹笑笑白他一眼,“別忘了水鏡觀元。”


    簡真眨了眨眼,大叫起來:“你的水鏡觀元得了滿分?”


    “不行嗎?”方飛沒好氣說道。


    “行啊,怎麽不行?”大個兒口氣裏充滿嘲弄,“方飛啊,不是我泄你氣,看去年的成績,要進黃榜,沒有六百四十分想都別想。今年人多,分數還得漲漲。當然咯,我第一科就考了二百七十五分,後麵有點兒閃失也無所謂。你就不同了,剩下三科,每科至少得考一百九十分。嗐,不是我泄你氣,煉氣最容易,後麵越來越難,多少大本事的人,往往栽在一個小問題上麵!”


    大個兒一口一個“不是我泄你氣”,一邊長槍短劍地把方飛往死裏戳,完了還補上一句:“咱們是好朋友,所以才告訴你這些。換了別人,哼,我都懶得說!”


    打擊完畢,“好朋友”興衝衝吃飯去了,把方飛丟在原地,傻呆呆的像根木樁。


    “別聽他胡說,”禹笑**惱地望著簡真的背影,“不管怎樣,盡力就行。紫微那麽多道者,敢來參加考試的也不多。你能報名就是了不起!”


    “這是安慰對吧?”方飛沮喪地望著女孩。禹笑笑遲疑一下,聲音變小:“我實話實說。”


    “謝謝!”方飛低著頭正要離開,忽聽有人在遠處叫道:“蒼龍方飛!”迴頭一瞧,迎麵走來兩個勤務,左邊一個尖鼻子、高額頭,眼窩深陷,指著方飛搖頭晃腦:“你!跟我們走一趟!”


    “為什麽?”禹笑笑忍不住問。


    “沒你的事兒,”尖鼻子白她一眼,又衝男孩吼叫,“呆什麽?快走!”


    兩人不由分說,把方飛夾在中間;禹笑笑想要上前,尖鼻子衝她揮了揮筆,露出威嚇神氣。


    “我們去哪兒?”方飛不知所措。尖鼻子哼了一聲,冷冷說道:“去了就知道。”


    考生們好奇地看過來,方飛額頭見汗,腿肚發軟,忽然想起早上還沒吃飯,這麽一來,肚子就更餓了。


    “哈!”司守拙的聲音飄了過來,“他這是怎麽啦?”


    “還用說嗎?”宮奇接口說道,“作弊被逮住啦!”


    “永久禁試,”司守拙幸災樂禍,“這個大白癡!”


    “胡說什麽?”禹笑笑大聲反駁,“你才是白癡……”


    爭吵聲越來越遠,方飛暈頭轉向,跟著勤務忽左忽右地走了一段,突然兩人停了下來,尖鼻子指著前麵一扇黑門,厲聲下令:“進去!”


    方飛一愣,推開黑門跨了進去。屋裏昏暗無光,透出一股陰森氣息,熟悉的芬芳鑽入鼻孔,四麵的煙霧起起伏伏。


    突然煙霧裏衝出一張扭曲的人臉,方飛嚇得後退兩步,砰地撞上身後的門扇。


    黑門關上了,方飛逃脫無路,望著對麵的人臉大口喘氣——那是一張男子的麵孔,皺著眉,張著嘴,鼻子歪到一邊,似在淒厲吼叫。他無聲地掙紮了兩下,忽又縮進了煙霧,取代他的是一個女人,年紀很輕,清秀的麵孔上掛著生無可戀的表情,兩眼空洞無神,直勾勾地望著方飛。


    方飛的心也快蹦出來。恨不得把身子擠進門縫。


    一陣微風吹過,女人的臉也消失了,然而更多的麵孔從煙氣裏凸現出來,顏色灰白淒慘,神態千奇百怪:有的咬牙切齒,有的齜牙咧嘴,有的人涕淚交流,似在大聲號哭,還有的瘋瘋傻傻,露出古怪的微笑。有的麵孔在放肆地宣泄,揮灑著悲傷和恐懼;有的麵孔卻如石頭一樣頑固,隻有透過細微的縫隙,才能窺見隱忍的痛苦……


    這是地獄的變相,隻有孽火煆燒的眾生,才會擁有如此可怕的表情。


    方飛的腿在發抖、心在抽搐,他還能站著,已經是一個奇跡!


    “這兒每張臉我都記得,”屋子裏響起一個陰鬱低沉的聲音,“看著它們扭曲變形,比起任何圖畫都要有趣。它們號叫哭泣的聲音,真是世上最美妙的音樂。每當我獨自靜坐,就把它們召喚出來,有它們陪著,就不會寂寞!”


    方飛東張西望,尋找聲音的來源,冷不防一張陰沉的麵孔湊了過來,長長的麵孔,巨大的鼻子,眼睛灰冷銳利,寬薄的嘴唇徐徐張開,吐出一口濃白的煙氣。


    白氣溫暖潮濕,男孩意識到這是一張真人的臉孔。緊跟著煙霧散開了,一個高瘦男子站在麵前,煙灰色的衣服跟他的臉色十分相稱,他托著煙杆,用冷漠銳利的眼神打量方飛,


    “蒼龍方飛?”高個子男人問道。


    “是的。”方飛的心跳稍稍平複。


    “我是白虎巫史。”男子自我介紹。


    “巫史,”方飛愣了一下,“巫昂的爸爸?”


    巫史陰鬱地看他一眼,低下頭一口接一口地抽著悶煙。


    “巫昂他……”方飛忍不住問道,“他好些了嗎?”


    “好些了嗎?”巫史輕聲重複他的話,古怪一笑,抬頭問道,“你真不知道?”


    “知道什麽?”


    巫史看了看房頂,仿佛喃喃自語:“他死了!”


    他聲音很輕,卻像一道驚雷落在方飛頭頂,男孩張口結舌,耳朵嗡嗡作響。


    “對、對不起,”方飛結結巴巴地說,“您兒子他……”


    “不,他不是我兒子。”巫史冷酷地說,“他隻是一個受害人,而你……”他湊近方飛,嘴角上揚,浮起一絲瘋狂的笑意,“你是一個嫌疑犯。”


    “嫌疑犯?”方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我?”


    “他倒在你的房間,你當然就是嫌犯。”


    “我沒有殺他,”方飛衝口而出,“我見他的時候他還活著。”


    “他後來死了,”巫史冷冷說道,“死因或許是你之前造成的。”


    方飛愣了愣,大聲叫道:“我為什麽要殺他?”


    “你急什麽?”巫史坐了下來,不緊不慢地說,“你為什麽殺人,我們早晚都會查出來。人心裏的秘密就像罐子裏的水,打碎了罐子,水自然就會流出來。”


    方飛愣住了,聽巫史的口風,已經認定了他就是兇手。


    “你也見過那些臉,”巫史陰沉沉一笑,“不瞞你說,我折磨人很有一套,你不想成為那副樣子,最好乖乖地說出實情。”


    “我沒有殺人,”方飛想到那些可怕的麵孔,拚命忍住哭泣的衝動,“我沒殺巫昂!”


    “那是誰殺的?”巫史眯起雙眼,目光刀子一樣在他臉上掃來掃去。


    “我不知道!”方飛茫然搖頭。


    “看來我得用點兒手段,”巫史抽出符筆,“你可以盡情地慘叫,反正也沒人聽得到。”


    方飛想要後退,可是背靠黑門、無路可退。


    砰,黑門突然倒下,兩個勤務翻著跟鬥飛了進來。


    巫史筆尖一抖,兩人停在半空。他皺眉望去,但見山爛石吃力地從窄門擠了進來,一身肥肉像是剛出鍋的果凍。


    “好小的門。”胖道師抹去額頭上的汗水。


    “山胖子,”巫史臉色陰沉,“你來幹嗎?”


    “聽說你抓了我的考生?”山爛石四處張望,“人呢?”


    “我在這兒……”倒伏的門板下麵伸出一隻手,方飛發出淒楚的**。


    “啊,”山爛石手忙腳亂地掀起門板,“你沒事吧?”


    “有事!”方飛感覺被大象踩過,“我脫臼了……”


    “小意思!”山爛石伸出胖乎乎、軟綿綿的大手,輕輕拎起方飛,捏泥人似的一陣搓弄,骨頭啪啪作響,方飛嗷嗷直叫。


    “好了,”山爛石放開手,方飛活動一下手腳,發現錯亂的筋骨統統複位。


    “喏!就是他……”山爛石揉著考生的小腦袋,“你叫什麽來著?”


    “方飛!”男孩小聲迴答。


    “噢,蒼龍方飛,”山爛石笑眯眯地看向巫史,“他就是我要找的考生。”


    “山胖子,”巫史鼻孔張開,眼珠布滿血絲,“你少來多管閑事!”


    “你也不該呆在這兒,”山爛石努了努嘴,“你可是考生家長。”


    “我有鬥廷特許。”巫史悶聲說道。


    “鬥廷還真好使,讓它幹嗎就幹嗎!”


    “少得意了,山胖子,”巫史牙縫裏迸出字兒,“我要把你這身肥肉熬成汁!”


    “你可得準備一口大鍋,”山爛石抽出符筆,眯眼瞅著對方,“陰暗星巫史。”


    “我來晚啦,來晚啦!”一個人影冒冒失失地衝進來,使勁地握住巫史的左手,“星官大人,令郎的事我都知道了,太遺憾了,多好的孩子呀!說真的,他在八非學宮的寢室我都安排好啦,正對天湖,風景沒得挑,沒想到他……唉,真是天妒英才……”


    “樂當時,”山爛石有點兒納悶,“巫昂他怎麽了?”


    “你還不知道?”樂當時詫異地盯著胖道師,“巫昂死啦!”跺一下腳,惱怒地指向方飛,“死在他的房間裏。”


    山爛石一愣,迴看方飛:“這是真的?”方飛默默點頭,山爛石細長的眉毛擰成一團,又問:“你殺的?”


    “不!”方飛大聲說,“我離開的時候,巫昂還活著!”


    山爛石想了想,對巫史說道:“你兒子過世,我表示哀悼!”


    “假惺惺!”巫史連翻白眼。


    “你認為方飛是兇手?”


    “他嫌疑最大!”


    “證據呢?”


    巫史揮了揮筆,空中的勤務落了下來,陰暗星說:“讓溫雄進來。”兩人狠狠地瞪了山爛石一眼,灰溜溜地走出門去。


    不一會兒,溫雄縮頭縮腦地走進來,衝著巫史點頭哈腰:“星官大人!”


    “把你跟我說的再說一遍!”巫史冷冷說道。


    “是,”溫雄怒視方飛,“早上他來見我,說是巫昂病倒了。我趕到的時候,巫昂躺在他床邊,看上去十分虛弱。我本想把巫昂送去就醫,誰知道……”宿管員嗓子哽咽,“他竟然……唉!”


    “這麽說,除了方飛,巫昂臨死前見過的人還有溫雄?”山爛石舔了舔嘴唇,“巫史,你怎麽斷定方飛就是兇手?”


    “巫昂的體內有他的元氣,”巫史嗓音一揚,“人會說謊,元氣不會!”


    方飛的臉上失去血色,禹笑笑說過,道者的元氣是認證身份的重要證據,如果巫昂身上有他的元氣,就好比他在紅塵裏的殺人現場留下了指紋。


    山爛石摸了摸圓大的肚皮,忽然說道:“我要看‘天眼符’。”


    巫史想了想,衝勤務點頭,尖鼻子取出一道符紙,用筆點了點,大喝一聲:“迴影還形!”


    符紙飄到空中,發出七彩光芒,光芒凝結聚合,變成連貫的影像,顯示出三十六號房的情景——從方飛下床開始,一直到溫雄帶走巫昂。


    “怎麽樣?山胖子!”巫史冷冰冰問道,


    “我有個疑問,”山爛石盯著投影:“巫昂為什麽會在方飛的房間?”


    “這個嘛,”巫史轉動眼珠,“殺人跟場地無關。”


    “有關!我要看昨晚的影像。”


    尖鼻子望著巫史麵露遲疑,陰暗星臉色陰沉,深吸一口煙,長長地吐了出來:“三十六號的‘天眼符’壞了,沒有從子時到寅時的影像!”


    “壞了?”山爛石嗬嗬冷笑,“這可說不通。”巫史焦躁起來,努眼撐睛地問:“你想說什麽?”


    “證據不全,不能定罪。”山爛石不動聲色地迴應。


    “你想包庇他?”巫史眯起眼睛打量胖道師。


    “不敢當,”山爛石不動聲色,“就我所知,他連‘五行循環’都不會,根本不可能殺死巫昂。”


    “也許他隱瞞實力。”溫雄插嘴。


    “沒人能在我麵前隱瞞實力,”山爛石自信十足,“這一點我可保證。”


    “不管怎麽說,”巫史固執地說,“巫昂的體內有方飛的元氣。”


    “巫昂為什麽去方飛的房間?”山爛石慢吞吞說道,“深更半夜,圖謀不軌?”


    “山胖子,”巫史兩眼出火,“我真想稱一稱你這身肥肉。”


    “哈,就你這杆小秤?”


    “行了,行了,”樂當時橫在兩人中間和稀泥,“你們都有道理,可是,畢竟巫昂的體內還有方飛的元氣……”


    “得了吧,樂當時,”山爛石白他一眼,“你就是陰暗星的應聲蟲。”


    “你說什麽?,”樂當時氣得滿臉通紅,“山爛石,我可是你的頂頭上司。”


    “我有個辦法,可以證明方飛的清白,”山爛石掏出一張符紙,上麵寫著奇形怪狀的青色篆字,“這是天皓白寫的‘測謊符’,專門用來對付作弊的考生。”


    “你要對他測謊?”巫史盯著符紙若有所思。


    “這個法子直截了當,”山爛石用筆點一點符紙,“去偽存真!”符紙飄向方飛,停在他的眼前,嗤,符紙燃燒,變成一團純白色的火焰。


    “如果他說謊,火焰會變紅,”山爛石眨了眨眼,“陰暗星,你問吧!”巫史猶豫一下,死死盯著方飛:“你……殺了巫昂嗎?”


    “沒有!”方飛大聲迴答。


    白火跳動一下,顏色沒有變化。巫史的麵孔湧起一片血紅,惱怒地掃視眾人,清了清嗓子,又問:“你會‘五行循環’嗎?”


    “不會!”方飛搖頭。


    白火應聲一跳,還是沒有變色。巫史的嘴角抽動一下,眉毛也耷拉下來。


    “行了吧?”山爛石準備收迴“測謊符”。


    “還沒完,”巫史猛地轉身,“溫雄!”宿管員一愣,巫史冷冷望著他:“你殺了巫昂嗎?”


    “我……”溫雄使勁地咽一口唾沫,“沒有!”


    白火來迴搖晃,顏色始終沒變。溫雄如釋重負,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太好了,”樂當時拍了拍手,“星官大人,看來兇手另有其人。”


    巫史抿著嘴唇,瞪視“測謊符”片刻,徐徐說道:“封鎖天試院,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離開。”


    山爛石摸了摸肚皮:“不得不說一句,你兒子得罪的人太多了。”


    “沒關係,”巫史沉著臉說,“我會審問每一個人。”


    “審問的時候,我和樂宮主必須在場。”山爛石看向樂當時,後者噘著嘴巴很不樂意。


    走出黑門,方飛有一種再世為人的感覺。


    “行了,”山爛石摸了摸他的腦袋,“別放在心上,好好考試。”方飛心懷感激,用力點頭。


    “考不考得過又是另外一迴事。”山爛石補充一句,抖著肥肉走遠了。


    方飛的心又掉進了冰窟,同時還有一些恐懼。他不想返迴三十六號房,一想到那兒死過人,他就禁不住渾身發抖。


    “方飛!”禹笑笑和簡真從樹叢裏鑽出來。


    “你們怎麽在這兒?”看見兩個好朋友,方飛恨不得大哭一場。


    “山道師……”禹笑笑剛剛開口,簡真搶先說道:“方飛,剛才山道師還誇了我呢!他說:‘你就是簡真啊,煉氣考得不錯’。”


    “怎麽迴事?”方飛一頭霧水。


    “我請山道師來救你,”禹笑笑說道,“當年他是爸爸的道師,爸爸私下叮囑我,山道師看著大大咧咧,其實心腸很熱,遇上為難的事,找他一定沒錯。”


    “太厲害了,”簡真眉飛色舞,“他遠看就是一堆肉,動起來比飛鳥還快。兩個虎探想攔他,被他一手一個抓著丟門裏去了。”


    “笑笑,謝謝!”方飛不知說什麽才好,“沒有你,我可就完蛋了。”


    “勤務為什麽抓你?”禹笑笑問。


    “巫昂死了,”方飛小聲說道,“巫史認為我是兇手。”


    其他兩人眼睛發直,過了一會兒,簡真才叫道:“難怪水巨靈會哭,你真是倒黴透了!”


    “胡說,”禹笑笑白他一眼,“這跟水巨靈沒關係!”


    “方飛,”大個兒勾住小度者的脖子,“不會真是你殺的吧?”


    “當然不是!”方飛怒火上衝。


    “可惜,”簡真搖頭晃腦,“幹掉巫昂是為民除害。”


    “兇手找到了嗎?”禹笑笑不勝擔憂。


    “沒有,”方飛搖頭,“但我通過了‘測謊符’,嫌疑已經洗清了。”


    “謝天謝地,”禹笑笑捂著心口,“方飛,你別迴去了,今晚跟簡真一塊兒睡。”


    “不行,”大個兒抗議,“床太小,我個子大,他要來了,隻能睡地板。”


    “小氣鬼,”禹笑**恨恨說道,“你這還算是朋友嗎?”


    “算了,”方飛悶聲說道,“我還是迴自己房間。”


    “了不起,”簡真蹺起大拇指,“你是我見過最勇敢的人。”


    “可惡,”禹笑笑瞪他一眼,轉身對方飛說,“明天的定式考試你準備得怎麽樣?”


    “不怎麽樣,”方飛低頭看著腳尖,“我啥也不會。”


    禹笑笑從腰間囊袋裏掏出一本小書,晃一晃,書本變大,遞給方飛說:“這本《定式大全》你拿去看看!”


    方飛掃了一眼,封麵上寫著“第一冊”,隨口問道:“不止一本嗎?”


    “有三百多本,我從小看到大,現在也沒看完。”


    方飛臉上失去血色,禹笑笑同情地看著他:“試試吧!能記多少是多少。”


    “是呀,”大個兒抱著後腦冷笑,“沒準兒蒙著兩條,總比得零分好。”


    禹笑笑望著他一臉惱怒,簡真吹著口哨、大搖大擺地走遠了。


    迴到三十六號房,方飛站在巫昂倒斃的地方,心裏的迷惑更勝恐懼。


    到底是什麽殺死巫昂?這間屋子裏會不會藏了無形的妖魔?譬如魑魅,來無影去無蹤,突出殺人,又如輕煙散去。還有昨晚的噩夢,他為什麽走進三十五號?還有巫昂半人半蟲的麵孔,那張臉太過逼真,憑空很難想象出來。說起來,後來看見的蟲豸怪臉,它跟巫昂又是什麽關係?會不會是它殺了巫昂?這個家夥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方飛緊張地審視每一個角落,突然間,他在東北角發現兩點青色的微光,大小仿佛眼睛,忽閃忽閃,幽幽淡淡,即使黑暗裏也不易發現。


    “天眼符嗎?”方飛想到一舉一動都遭到監視,渾身上下都不自在。他沉默片刻,走進衛生間,發現角落裏也有一道“天眼符”。


    拉屎拉尿也無隱私可言?方飛不勝惱怒,瞪視“天眼符”一會兒,怏怏返迴床上,拿起《定式大全》,翻開第一頁,上麵開宗明義,給出“定式”的含義:


    “定式——符咒的固定形式,即是符咒創造者第一次寫出的符咒形式。為了保持靈感的節奏,定式通常不少於七個字,最多則無上限可言。學習任何符咒,先要記住它的定式,使用過程中,再憑個人能力加以縮減,修為強大的道者,能把上百字的定式濃縮進一個字,以最快的速度完成符咒……”


    自古以來,定式層出不窮、浩如煙海,第一冊《定式大全》就有兩千條符咒,每一條符咒都記載了平仄停頓、上下去入,掌握某些複雜的符咒有時會花上一整年。


    方飛對於符咒的節奏較有心得,可要一夜學會《定式大全》根本就是癡人說夢。他斷斷續續地記下七八頁符咒,但覺筋疲力盡,腦子像是凝固的水泥,瞅著厚厚的書本,神誌越來越模糊,苦苦支撐片刻,終於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記憶符咒需要消耗元氣。第二天早上,方飛怏怏地打不起精神,走路忽高忽低,像是踩在棉花堆裏。


    出了小樓,濃重的陰影當頭壓來,他抬頭一瞧,發現天上橫了一座山峰。渾天城轉個不停,一夜之間,“天試院”對上了木神山,從下麵看去,山頂的勾芒駕馭飛龍,直要向他俯衝下來。


    見到簡真,大個兒還沉浸在昨天的喜悅中,吹噓“煉氣”考試的成功經驗,展望八非學宮的美好生活。方飛心情低落,感覺他說的每一個字兒就像一隻蒼蠅,成群結隊地在自己腦子裏飛來飛去。方飛又氣又煩,恨不得用一道“噤聲符”把他的嘴巴封上。


    “勾芒禁室”坐落在“天試院”東邊的紫微園,園林裏長滿了方飛見過的紫樹銀藤,藤上的飛花翩翩起舞,不時棲息在考生的頭上、肩上,灑下許多五顏六色的花粉。


    “真討厭,”禹笑笑拍打衣裳,試圖拍掉身上的花粉,“跟鳥屎一樣,沾上就弄不掉。”


    方飛拍了拍衣裳,花粉立刻掉落下來,禹笑笑瞪著他不勝驚奇:“你的衣服不怕花粉?”


    “不知道,”方飛看了看自身,“也許因為羽衣……”


    “龍蛛羽衣果然很特別。”禹笑笑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衣角。


    “這是什麽樹?”方飛打量紫樹。


    “紫微樹,藤是“纏星藤”,花兒叫“蝶影花”,能像蝴蝶一樣飛來飛去。”


    方飛心生好奇,伸手捉住一朵“蝶影花”,花兒拚命扇動花瓣,顏色由白變黃,由鵝黃變成紫紅,突然啪的一下,整朵花爆裂迸散,花蕊耷拉下來,花瓣紛紛揚揚的飄落在地上。


    男孩吃了一驚,丟下殘花,心中很是過意不去。


    “別擔心,”禹笑笑看出他的心思,“這些花早晚都得枯萎死掉。”


    方飛定了定神,說道:“我見過一種白色的草,也能不斷地改變顏色。”說完發現對麵兩人張大嘴巴。


    “怎麽了?”方飛莫名其妙。


    “天啦,”簡真抓住他的肩膀搖晃,“你看見過淚草?”


    “淚草?”方飛感覺腦袋也快被他晃掉了。


    “是呀,”禹笑笑急聲說,“那是一種很罕見的草,平時都是白色,眼淚滴在草上就會變幻色彩。它有很強的靈性,能跟淚水的主人進行心靈溝通。”她羨慕地看著方飛,“你太幸運了,淚草我隻在書上見過。它朝生暮死,嬌弱無比,離開生長地就會枯萎,很多道者想要移植它,可是從來沒有成功過。”


    “方飛,”簡真不懷好意,“你看見淚草的時候在哭鼻子吧?要不它怎麽會改變顏色?”


    “去你的!”方飛惱羞成怒,用力推開大個兒。


    “你就是方飛?”一個尖利的女聲從身後傳來。


    方飛掉頭望去,司守拙一夥簇擁著一個漂亮的黑衣女孩,她個子高挑,神情悲憤,走到方飛麵前,嗖地拔出符筆。


    “巫嫋嫋,”禹笑笑閃身攔在方飛身前,“你要幹嗎?”


    “滾開,”黑衣女孩眉眼通紅,“你這隻小爬蟲。”


    “你罵我什麽?”禹笑笑臉色發白。


    “別當我不知道,你老爸被禁飛了,”巫嫋嫋尖聲高叫,“他是老爬蟲,你就是小爬蟲!”


    禹笑笑咬著嘴唇,淚水在眼眶裏滾來滾去。簡真的大胸脯起伏兩下,挺身上前,瞪眼叫道:“巫嫋嫋,你不要欺負人……”


    “死胖子滾開,”司守拙一掌將他掀開,“沒你什麽事兒!”


    大個兒臉脹通紅,想要撂兩句狠話,到了嘴邊變成一串哼哼。


    “你找我?”方飛撥開禹笑笑,直視黑衣女孩。


    “蒼龍方飛,”巫嫋嫋揚起筆來,漂亮的眼睛噴出烈焰,“你害死了我哥哥,對不對?”


    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四周陷入一片死寂。考生們一個個呆若木雞,駭異的目光紛紛投向方飛。


    小度者抿起嘴唇,禹笑笑看他一眼,叫道:“巫嫋嫋,你不要血口噴人!”


    “小爬蟲你給我閉嘴!”巫嫋嫋惡狠狠說道。


    “幹什麽?”勤務遲疑著走過來,咳嗽一聲說道,“你們別鬧事。”


    “滾開,”巫嫋嫋把手一揮,“敢管我的閑事,明天我爸就撤你的職。”


    “你……”勤務氣得連翻白眼。


    “我沒有殺人。”方飛對女孩說,“信不信由你。”


    “少廢話,”巫嫋嫋咬牙切齒,“臭裸蟲,拔你的筆。”


    方飛遲疑一下,拔出符筆,禹笑笑忙說:“方飛,別理她……”話沒說完,巫嫋嫋抖手發出一道閃電。


    她突然襲擊,禹笑笑應對不及,不料一道白光飛來,擋在方飛前麵,閃電撞上白光,登時改變走向,一頭紮入方飛腳前,留下一大團焦黑的痕跡。


    “辟雷符?”巫嫋嫋憤怒地掉頭,愣一下,脫口而出,“天素?”


    冰藍頭發的女孩大踏步走過來,望著巫嫋嫋幹巴巴說道:“他說了他沒有殺人。”


    “跟你有什麽關係?”巫嫋嫋氣白了臉。


    “有關係,”天素掃了方飛一眼,“他是蒼龍人,我也是蒼龍人。”


    “你少得意了,”巫嫋嫋恨恨說道,“蒼龍天素,我早想教訓你了。”


    “好哇,”天素揚起臉來,“我奉陪!”


    兩個女生握筆相向,方飛反被撂在一邊。


    “夠了,”人群分開,走出來一個俊秀男孩,金白色頭發,墨綠色眼睛,修長勻稱,服飾筆挺,他盯著黑衣女不以為然,“你忘了嗎?鬥毆會取消考試資格。”


    “取消就取消,”巫嫋嫋扁了扁嘴,眼淚忍不住流下來,“我哥哥死啦!”


    “我聽說了,”金發男孩看了看方飛,“可他不是兇手。“巫嫋嫋一愣:“你怎麽知道?”


    “他要是兇手,不可能來參加考試,”男孩冷冷說道,“除非你爸是個白癡!”巫嫋嫋的麵孔紅了又白,氣焰大大減弱,符筆的筆尖也垂落下來。


    “天素,”男孩轉過目光,“聽說你‘煉氣’得了滿分?”


    “那又怎樣?”天素一臉冷漠。


    “我也是滿分。”男孩掉頭就走,經過的地方,女孩們望著他一臉激動。


    “這小子誰啊?”簡真沒好氣說道,“還真會裝模作樣。”


    “他叫皇秦,”禹笑笑冷冷說道,“皇師利的兒子。”


    方飛“啊”了一聲,簡真瞪圓雙眼:“皇師利的兒子也來了?”


    “當然,”禹笑笑說道,“他也是天元的大熱門……”


    當當當,鍾聲敲響,園林裏安靜一下,考生們忽然躁動起來,蜂擁向前,鬧哄哄地擠到一棟小屋門前。


    “他們在幹嗎?”方飛奇怪地問。


    “進場,”簡真指了指小屋,因為緊張,手指發抖,“那就是‘勾芒禁室’。”


    方飛驚訝地盯著小屋,屋子門戶洞開,門框烏黑發亮,門檻散發暗青色光澤,門楣上有一塊匾額,寫著古老篆字,方飛雖然不認識,可也猜測是“勾芒禁室”四個字。


    門裏黑咕隆咚,考生跨過門檻,魚貫進入屋內。方飛遠遠看見,心裏不勝擔憂,這間屋子滿打滿算裝不下十個人,這兒的考生卻超過十萬。


    忽聽一聲驚叫,一個男孩從門裏摔了出來,整個兒飛到空中,兩隻耳朵噴射明亮的火花,看上去就像一枚點燃引信的炮仗。


    後麵的考生看得發呆,忽見兩個勤務飛到天上,一左一右地把他夾在中間,板著麵孔飛走了。


    “怎麽迴事?”方飛驚訝極了。


    “真諦門檻,”簡真愁眉苦臉,“那家夥的耳朵裏藏了作弊的道器,進門的時候讓‘真諦門檻”發現了!”


    “你說那道門檻?”方飛盯著那一道不起眼的青木門檻


    “‘勾芒禁室’就是禁止任何作弊的考室,”禹笑笑說道,“不管攜帶什麽作弊工具,都休想跨過‘真諦門檻’。”


    考生潮水一樣湧進小屋,怪事兒也越來越多。有人捂了雙眼,指縫裏淌出金色的淚水;有人舌頭伸得老長,就像吊死的活鬼;有人捏著左手慘叫,手背啪地裂開,蹦出來一麵小小的通靈鏡;有人一近門檻,衣服發出強光,上麵密密麻麻地寫滿了火紅色的符字;更有一個女生,頭發突然瘋長,一根根活了過來,像是一窩毒蛇纏住她的脖子,不是勤務來得快,準要把她活活勒死。


    “她肯定用了‘微縮符’,”簡真猜測,“每一根頭發至少收藏了兩百道‘定式’,考試的時候就會鑽進她的腦子……”


    忽聽劇烈的幹嘔聲,一個男生吐出來一大堆怪蟲,蟲子蠕蠕爬動,紙白色的身子上閃爍著淡金色的文字。


    “可怕,”禹笑笑低聲驚唿,“居然有人敢吃‘蠹妖’?”


    “蠹妖?”方飛皺眉問,“你說這些蟲子嗎?”


    “蠹妖把書當做食物,吞下活的蠹妖可以記住書裏的文字。吃到一百本書,蠹妖身上的字兒會變成金色,算起來,這些蠹妖少說吃了幾千本符咒書。”禹笑笑停頓一下,“可妖怪就是妖怪,鬧不好會吸光你的元氣,奪走你的元神,沒有強力保護,吞下蠹妖等於自殺。”


    作弊的人越來越多,舞弊的方兒更是千奇百怪,從頭到腳,從外到裏,從飛輪到鎧甲,從符筆到羽衣,統統成了舞弊藏私的戰場,禹笑笑不由大發感慨:“這些把戲放到‘天問’裏麵,不知道要考死多少人呢!”


    很快輪到三人,方飛跨過門檻,忽然強光射來,刺得眼珠發痛,他揉一揉眼,哪兒有什麽小屋,前方一片開闊,竟是一個巨大的空間,桌椅浮在空中,層層疊疊數以萬計,考生坐在上麵,如同陽光下漂浮的微塵。


    “去領桌子!”大個兒捅了捅方飛的後背。


    不遠處擺放許多透明桌椅。簡真兩三步跨過來,坐上一副桌椅,嗖地飛到天上。禹笑笑如法炮製,跟著升到半空,方飛猶豫片刻,坐上一張座椅,但覺身下震動,一股大力向上推送,升到十米高處,晃悠悠地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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