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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複庭在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這麽強烈的緒,他甚至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憤怒,還是震驚,再或者是那毫無用處的悲憫和心疼。


    總之,這些亂七八糟的緒全都被攪渾在一起,如同一場狂風驟雨,劈頭蓋臉的迎麵砸來,他渾上下無一例外,沒有能幸免於難的地方。


    江複庭的另一隻手,在緒的激湧下,甚至在時不時的發顫。


    他極力地控製著自己,屈肘抬起來,虛掩著自己的嘴,忍受著自己胃裏難捱的痙攣。


    不是因為見血,也不可能是因為屍體。


    隻是心理和精神上的過度刺激,導致維持體平衡的那根神經快要徹底崩裂掉。


    白唐已經不知道切換了多少個視頻,他從開始的那一刻,就一直沉著一張臉。


    這會兒實在看不下去江複庭一臉慘兮兮還要強撐的模樣,直接關掉當前的視頻,也沒再打開新的:


    “要不就先這樣吧,估計都是這些東西,再看下去也沒什麽意思,我們抓緊時間先把精力放在……”


    他話還沒說完的時候,江複庭突然搭上了他鼠標上的手。


    兩個人的手都冰得像剛從外麵的冰天雪地裏,特地凍過似的,但白唐卻能清晰的感知到他手心裏那層黏膩又單薄的冷汗。


    他隱約能猜測到,江複庭那跟一頭倔驢一樣的牛脾氣又要上來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江複庭就沙啞地開口:“我沒事,先別停,在看到虐待陸長枯或者陸長榮的視頻前,一直往前翻,翻到真的沒有為止。”


    白唐言又止的看著他,還想再勸兩句。


    但江複庭從頭到尾,對他的目光視若無睹,連餘光都舍不得給他點答複。


    分明看得既痛苦又煎熬,可那輪廓分明的臉上分明是要毅然決然守著電腦的堅持。


    白唐最終還是挫敗在他這種自虐式的嚴苛律己下。


    他安分守己的做起小助理,替他將剩下的視頻挨個點過去。


    江複庭麵對著這些不盡其數的視頻,緒從一開始心潮澎湃的翻湧,到後麵細水長流。


    無數個孩子痛苦哀求的臉龐,絕望又疼痛的慘叫,混在一起變成了細枝末葉,一點點深入他的內心紮下了不可撼動的根。


    有的東西看久了會麻木,可有的東西,卻像偷雞摸狗小心埋在土裏的屍骨,被細菌和微生物滋染後的腥臭味,和惡心的感覺隻會越來越濃鬱。


    江複庭從掩著嘴,到後麵是真的用力捂著嘴,蒼白到有些透明的臉頰夾著一層冷汗。


    看視頻的過程對於他而言,不僅是睜眼看著人受刑,還是自己的精神在一遍遍的重複受著折磨,被不斷地刑罰。


    等江複庭耗盡了心力,終於將所有視頻都粗略看完時,並沒有看到陸長枯的臉。


    他深吸一口氣,臉上帶著難言的倦意,捂著嘴的手又用力搓了一把臉。


    白唐滾動著鼠標,將網頁上上下下滾來滾去,他思量半天,躊躇著開口:“其他網站還要繼續看下去嗎?”


    江複庭把整張臉都藏在了自己的雙手裏,悶著聲說:“看。”


    數不盡的網站加數不盡的視頻,各個不同孩子的高聲尖叫,譜寫著悲慘世界裏的樂章。


    這些令人窒息的樂章又充斥在他的腦海裏,不停播放,也包括了文件夾裏,林子青好心給他提前截取的片段。


    將所有內容一一簡略看過去,是一個並不小的工作量,於江複庭而言也是人生中尤為漫長的時間,每分每秒都有一把大火在他捂不的體裏不斷烘烤。


    視頻掃完之後,外麵的天光早已拉上了幕布,一如既往地留下一團黑。


    江複庭疲憊的往椅子上一靠,隻要一閉上眼,殘忍又血淋淋的畫麵就會在他的腦海裏群魔亂舞,天花亂墜。


    耳邊到處都環繞著驚恐又歇斯底裏的尖叫。


    每一個孩童都是怪物手裏待宰的羔羊,無力地做著徒勞無功的掙紮。


    他脖子在椅背上仰了半天都有些迴不過神,好一會,被血腥畫麵塞滿到水泄不通的腦子,才開始遲鈍又艱難的運轉。


    為什麽沒有陸長枯或者陸長榮的?


    他眉頭微微蹙了蹙,從網頁上的視頻發布量和單個的點擊率來看,即便是質量差的,點擊率也有上萬,不存在因為拍攝質量問題,而放棄上傳的。


    肯定有其他什麽的原因。


    他閉著眼睛來迴琢磨的時候,眼皮上方的光線陡然暗了下來,一睜眼,就看到白唐籠罩在自己眼眶上的手。


    他偏了下頭,白唐輕緩的聲音很近,飄在跟前:


    “我尋思著,視頻裏沒有他的可能有兩種。一種是這種視頻的錄製對他而言,是有著特定的儀式感的,你沒發現,出現在視頻裏扮演怪物的都是男嗎?十幾年的時間,一個人的變化也是翻天覆地的,所以我也不能光靠這個視頻就斷定,所有視頻裏的怪物都是同一個人扮演的。”


    江複庭聽聞他的話,被很好的提了一個醒,神色驀然一頓。


    確實,視頻裏的怪物全是男人,但他上次在孤兒院裏看到的資料裏,在雙胞胎八歲之前,都是一個叫應有蘭的女人負責他們的教化。


    就在他沉思的時候,白唐懸在他眼眶上的手,突然蓋在他額頭上,哄小孩似的拍了兩下。


    江複庭麵容不自在的一僵,白唐卻什麽都沒感覺到似的,自顧自說:


    “第二種可能有點扯,就是李商和陸長枯達成了什麽協議,所以李商不好拿虐待他的視頻賺錢。但從目前兩人各自所處的局勢來看,兩個人之間應該是水火不容的生死大仇,達成協議簡直是妄談。”


    額頭上冰涼的溫度,讓江複庭徹底醒了神,大腦都哆嗦了一下,他靈光一現,順著白唐的話猜測:“也不一定。”


    他突然說:“這兩個人中間,還有一個交匯點。”


    白唐發癢的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撓著他的額頭和發際線:“就那個不知道到底要作什麽妖的長生派的人?”


    江複庭不堪其擾,忍無可忍的一巴掌拍掉他的魔爪:


    “恩。這兩個人雖然勢不兩立,但是長生派的人可以隨口謅一個措辭,讓他們再怎麽樣,都不要拿對方下手。好話說完,再給個巴掌威脅他們,不然按照陸長枯這種疑


    神疑鬼,睚眥必報的子,怎麽可能放過李商,繼續任由他在這十幾年裏肆無忌憚的作祟。”


    “說到陸長枯。”白唐吃了一癟,委屈的揉了揉手背:“警察那邊不知道進展的怎麽樣了,這人自說到底,也不過是普通人,全憑借的手段掀起的波瀾,論找這種類型的人,還是靠科技和人民的手段比較好。”


    “我問問。”江複庭說著,就拿出手機給周祁打了個電話。


    周祁本就是個潛力股,又跟在嚴舫手底下那麽多年,自然是市局裏人人垂涎的香餑餑。


    隊裏一有刑事案件,總是有他的影,一年到頭奔走在一線。


    江複庭每次給他打電話,他不是忙的火朝天,就是累到已經全被掏空,抬個手指頭都費力到需要護工的程度。


    電話撥通後,周祁那邊不出所料的都是各個辦案刑警東奔西走,附加意見不和爭執吵鬧的聲音。


    江複庭也不耽誤他時間,直奔主題,開口就問:“陸長枯已經抓到了嗎?”


    周祁已經忙到抓耳撓腮,光是處理完展覽館裏的屍體人偶,他都恨不得將自己撕成幾片,一片跑現場,一片去追蹤,還有一片跟著外勤去走訪受害者家屬。


    至於他的師父嚴舫……他老人家實在是對自己太放心,已經迫不及待的鑽進一個高校裏‘綁架’了一個國內知名的犯罪心理學專家,強行展開了一場充滿建設的一對一會晤。


    周祁對著邊上前來報告的刑警胡亂嗯嗯啊啊一通,敷衍完以後,立馬捧著電話有些暴躁地說:“找個,影子都沒有,我都要懷疑這人他娘的是不是真長翅膀飛了!”


    “那些被害人上也沒什麽相通的特點,到現在連嫌疑人選取作案目標的特征都沒有,除了長得好看,總不能大街上隨便拽個帥哥美女就下手吧!”


    這不止是周祁所擔心的,也是江複庭最著急的。


    可以說目前隻有對他處理屍體這個行為比較明了以外,其他全是一頭霧水。


    更讓人不安和焦灼的是,沒有了華麗外表的庇護,他的行蹤乃至細微的影子都會徹底隱藏在暗處,沒有人會知道,他的下一秒會不會突然心血來潮,就地取材,製作一個新的人偶。


    在展覽館裏見到的那些人偶,像幾十年前電影裏的膠卷,一張張的在江複庭腦海裏疾馳而過。


    有些畫麵是人偶的臉,有些畫麵是慷慨激昂的致辭。


    想到致辭,他仔細迴憶了一番自己記著的那些,腦子又猛地激靈了一下。


    從普通參觀者的角度,那確實不過是味可陳乏,卻又有模有樣的致辭。


    但從陸長枯的角度來看,那更像是對受害者一生的審判。


    他把自己當成是一個手握裁決的騎士。


    江複庭飛快思索完以後,下意識撥高了音調,提醒道:“你留意人偶介紹牌裏的致辭,他把自己妄想成一個審判者,審判了這些受害者的一生,這些致辭裏應該多少透露了被害人生前的信息,我一會把我對陸長枯的了解發給你。”


    周祁一聽到致辭,立馬隨手拽了一個過路的刑警,吩咐下去,讓他們著手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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