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


    “對。據小沙彌說,早上他們去雁蕩湖擔水澆菜時,曾見有一英武男子和一絕美女子在一遊船上,下官詢問了小沙彌,按他的描述,應當是睿王和晨娘。”


    “跟著他們的人迴報,一早睿王與燕晨往城外去了。但因要保持幾裏的距離,跟丟了。”


    太子沉默了會,搖頭道:“睿王決不可能刺殺太子妃。雖然他一直不喜李家人,但他不是行這陰私之事的人。況且,十年了,要殺太子妃,等不到現在。此事不用再提。”


    鄧彥明默默退下。


    會是睿王嗎?太子的直覺告訴他,不可能。但身在巔峰之上的他,早已不相信直覺。


    最終,他仍讓鄧彥明留下隱衛,細細打探。


    西京皇宮。


    王皇後一身素服,在佛堂裏已有一天。


    太後帶著一群宮人內侍來到皇後的永和宮,宮裏的人全跪下行禮。


    太後年過七旬,卻不見老態。身體板直,精神矍鑠,眼睛不見渾濁,目光如炬。


    她問:“皇後娘娘還在佛堂?”


    宮人謙卑道:“迴太後娘娘,在。一天未進食。”


    太後歎了口氣,道:“你們都別跟著,哀家去看看。”


    她隻身進了佛堂,從背後打量皇後。


    皇後跪在蒲團上的背影纖瘦,如墨青絲盤得高高的,隻插了兩隻木質的發釵。


    太後輕輕地走過去,幽幽地歎口氣問:“又在想他了?每年忌日,你……”


    皇後背一僵,轉過頭來,蒼白的臉上五官秀挺,她輕聲喚了一聲:“母後。”便哽住了。


    太後將她扶起來,道:“可憐的孩子。”


    皇後低頭片刻,抬起頭來已是眼神清亮。


    她笑道:“孩兒不可憐。有母後疼愛,有睿兒和喬兒,孩兒已知足。”


    太後撫摸著她鉛塵未染的臉,慈祥地笑道:“對,睿兒這次也要迴來。再過十來天,我們就可以看到他了。”


    皇後神往地說:“也不知他如今變成啥樣了!這狠心的孩子,竟一去九年!”


    太後眼神深不可測,她冷笑道:“睿兒是識大體的好孩子。他要不去邊關,怕那個人容不下你我。”


    皇後的神情一變。繼而堅定地說:“大不了,我們隨睿兒同去邊關!”


    太後失笑,點著皇後的頭說:“還不到這個地步。他怎可放你我出這西京?他丟不起這個臉。”


    皇後揶揄道:“也是,連齊家都舍不得放棄,更何況是皇家?”


    太後眼神暗了暗,對皇後說:“你要愛惜自己的身子。睿兒和喬兒還指望你。衰家老了,撐不了幾年,你是正宮皇後,隻要你在,任什麽人也不能作踐了他們。”


    皇後搖頭道:“母後豈可說喪氣話!您老人家身子骨比孩兒都硬朗,定能千秋萬載護著我們。”


    太後頗自豪地點頭:“千秋萬載倒不用說,但哀家如今確是身康體健。說不得還能上戰場砍他幾個敵冦。”


    皇後卟一聲笑了:“很是很是!母後風彩依舊,當年夕兒……”她猛地頓住,不再說下去。


    太後眼神微微一斂,與皇後沉默著挽手出了佛堂,來到正殿,招手喚人擺膳。


    “哀家今日有些厭厭的,上些素食罷!恐還克化得動。”


    皇後感激地看了一眼太後,垂眸不語。


    兩人一時吃罷,太後道:“快掌燈了,哀家也迴去了。”


    皇後忙起身,道:“臣妾送母後。”


    太後拍拍她的手,道:“有宮人呢!哪裏要你費這勞什子的心---除非你找借口散散步。”


    皇後抿嘴笑道:“正是。用了膳撐得慌,正好出去走走。”


    太後便由她扶著,出了永和宮。


    太後的壽康宮居皇城內宮的中軸上,永和宮則在其左後,右後是令皇貴妃的承乾宮。正前是今上太祖的紫辰殿。四座宮殿都隔著山巒疊翠的園林,有大小徑相連。


    如果不是有意,四人可長年遇不上。


    皇後不耐見令皇貴妃,故而從不叫她來請安,就是去太後處請安,也是一前一後。


    今天偏就遇到了令皇貴妃。


    令皇貴妃一行人婉婉延延浩浩蕩蕩,如果隻看這從人的駕勢,不知情的怕不會以為令皇貴妃才是正宮娘娘。


    太後駐足,令皇貴妃忙上前向兩宮行禮。她雖年近半百,卻因精心保養,看起來也才三十出頭。


    太後也不叫起,皺眉道:“這多晚了,令妃興師動眾的是要上哪兒去?”


    令皇貴妃柔媚可人,惜出身太低,素來為太後不喜。無奈她所生的齊子浩文韜武略,卓有才幹,又貴為太子,太後平時也無意為難她,隻不親近罷了。


    令皇貴妃柔聲答道:“皇上卻才派人來喚臣妾,道太子不日將歸,有事囑咐臣妾。”


    太後臉一沉:“即是皇上喚你,定有要事。你卻擺出這一副大陣仗,卻是為何?”


    皇後冷笑一聲。


    令皇貴妃出身婢女,因其子封為太子,加之聖上素來寵愛她,平素最怕別人輕視她。故每每蒙召,都要擺出全套鸞儀,唯恐別人不知聖上召喚。隻太後眼不見,心不煩,懶得管她。今兒偏撞上了,不知怎麽迴太後,隻得不發一言。


    太後身邊的晴嬤嬤是太後的陪嫁,最見不得她的輕狂樣。見令皇貴妃不吭聲,便喝道:“太後問話,敢不迴否?”


    令皇貴妃心裏暗恨,不得已叩頭道:“臣妾恐凡事過簡,失了皇家臉麵,故而鄭而重之。”


    太後呲笑,道:“這皇家臉麵原不是虛張聲勢,況這皇宮內苑,你是擺給誰看呢?今兒皇上召見,也就罷了。明兒起,每日寅時末,到哀家宮中陪哀家打一個時辰的五禽戲!”


    令皇貴妃不似太後皇後均有功夫在身,自小雖是婢女,卻也從不做重活。這年近半百,還要每天去練什麽五禽戲,真是叫苦不疊,又不敢不應,隻得叩頭謝恩。


    太後這才氣啉啉地走了,似忘了令皇貴妃還跪著。


    皇後跟在身後笑道:“母後何苦與她置氣!”


    太後道:“你呀!睿兒就要迴來了,不打壓下她,太子迴來,恐她竄掇太子作妖為難睿兒。”


    皇後傲然一笑:“睿兒卻不是任誰都能為難的!”


    太後無奈道:“神仙好惹,小鬼難纏。這詭譎皇宮,總有諸多算計。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小心些總不錯。”


    皇後應道:“母後說的是。隻臣妾實在不耐這些醃髒技倆。”


    太後喃喃道:“都是哀家害了你啊!想當初,你也是一個颯爽之人,要不是他求我,何至於將你拖入泥淖?”


    皇後忙止住太後的話道:“母後快別說了。當初也是我心甘情願的,怨不得母後。”


    令皇貴妃等二宮走遠了,才起身往紫辰殿而去,心裏又羞又氣,身子都微微顫抖。


    進得紫辰殿,見到太祖齊晉,抖著跪拜了,起身絞著手帕不說話。


    太祖瞥了她一眼,笑道:“愛妃有何不虞?”


    令皇貴妃見眼前氣宇軒昂的帝王,委屈地說:“太後讓臣妾每日寅時末去壽康宮練五禽戲。”


    太祖哈哈大笑:“倒是有趣。愛妃便去罷。五禽戲確能強身健體,母後如今已逾七旬,卻身康體健,全拜練五禽戲之所賜。”


    令皇貴妃隻得喏喏。


    太祖勸道:“好了好了,朕今日讓愛妃來,是想讓你留意一下,太子大婚至今九年,尚無子嗣。愛妃可有人選為太子納側妃?”


    令皇貴妃一驚,李家權勢滔天,要納側妃,就不怕李家不滿?


    她猶豫道:“卻是不曾。”


    太祖不滿地說:“平常官吏尚有三妻四妾,太子貴為一國儲君,今馬上就到而立之年,豈能如此清心寡欲。愛妃且留意,等太子睿王原王迴來,宮中邀些小娘子,辦個宴席,為他三人選妃吧!”


    令皇貴妃心裏暗喜,這選妃一事,按理應由皇後來辦。如今交給她,可不就暗示她可從皇後處分些權柄?


    太祖似看透了她的想法,微微一笑。


    皇後對自己曆來不冷不淡,也該給她添些堵心事。


    太祖又道:“聽說太尉之女皇甫樂昭能文能武,配太子倒也合適。愛妃可留心一下。”


    令皇貴妃忙應了。


    太祖便有些意興闌珊,令皇貴妃察言觀色,叩拜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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