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上柱國府,由於公輸盤一行人剛迴來,再加上要整理交辦的事情比較多,本來稍顯冷清的上柱國府,一下子就人來人往的忙碌熱鬧了起來,老管家劉威見天色已晚,就命人將府內府外都多掛上了幾盞燈,遠遠的望去,整個上柱國府顯得通透明亮,甚至連城裏的百姓家中,有老人見到此景,也喃喃的念叨:“上柱國迴來了,心裏踏實…”


    公輸盤迴來的第一天,城內凡是有名有姓的大戶人家紛紛發來拜帖,當然公輸盤位高權重,不可能什麽人來了都會見,但所有人都明白,上柱國迴府對於朝局,甚至對於整個大奉來說,都是一件極其重要的事。無論願意還是不願意,這些人都會把禮數做到位。


    之前公輸盤奉王命前往衛國督戰一事,稍有心思人的都明白,這件事極其敏感,還有消息靈通的人早就得到情報,公輸盤沒有直接迴國的原因是去了一次北地,這其中有少牽扯搭配未來朝局的秘辛,都是他們想清楚明白的,朝廷若還有大動作,那就牽扯到他們的利益權衡,甚至是身家性命。至於這些事情發展的後續,那就要看上柱國迴來之後,說了什麽、做了什麽,而公輸盤隻是讓老管家劉威去應付一下,隻是說上柱國身體抱恙,請大家改日再來。一幹朝臣富賈,見不到公輸盤,都隻好識趣的各自散去。


    劉威應付好一波又一波的賓客之後終於清閑了下來,看了看家丁侍女們都勤勤懇懇的做著自己事,才滿意的點點頭,獨自一人朝公輸盤所居的後院走去。秦越剛走到院前,就看到一個老者正弓著腰,在院裏侍弄那些花花草草。


    “老黃頭,這你怎麽也親自動手,我叫幾個小子來吧。”,原來侍奉公輸盤多年的老奴姓黃。


    “哦,是劉管家啊,沒事的,沒事的,我出去這麽久,想這些花花草草呢,還得感謝你給它們照顧的這麽好。”,老黃見是劉威來了,也是趕忙迴到。倆老頭一個是上柱國管家,一個是老叔公親近的老奴,放在平時關係就非常不錯,沒事的時候就湊一起侍弄侍弄花草,逗一逗府裏養的雀兒什麽的。


    “老黃啊,老叔公這身子…你看…”,劉威是出城十裏迎的公輸盤一行人,當時就瞧著公輸盤臉色不好看,當下就差人快馬先行會迴城,早就把城中有名的郎中請來候著,心想著還不放心,又是差人把城中大小郎中請了個遍,這下上柱國身體抱恙的事是鬧的滿城皆知。


    “老劉啊,你可真是太精明了,老奴我對你是不得不服,要不你是大管家呢。”,老黃瞅了一眼劉威,有些調侃的說。


    “老哥哥此話怎講?”,劉威鬆了鬆眉,這裏麵的事兒誰都不清楚,但是老黃必然是心裏有明燈。他之前的安排,必然是讓這老黃品出味兒來了。


    “哈哈哈,老叔公一個眼神,你可不就懂了?這裏沒外人,咱倆老哥麵前不需要這麽忌諱的。”,老黃放下手中的鎬頭,就在自己衣服上抹了抹手上泥土,示意老劉到邊上涼亭裏坐著說話。


    “老叔公無大礙,這你放心,就是遭點罪,老叔公迴來的時候說,這城裏不如外頭,說話做事沒有那麽灑脫。”,老黃端起一碗茶,自己喝了,又給劉威推過去一盞,劉威點了點頭,把茶水接了過去,隻是沒喝。


    “本來呢,老叔公隻是想讓人知道自己病了,少一些叨擾,就是給人做做樣子,沒成想你倒是把這事兒辦的更好,你這全城找郎中,那確實給老叔公省了不少心,這院子有你老劉看著,福分呐。”


    聽到老黃這麽說,劉威心裏有了底,當時他上手扶公輸盤的時候,就心下覺得不對勁,老叔公可是個剛硬的人物,在人前是極少露怯的,要麽是真的病嚴重了,要麽就是有所深意。果不其然,過手之間,老叔公給了他一個眼色,他立馬明白了什麽,先不管內情如何,病就是病了,他身為上柱國府大管家,給外人表現出來的,就得是異常上心,他這麽一鼓搗,全城人都知道了,那該來不該來的王宮貴胄,富賈名流自然心裏先有了分寸,後麵的事就好辦多了,至少老叔公這次迴城,就是要先閉門,其他事兒,一律婉拒。


    “那…老叔公可還有什麽吩咐?”,知道公輸盤身體還撐的住之後,劉威也沒有多問什麽,管家就做好管家該做的,其他事情他不會多問多說,老黃能告訴他這些,也是知道老劉的秉性,老劉的忠心比老叔公一些子侄還值得信賴。


    “你差人把瑾兒叫來,另外老叔公這次帶迴個孩子,叫做梗涼的,你也一並叫來候著。一會兒老叔公醒了,可以弄點稀粥湯飯,到時候起把他們領進去。”,老黃想了想說。


    “成,我這就去安排。”老劉也不多坐,起身就要去辦。


    “等等,我看還是你去那邊屋,叫瑾兒過來吧,別人辦毛手毛腳的,這夜也深沉了。”,老黃拉住劉威,又囑咐兩句,劉威心裏有數,應承下來就匆匆而去。


    劉威先去了東院,那本是公輸盤長子公輸羽的院子,,但公輸羽領了王命常年在外戍邊,公輸盤嫌太久見不到長孫,就把公輸羽之子公輸瑾給接了迴來,依舊安置在東院,以解自己的承歡心願。


    “劉管家,您這是?”,劉威徑直進了東院,迎麵遇到幾個院裏管事兒的老嬤嬤。


    “瑾兒還沒睡吧?”,劉威問道,公輸盤教孫子的時候給府裏立了規矩,不是正式場合的時候,不許下人們公子長、公子短的叫,說是怕管教不嚴,寵溺成性,所以府裏一些資格比較老的,也遂了老叔公心意,公孫瑾從小就聰明伶俐,劉威真是也當自己親孫子看待,更是愛護有加。


    “沒呢,正在讀書,你也是知道的,老叔公之前不在府裏,公子的功課也是半分沒有落下,這書沒讀完,字沒寫好,他是不肯睡的…”,這老嬤嬤一聽是來找公孫瑾的,立馬臉上堆滿了笑,這府裏上上下下誰不喜歡這小公子呢?


    “行,老叔公喚瑾兒過去呢,你快去收拾點隨身的,說不定就在老叔公房裏安頓了今晚。”,劉威心裏有事兒,也不多囉嗦,趕緊讓老婆子們收拾收拾,帶孩子過去。


    劉威進了院子,推門而入,之見長桌前一七八歲大小的孩子,正伏案而讀,他便不做聲色的立於其身側,默默的看著他。


    “老管家好!”,那孩童看書看的入迷,好半天才發現老管家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在自己的身側,趕忙起身做了個揖,因為爺爺說過,人雖分貴賤,但是長幼也有其序,家裏的老管家是值得他敬重的人。


    “瑾兒,書看好了麽?好了就跟老奴走吧,老叔公快醒了,要見你。”,劉威溫柔的說。


    孩子始終孩子,一聽到好久不見的爺爺要見自己,立馬就心猿意馬了起來,書也不看了,字也不練了,說話就想往公輸盤院裏跑。這時候去剛才幾個院裏的老嬤嬤也來了,收拾了大包小包的物件,不管用不用的上,爺孫倆見麵,那可得親近好一陣子,直接住過去幾天也說不準呢。


    公輸瑾一路小跑,劉威和幾個老嬤嬤後麵好一陣追趕,生怕這天色已晚,小公子一不小心磕著碰著。可剛到公輸盤院門口,公輸瑾遠遠的看到什麽,立馬就立住不動了,臉上露出一絲不太明白的神色。劉威趕上兩腳,順著公輸瑾的目光看去,隻見院中亭內站著倆人,一個是老黃,還有一個則是一個和公輸瑾差不多的大的孩子,那自然就是老叔公帶迴來的耿涼。


    剛才去接公輸瑾過來的時候,老劉已經吩咐其他下人,去找老黃提到的這個孩子過來候著。哪怕是心細如發的管家劉威也不太明白,老叔公為什麽帶迴來個孩子?為什麽老叔公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讓自己的長孫和這個孩子一起過來?這樣猜不透的狀況,也就不怪公輸瑾當場愣住了。


    耿涼老遠就聽到有孩童跑來的聲音,此時迎上公輸瑾不解的目光,心裏也是打起了鼓。梗涼畢竟是窮苦家的孩子,這一日來他見識了太多不可思議,白天有人領著他府裏四處逛了逛,他從未見過這麽富麗堂皇的宅院,也沒有見過這麽多身著錦衣華服的人,就連晚飯的吃食也是他平生想都不敢想的,進了這上柱國府,他當真是小心翼翼,亦步亦趨。如今麵前這闖入視線的孩童,和自己一般大小,他卻陡然覺得自己落入了深窟,他可以明顯的感覺到這孩子身上散發出來的尊貴,卻無法用任何言語來形容,怎麽會有這麽好看的人呢?和自己相比,自己就像是路邊的一塊黃泥一般不堪。想到這裏,梗涼不禁倒退一步,雙腳一軟,竟是有些站不住了。身邊的老黃趕忙伸手扶了一扶。


    “你就是耿涼吧?我今天聽迴來的馬夫說起過你!”,公輸瑾率先迴過神來,三步並作兩步來到梗涼近前,伸手就拽住耿涼的衣袖。


    “我…我…我….”,耿涼被這一拽,心神一下就慌了,少年的鼻息幾乎噴到他的臉上,但他隻覺得軟軟的,甚至還挺香的,他聽人說過富人家都會熏香,難道這就是麽?自己身上全是汗味兒、泥味兒,這就更相形見絀了,竟然連自己說話都開始打結了。


    “這是老叔公的長孫,公輸瑾。”,老黃看把梗涼唬成這樣,幹忙給他介紹了一番。耿涼這次心思稍定,可還是說不上什麽來,倒是公輸瑾繞著耿涼是看了又看,想來是爺爺覺得自己在院裏會寂寞吧,這是給自己找的玩伴呢,這把耿涼搞的是愈加有些拘謹。


    “都進來吧!”,屋內突然傳出公輸盤的聲音,劉威和老黃眼神一對,各自領著孩子就準備進屋給老叔公請安。


    “爺爺!您身體可安好!”,公輸瑾雖然盼著見爺爺多日,但卻克製住了自己,見到爺爺立馬行了跪拜大禮,“咚!”的一聲叩了個響頭。一旁看著的耿涼嚇了一跳,他也是跟著公輸盤多日,卻也從沒見過這麽大禮數的,心想高門大院一定是規矩大,內心掙紮了下,竟也是學著樣“噗通”一下跪了下去。這倒是把屋內三個老頭兒樂壞了。


    “哈哈哈哈,好了好了,爺爺好著呢,你倆都起來吧。”,公輸盤扶了扶床上的靠背,又把身子坐直了些,老黃見狀幹忙過去幫著正了正。


    “好了好了,瑾兒、涼兒,你們可知,我為何這麽晚了一定叫你們倆過來。”,公輸盤簡單和公輸瑾敘了敘,突然就正色起來。老黃和老劉各自去檢查了下門窗,確定是四下無人,他們明白老叔公這樣的神色,必定是有所交待,兩位都是府上老人了,默契是深沉的緊。


    “瑾兒不知。”,公輸瑾答到,耿涼沒敢接話。


    “我公輸一族,於國之重,我平時教你的你自然明白,我所謀劃的卻不僅僅是我公輸一族的生死相關,如今我帶迴的這位耿涼,就是忠義之後,也是我所牽掛的,你可明白?”,公輸盤不緊不滿的對著瑾兒說。


    “瑾兒知道了。”,公輸瑾起身說道,他從小聰慧,爺爺的話雖說不是全部聽明白了,但爺爺的話總有道理,參不透就牢記在心。公輸盤見他如此鄭重,點了點頭。


    “涼兒,你爺爺與我莫逆於心,他將你托付於我,你可真心實意願意跟著我呢?”,公輸盤又對著耿涼說。


    “爺爺說過,您對我們好,我們就要對您老好,我是願意的!”,耿涼雖然很是不舍老營寨裏的人,但公輸盤對他們可以說是有救命之恩,爺爺從小教育自己知恩必圖報,當他就咬著牙應了公輸盤。


    “嗯,哪怕我讓你經受苦難,承受非人之疼呢?”,公輸盤緊接著又是一句,這話問的過於突兀蹊蹺,以至於在場的老劉都臉色一變,耿涼和公輸瑾更是不解其意,隻有老黃看在眼裏,微微抽動了一下眼角。


    “您…您救了我們寨子的性命…我…….”,沉默良久,耿涼雖然心中膽怯,但還是說了出來。


    “爺爺累了,今後的事,今後再說吧,你們倆先去睡吧。”,公輸盤緩緩的收起了嚴肅,緊張的空氣驟然放鬆,公輸瑾心思細膩,要求讓看著有點嚇懵的耿涼,跟自己一道迴自己屋裏睡,公輸盤允了下來,讓劉威喊來老婆子,帶著兩個孩子先行離去。


    “老劉,知道我帶了個孩子的迴來的家丁有多少人?”,公輸盤抬眼問劉威。


    “除開老叔公您在外的隨行人員,見到且知道耿涼的,大概不出十人。”,劉威心裏仔細思忖後迴答道。


    “嗯,隨行的人我自會安排處理,府上的人見過耿涼的,過些天你安排他們出府去,各自營生也好,分到別院也罷,務必辦妥。”,公輸盤吩咐到。劉威心中一凜,知其輕重,立刻就開始盤算起來。


    “老黃,十日之後,你讓鷹房的趙行來見我,帶走瑾兒和涼兒。”,公輸盤又對著老黃安排到。


    “老叔公您這…..”,老黃愕然,老劉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這鷹房趙行,乃是鷹隼房內部都不顯山露水的一個人,是公輸家心腹中的心腹,其秘密操辦的事,卻是天地下最為陰損之事。這下兩位才明白剛才公輸盤對耿涼說的話,大概是個什麽意思。


    “這院中,我可信之人,隻你二人。”,公輸盤神色凝重。


    “可是,那趙行可是……”,老劉還想說什麽。


    “哎……是我對不起耿涼,對不起耿餘老兄弟啊….”,公輸盤仰麵輕歎,再給你們十天天真爛漫的時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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