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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功夫不大段掌櫃便折返了來,君青藍挑眉看去。他身後跟著個麵色幹黃枯瘦的男子。君青藍不過瞧了他一眼便狠狠皺了眉。那人年紀並不大,頂多二十出頭。然而,一雙眼睛卻精氣神全無,眸色渾濁滴溜溜亂轉。加上那幹瘦的身子,瞧上去竟比段掌櫃還顯老。


    這人,隻怕早就被酒色給掏空了身子。


    “常管事,這位就是錦衣衛的君大人。”段掌櫃點頭哈腰瞧著君青藍:“大人,常管事小人已經給您帶來了。您看,前頭櫃台也挺忙的。若是您沒有旁的吩咐了,小人就先告辭?”


    君青藍瞧他一眼,微勾了唇角朝他揮一揮手:“去吧。”


    段掌櫃如盟大赦,忙不迭退出了小間。君青藍緩緩收迴目光。段掌櫃方才隻說是幫她將常貴喚來,儼然是借用這番說辭和作為將他自己給摘幹淨了,以免常貴秋後算賬。這點子小伎倆根本逃不過她的眼睛,不過這算不得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她樂意送個人情。


    “大人,您可千萬莫要叫那姓段的老小子給蒙了。那老狐狸不是個好東西,瞧著我姐夫叫我來管理庫房他就眼紅。想方設法的到處告我的黑狀。我可是個好人,修橋補路,路不拾遺,扶老攜幼,淨做善事呢。”


    未等君青藍開口,常貴霹靂吧啦已經說了一大堆。君青藍隻淡淡瞧了他一眼,將琉璃珠拋在他眼前:“我叫你來隻為一件事。請你給我解釋下,為何入了庫房已經銷毀的次品琉璃珠,會出現在市麵上。”


    “這不可能。”常貴眨著眼睛說道:“我們多寶樓是百年老字號,絕對不可能有次品售賣的事情出現。您一定是瞧錯了,那指定是旁人嫉妒我們多寶樓的生意,所以仿製出來的冒牌貨。”


    “是誰這麽缺德?居然作出這麽齷齪的事情來詆毀我們多寶樓?大人您告訴我是誰?我常貴第一個饒不了他們!”幹瘦男人揮舞著手臂,渾濁的小眼睛裏麵閃著光。一張麵孔漲的通紅,義憤填膺。


    君青藍冷眼瞧著他的表演不動聲色。待他說的口幹舌燥,氣喘籲籲時才開了口:“我今日能來這裏找你便是已經知道了很多你想不到的事情。你若覺得這個地方聊天不合適,我們可以換個地方。比如,昭獄?”


    常貴尖利的嗓音戛然而止,細瘦的身軀一抖:“大人,您是在說笑吧?”


    君青藍仍舊動也不動瞧著他,卻半個字也無。常貴漸漸變了臉,麵頰上的氣憤陡然便徹底的垮了。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常貴吸了吸鼻子,毫無征兆聲淚俱下:“您不知道,小人我上有老下有小。日日是吃了上頓兒沒下頓兒,為了養活一家老小不得已才拿了庫房裏要銷毀的物件去賣。小人也是被逼的沒了辦法,您就高抬貴手,饒了小人吧。”


    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君青藍皺了皺眉。那人本就長的尖嘴猴腮,再做出這麽一副樣子來,真真的叫人……惡心。


    “旁的事情我沒有興趣知道。我隻問你,這樣的貓眼琉璃珠你都賣給了誰?”


    常貴眼珠子轉了轉:“這我哪記得住?”


    君青藍勾唇微笑:“我有法子能叫你記起,但我想,你並不希望我來幫忙。是麽?”


    常貴身子一抖,忽然泄了氣,將頭顱低垂了,拿一隻腳在地上畫圈圈:“我若是說了,你能立刻放了我麽?你能替我保密麽?”


    君青藍冷笑:“說或者死,你沒有別的選擇。”


    世人貪婪,隻知一味索取。未付出時便先想著迴報。君青藍願意成全段掌櫃,卻絕不姑息常貴。他們不同,段掌櫃是個憑頭腦和信譽吃飯的手藝人。常貴不過是個吸人精血的寄生蟲。


    常貴盯著君青藍瞧了半晌,眼底的光亮漸漸熄滅了,瞬間便如失了神魂的走屍:“這珠子我就賣過一迴,給的是昇平坊鄧記綢緞莊的鄧春旺。他要給他的小閨女招一個上門女婿,所以說想給他閨女做個體麵的嫁衣。切!”


    常貴呲著牙,滿麵嫌棄:“那個鐵公雞,要麵子卻又舍不得銀子。嫌棄我們店麵裏的琉璃珠子貴,就央了我給他弄兩顆便宜的出來。便宜哪裏能有好貨?我隻能給他次品。”


    君青藍心中一動。這說辭與君老爹衣櫃中的嫁衣該是能對上號。


    “除了賣給鄧春旺,這種琉璃珠子你還賣了給誰?”


    “再沒了。”常貴忙不迭搖頭:“這珠子個頭小原本也不值幾個錢,若不是為了幫朋友我才不會做這種事情。我若真想賺錢,也挑個大件的賣去。倒騰這些小珠子能有什麽油水?”


    常貴搖頭晃腦說著,頃刻間又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姿態:“大人,小人真的就犯了這麽一次糊塗。小人跟您保證,小人以後定然洗心革麵重新做人,再不做偷雞摸狗的事情。兢兢業業認認真真替我姐夫守好多寶樓。”


    君青藍不動聲色瞧著他表演。這人唱念做打的戲碼做得可真足。他自然不會真的隻賣過一對琉璃珠。不過,他還倒賣過什麽對她來說並不重要。她已經得到了她想要的東西。


    “你最好保證今日說的都是實話。”君青藍淡淡說著:“若是叫我知道你這番說辭裏麵有半個字的假話,你曾倒賣過物品的清單,會半點不差的出現在你姐夫的手中。”


    她勾唇一笑,溫良無害:“你要相信,錦衣衛一定有這樣的本事。”


    女子笑容明潤而燦爛,叫人瞧著心中暖融融的。常貴卻瞧的半邊身子都冷了,忙不迭點頭:“小人說的句句屬實。小人發誓,若是有半句假話就叫我……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君青藍不願瞧那人惹人厭煩的嘴臉,收了琉璃珠起身出了小間。外麵,早已經被薑盈和肉包一人一狗給折騰的人仰馬翻,人人自危。君青藍瞧一眼縮手縮腳恨不能鑽進牆壁裏去的掌櫃夥計們,隻覺好笑。


    這年頭,最可怕的是人心。偏偏卻要怕一隻狗,真真的可笑。


    “青藍。”薑羽凡眼睛尖,一眼瞧見了君青藍立刻扯了唇角:“都問清楚了?”


    他才要踏步走近君青藍,冷不防被火紅嬌俏的女子身軀斜刺裏撞的一趔趄。才站穩了身軀,便瞧見薑盈已經似蝴蝶般飛在了君青藍身側。


    “君哥哥,他們都老實麽?你想知道的事情都知道了麽?若是他們不老實,我就讓肉包好好收拾他們去。”


    君青藍盯著眼前眼眸晶亮的嬌貴小姐隻覺得頭疼:“多謝八小姐相助,已經都清楚了。”


    “真的?”薑盈喜笑顏開:“這麽說,是我幫了君哥哥查案麽?”


    君青藍點頭:“是。”


    “太好了。”薑盈撫掌,蹦跳著說道:“是我幫了君哥哥。”


    女子笑容清脆銀鈴一般,邊拍手邊輕快的跳躍,瞧上去天真爛漫。君青藍心中對她的芥蒂忽然就消失了,隱隱生出了幾分羨慕。她本也該是如薑盈這般與世無爭,毫無煩憂天真爛漫的性子,可是……


    有父兄這般護佑,真好。


    “阿盈,你別太聒噪。”薑羽凡沉了臉,自己也不明白瞧見君青藍軟語溫存的衝著薑盈微笑,心中為何會生出不痛快來。這感覺叫他鬱悶,煩躁。必須做些什麽,來將這感覺驅散了。


    “青藍,接下來,咱們去哪?”


    “去昇平坊走走吧。”君青藍想也不想開口說著。


    “我也去!”薑盈將身子一橫插在二人之間:“你們別想丟下我。我和肉包可是你們的得力助手。”


    “別胡鬧。”薑羽凡徹底沉了臉:“我和君青藍是要去辦案,你一個姑娘家跟著成何體統?”


    “姑娘怎麽了?”薑盈瞪了眼:“你不是姑娘家生的?誰敢說自己不是姑娘家生的?莫瞧不起女子!君哥哥你說是麽?”


    “你說的很對。”君青藍點頭:“八小姐若想跟著,便一起吧。”


    薑盈為勝利歡唿,薑羽凡卻驚著了:“你……你要帶著她?”


    君青藍莞爾,低聲說道:“這不是你的擋箭牌?你不是靠著她才能出了門?若是你們二人不一起迴去,你猜安平侯爺會怎麽做?”


    “阿盈,咱們走吧。”薑羽凡立刻站直身軀,飛快奔至多寶樓門口,不耐煩的催促著眾人。


    薑盈眨著大眼睛瞧著君青藍:“君哥哥真厲害。我從未見六哥聽過什麽人的話,普天之下他隻服你。”


    “八小姐過獎了。”君青藍微笑著說道:“不過,我同百戶大人的確是要去查案。說話做事都的小心謹慎。你若是要跟著得答應我幾件事情。”


    “你說。”


    “第一,不許叫肉包隨便欺負人。第二,我不許你說話,你不可以說話。第三,不能隨意亂跑。你能做到麽?”


    薑盈仔細想了想鄭重點頭:“我能。”


    “那便走吧。”


    說起來薑盈也算得上個奇女子,說到做到。這一路都靜悄悄跟在君青藍身後,半個字也沒有說過。肉包也耷拉了耳朵,乖巧的在她身邊跟隨,半點也沒有方才雄獅一般的風采。


    這般做派惹的薑羽凡萬分好奇,一路上觀望了薑盈數次。終於忍不住朝君青藍問道:“你使了什麽神通?居然能叫這個煞神這麽乖巧?”


    君青藍瞧一眼薑盈,才要說話。忽覺肩頭一沉,被人用力拍了下去。耳邊,是男子驚奇一聲低唿。


    “君青藍,怎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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