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七夜思來想去,還是未能出口,轉而翻閱寫有武字的冊子。


    武者,殺人技,止戈之術,詭道也。


    開篇幾個字,讓李七夜想了好久。


    武字拆開,便是止戈,敢戰方能止戰。這意思不難理解,但詭道又是什麽意思?


    李七夜聽董超講過,習武之人先習練武道,講究正大光明,這與詭道二字,南轅北轍。


    李七夜畢竟是探花郎出身,涉獵龐雜,並非浪得虛名,很快想到,孫子兵法中,有差不多的描述: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


    天下萬物,皆為一理,這句話的意思,練習武功,主要有兩個作用,第一,殺人,第二,止戰,也可以理解為自保。


    武功, 本質上,是一種殺人技法。隻要能殺人即可,並沒有約定俗成招式,因地製宜,審時而動,就如用兵之道一樣?


    李七夜突然心有靈犀。


    苦思之後,一旦有所領悟,李七夜便趕緊寫在紙上。靈感如雪上飛鴻,若不及時留下爪印,一旦飛去,便再難尋找。


    李七夜冥思苦想很久,覺得頭腦發暈,便再次運起法門聚氣,片刻之後,腦子一片靈光。一旦察覺法門有用,便繼續練下去。


    到了後半夜,聚氣法門越發純熟,李七夜凝氣於指尖,虛空指向劍匣,同時想著冰魄劍出鞘。


    冰魄劍並未出鞘,卻在劍匣之內,微微震顫,發出了撞擊劍匣的聲音,似乎在與李七夜召喚應和。


    李七夜大喜,再次琢磨運氣馭劍之法,許久之後,二指點出,冰魄劍有力躍起,撞的劍匣當的一聲。深夜四周安靜,這一下聲音傳出,李七夜先嚇一跳。


    瓷盤上怪哉蟲,也是高高躍起,鑽進玉管之中,瑟瑟發抖。


    清風從睡夢中醒來,從榻上一躍而起,驚聲道,“老爺,出了何事?”


    李七夜強忍住興奮,隻說不小心碰到了椅子,哄騙清風再次入睡。


    清風畢竟年幼,一旦知道真相並說出去,會引來很多麻煩,況且如今,李七夜隻能讓冰魄劍在鞘內跳動,並不能馭劍出鞘,在他看來,根本不值得炫耀。


    他卻不知道,僅僅能夠以神念,控製冰魄劍跳動,已經是很多武人畢生夢想。


    第二日早晨,洗漱過後,斬妖司又送來幾份斬妖錄,李七夜隨口問起董超行蹤,來人說,東勝神洲,一處大海岸邊,有一塊猴形石頭,每到陰晦之日,就會化成猴子,去海邊人家搶奪食物。


    到了後來,那猴子開始打砸東西,甚至家裏的小孩子,有時候也會被猴子抱走或者抓傷。


    海邊居民非常恐懼,想要把那石頭除去,但用盡各種辦法,那猴形石頭巋然不動。斬妖司接到求救,命董超前去殺妖。


    那幾份斬妖錄,記載的都是日常常見小妖,李七夜寫這種文章,駕輕就熟,一揮而就之後,時間尚早,怪哉蟲還在玉管中酣睡,便拿起凝氣成形的冊子,細細研讀。


    這次開卷,感悟更多,依舊是全部寫了下來。


    稍晚些時候,顧景行派人送來請柬,請李七夜參加金穀酒數。地點設在暗香館,是京城有名風月場所,聲名之盛,僅次於六藝樓。


    金穀酒數,乃是古人所創詩會別稱,那古人名叫石崇,在名叫金穀澗的地方,興建莊園,宴請當時有名文人,酒酣耳熱之後,每每有精美詩詞隨口吟出。這些詩詞裝訂成冊之後,稱為金穀詩集。


    每次金穀詩集麵世,都出現洛陽紙貴現象。


    至於吟不出精妙詩詞的懲罰,則是罰酒三杯,作為金穀酒會的賞罰規則。當時人,稱之為金穀酒數,到了後來,便用來指代詩會。


    大乾朝文人,附庸風雅,多熱衷此種遊戲,既可向世人彰顯文人高潔,又可以顯得文雅,一舉兩得。


    六藝樓幾月前出事後,生意一落千丈。暗香館趁機搶了頭牌,花大價錢,買來六藝樓許多看家女子。至張半城死後,六藝樓毫無還手之力,除了暗罵幾句,別無他法。


    大乾王朝文人風流,聚會時請風塵女子作陪,撫琴起舞助興,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並無有傷風化說法。


    李七夜本不想去,但見顧景行請帖所附名單上,都是同僚,斟酌良久,第二天準時帶劍前往。大乾王朝尚武,文人佩劍,更是雅事。李七夜之前,並未佩劍,並非不喜歡,隻是沒有合適佩劍。


    如今有了合適的佩劍,自然要帶出去,讓諸位同僚開眼。


    李七夜本就風度翩翩,如今佩劍上街,更增添幾分英氣,引得很多女子,側目而觀,繼而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李七夜目不斜視,昂頭而過。


    此時還未到正午,昨晚一夜狂歡,暗香館門前一片安靜。幾個下人,哈欠連天,打掃著門前道路。李七夜便坐在不遠處樹下,閉目養神,練習凝氣之法。


    等氣息充盈之後,李七夜再次嚐試馭劍。他天性好強,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一旦認準一件事情,便是千辛萬苦,也要實現。接連嚐試之下,冰魄劍跳動更加厲害,撞得劍匣嗡嗡作響。


    李七夜異常驚喜,再次凝氣嚐試,如此連撞幾次,心裏非常得意,察覺自身神念,毫無異常,更是高興萬分。一旦沉迷其中,便不想別事,他很想一走了之,迴去專心參悟。


    不知何時,暗香館已經熱鬧起來,看門前的馬車,已經有誌妖司的同僚到了。


    其中一輛馬車,排在第一位,車身上醒目的駱字,正是同僚駱西山到了。


    駱西山年近六旬,日常不苟言笑,腰佩長劍,身穿麻衣,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真沒想到,第一個來到暗香館的,竟然是他。


    依次看過去,並沒見到顧景行馬車,李七夜暗暗點頭,整理好冰魄劍,昂頭而入。


    暗香館夥計,顯然已經提前得到消息,上前行禮,“是不是誌妖司李大人?駱大人等,已經在裏麵等候多時了。”在前麵帶路。


    李七夜走過鋪滿地毯的長廊,這種地毯,來自於番邦外國,用色大膽,花色繁複,看上去極其華美,深得風月場所喜愛,暗香館作為頭牌,更不能例外。


    兩邊房門緊閉,經過昨晚狂歡,如今還大多在溫柔鄉未起。也有勤快之人,正在做著早課,聲音透過門窗縫隙,傳了出來。


    李七夜微微皺眉,心裏默念,非禮勿視,非禮勿聽,疾步走過。


    夥計領到二樓,手指一間臨湖屋子門口,“駱大人等諸位大人,就在裏麵。”


    李七夜微微點頭,剛剛走到門口,裏麵景象,讓他不由自主皺眉。


    屋子三麵臨湖,靠牆一角,並排站著十幾名女子,或者豐腴無骨,或瘦骨嶙峋,真正的環肥燕瘦,各有風流,顧盼之間,萬種風情。


    駱西山見李七夜發愣,伸手招唿,“青蓮,快來選一個筆墨伺候,若是再來得晚,便沒得可選。”


    青蓮是李七夜的字,駱西山如此招唿,意在顯得親近。


    文人吟詩作賦,總少不了研墨鋪紙之人,稱為筆墨侍候。那些女子聞言轉頭,齊齊的看著李七夜。


    雖在風月之地,但這些女子,久聞李探花大名,能為他研墨鋪紙,絕對是人生幸事。


    那些女子,衣衫單薄,身材豐腴,李七夜雖在門口,已經聞到陣陣暗香,他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微微臉紅。


    有幾個女子見他害羞窘態,掩口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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