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我已經在你的體內輸入了一道護體劍氣,它在關鍵時刻可以救你一命。”


    這是葉無心在送林逍離開時說的一句話,當時林逍心情焦灼,這話雖然聽進去了,但卻沒怎麽放在心上。直到此刻陸深要致他於死地時,反被黃泉劍氣所傷,他才想起來身上還有這麽一件護身符。


    但是葉無心在他體內留下的護體劍氣總共也就這麽一道,這次觸發了之後便再也沒有了。林逍本來已經存了必死之心,如今卻僥幸活了下來,不由得大喜過望。他心知這樣的機會隻有一次,眼看陸深右臂被劍氣重創,一時半會兒應該緩不過來,急忙抓起碧落劍轉身就跑。


    陸深伸指封住了右臂上“曲澤”、“曲池”、“肩井”等各處穴道止住血流,然後驅動真氣將殘留在右手血脈中的“黃泉劍意”驅逐出去,同時斷喝一聲:“追上他,別讓他跑了!”懸空觀眾弟子一擁而上,朝著林逍離去的方向緊追不舍。


    林逍方才所受的內傷在那道護體真氣的幫助下已經治愈了大半,但是先前真氣消耗過多,此時依然沒怎麽恢複;而且那道劍氣也隻能夠幫他治愈內傷,他身上除了內傷之外,還有不少外傷,現在傷口正火辣辣地發疼。這樣一來便大大地降低了他跑路的速度,懸空觀眾弟子緊趕慢趕的,到底還是追上了。


    包圍圈幾乎是瞬間成形,刀光劍影從四麵八方圍了上來。與此同時,林逍忽然從口袋中取出了一張符籙,直接拍在了自己腳底,形成了一道法印。


    人群中有人喊道:“是‘升天印’,快避開!”


    眾人喊話間法印開始閃爍其耀眼的光芒,一道強勁的氣浪從地上的法印中央升起,林逍卻不閃不避,直接任憑那股氣浪將自己衝到上空,吐出一口血來的同時,碧落猛地向下一揮,斬出一道狂暴的劍氣,將法印的升騰之勢卸空。


    又有人喊了起來:“不對,快攔住他,他是在借力升空逃跑!”


    “迷羅幻境”主要是施法者通過自身靈力與自然地氣相結合而形成的一種幻境類法陣,按照常理來推斷的話——越往上的地方,地氣便越稀薄,幻境的組成結構也就越薄弱。因此“迷羅幻境”的突破點除了陣眼之外,還能是在幻境的上空。此刻懸空觀眾人將四麵八方盡數封鎖,在入地無門的情況下,隻有天空是唯一的出路,又正好與幻境的弱點處在同一個方向。


    敵我數量懸殊,又是步步緊逼的局麵,這已經是林逍短時間內所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其實他的思路並沒有錯,如果是在正常情況下,他完全可以先提氣輕身,再借著“升天印”的效果升騰直上,接著用浮空連斬抵消衝勁並把自己托得更高,最後從上方進行突破。


    然而眼下的情況是,他的身體並不處在最巔峰的狀態,又被封鎖了四麵空間,身後還有一個要命的陸深隨時都有可能恢複元氣重新過來。林逍甚至來不及提氣輕身,直接選擇讓“升天印”把自己托送到上空,拚著受下這衝擊之力,也要搶占先機。


    饒是如此,他還是沒能按計劃逃出去。就在他借力升空的那一刻,懸空觀便立即派人朝他圍了上來,八九個人一起聚到林逍的下方,對他形成合攏之勢,每個人身上的真氣都瞬間暴漲,氣息封鎖的壓迫感頓時增強了數倍。


    林逍忽然間隻覺得自己胸前氣息一窒,甚至還沒等“升天印”的上升之勢完全結束,便已悶哼一聲摔了下來。懸空觀眾人見林逍從空中落下,不由得大喜,所有人大喊一聲,收縮包圍,手中的兵刃不約而同地一起向他身上招唿。


    林逍當機立斷,眼見下方眾刀劍即將及身,也顧不得什麽消耗不消耗的了,一手揮起向下擲出一把銀晃晃的透骨針,另一手隱在身後,悄悄地捏碎了一道“瞬移符”。


    林逍發動暗器的速度極快,其手法又是令人難以躲避的“漫天花雨”,圍在下麵的人方才為了夾擊他,站位難免過於緊密,頓時被那透骨針紮中了十數人,餘下的人急忙向後跳開躲避。好在林逍受傷後勁力已衰,那針隻入血肉而不會透骨,但是那麽一根細長的銀針紮進體內,想想也知極不好受。


    林逍借“瞬移符”閃現至人群之外,落地時立足不穩,閃了個趔趄,顯些跌倒。他連用了幾道符咒法術之後,體內好不容易恢複一些的真氣幾乎又被抽空,這讓他的臉色看起來一片蒼白。他不敢迴頭去看身後的局勢,提起碧落劍強打精神,縱起輕功飛速逃離。


    誰知剛逃出去沒多遠,迎麵又是一隊人馬圍了過來。隻見來者都穿著繡了雲紋的藍白色衣衫,顯然和懸空觀不是一起的,但此時這些人到底是何方門派來的,已經無關緊要了。


    人群向兩邊分開,一個手搖折扇的白麵書生走了出來,望著緩緩停下步子的林逍,忽然間飛身而起,抬腿照麵便是一招“鍾山風雨動蛟螭”。


    “我操你媽!怎麽又來一個?!”林逍忍了半天最後還是罵出聲來,同時下意識地抬手去防,不料那書生的動作比他還快了一拍,在他手臂抬到一半的時候,就已經當先一腳踹在了他的胸前。


    那書生看起來文弱,出手卻甚是迅猛,饒是林逍及時提起所剩無多的真氣護住了前胸要害,也被他一腳踢得倒飛出去。林逍急忙迴手將碧落用力插在身後,艱難地定住身形,頓時覺得四肢百骸有如散架了一般,差點就站不起來了。


    這時身後的懸空觀眾人也趕了過來,將林逍剩餘的出逃空間盡數堵死。陸深從人群中走出,手裏拿著一柄長劍,臉色陰沉如墨,用仇視的目光盯著林逍。


    “道兄,你這是……”那書生看到陸深右臂上被劍氣貫穿的傷口,血肉模糊,猙獰可怖,心下不由得一驚,急忙問道。


    陸深望著林逍恨恨地說道:“無妨,讓這賊子給暗算了,還折了我許多弟子!”


    “我暗算你個大頭鬼啊!”盡管知道現在開口隻會增長陸深的怒火,林逍還是忍不住迴懟道:“你要是不殺我,咱倆好好地坐下來聊一聊喝會兒茶能出這檔子事兒嗎?!”


    “死到臨頭了,還在這逞口舌之能!”陸深果然被他激得怒火中燒,“想喝茶?等到了森羅殿上,讓閻王陪你喝吧!”語畢,抬手一劍便往林逍的胸前要害處刺落。還沒等所有人反應過來,卻聽得“鐺”的一聲,原本應該刺穿林逍的長劍已被一柄折扇給擋了下來。


    “錢有容!”陸深收劍怒道,“難道你們青雲堂也想要像紫陽神宗一樣包庇這個賊子嗎?!”


    那白麵書生錢有容笑道:“非也,本座並無此心。道兄,此人在你手裏頭掙紮了這半日,真氣幾乎耗盡,如今已是油盡燈枯,你我若在此時對他下死手,難免勝之不武。不如就讓他自己選一個滿意的死法,我們再成全與他,也讓他走得體麵些!”


    林逍本以為錢有容是善心大發,沒想到他卻說出這樣的話來,不禁氣極反笑:“這是什麽狗屁不通的論斷?”


    錢有容冷笑道:“要如何死,全憑閣下定奪。”


    “這樣啊……”林逍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那我就選擇——‘老死’吧!”


    錢有容的臉色頓時一變,周身鼓動的真氣突然激蕩起來:“你在拿我尋開心嗎?!”


    “我去你/媽的,你自己送上門來的笑料,這也能怪我?”林逍被錢有容身上的真氣一蕩,隻覺得一陣胸悶難當,索性把嘴一張,直接一口血吐在了他那潔淨的衣袍上,然後抹了一把嘴邊的血漬說道,“現在真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上位了,就連閣下這麽一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都有幸躋身萬仙大會仙座之列,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事情是不可能的呢?!”


    錢有容身為青雲堂的堂主,在仙門中素來有“雲上君子”的稱號,因此他本人以及青雲堂上下向來最忌諱別人當著他們的麵說“偽君子”這三個字。眼下林逍這句話可謂是精準踩雷,直接戳中了錢有容的痛腳。他盛怒之下,也顧不得自己接下來的行為是否“勝之不武”,揮掌便往林逍的頭頂劈落。


    林逍心知自己今日隻怕是難逃一死,但就算是死也不想讓萬仙大會的人那麽輕易地得手,於是在錢有容揮起掌來的時候,他便抱著碧落劍翻身一倒然後就地滾到了一旁。


    錢有容萬萬沒想到曾經在修真界叱吒風雲的縹緲城“劍魔”,居然會用這麽猥瑣的姿勢來躲避自己的攻擊,不由得一愣,手上的招數自然也就放緩了下來。下一刻,卻見林逍瞅準時機又就地“滾”了迴來,趁錢有容的招數露出空當時,忽然一劍刺出。


    錢有容大怒,心想:“旁人若是能僥幸躲開我一招,都應當知趣遠離。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居然還敢湊近身來,當真是找死!”他見林逍矮身逼近,手中長劍向自己小腹刺來,便將折扇折成一根短棍,往他心口點去。他本以為這招攻敵所必救,對方勢必要收劍迴防,沒想到林逍恍若不見,還是徑直一劍刺來,而且劍長扇短,這一劍定會先一步刺中自己,不由得大驚,急忙跳開避劍。


    林逍心中料定自己今日必死,因此出招時全無防守的念頭,步步緊逼,盡是殺招。他真氣早已用盡,此刻全憑自身力氣出劍,絲毫不留餘地,再加上占了兵刃上的便宜——這樣一來,反而逼得錢有容不斷地變招避讓。雖然大多數時候都是錢有容在利用修為優勢進行壓製,但每逢生死關頭,隻要林逍使出以命換命的招數來,就必定能讓他退卻,從而緩下一口氣來。


    兩人來來迴迴拆了有五六十個迴合,這期間林逍被打中了十多次,吐了好幾口血,但卻依然沒有頹敗的氣勢。這麽多迴合打下來,他忽然發現:自己若是一板一眼地用劍招抵敵,多半會被錢有容順勢反製;但如果他專挑要害處一劍刺到底,或者是胡揮亂打,對方往往會退讓換招。


    便在這時,林逍驚覺道:“我劍上若是使出明確招數來,他實戰經驗遠比我要豐富,便可以輕易破解;但是我若是用上以命換命的打法,他身為一派掌門,自然比我惜命,所以要退讓變招;倘若我亂打一氣,他循著慣性思維看我招數,又怎知我的破綻在哪……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無招勝有招’?!”


    他忽然發現自己無意中竟然領悟到了劍法中的極詣,這對他的修為境界可是大有進益,也不知是生死關頭喚醒了他的迴憶,還是長時間修習劍道造成的肌肉記憶;但他隨即又想到自己馬上就要斃命於他人手下,此時提升修為又有何用……一時間悲喜交織,手中的劍法也跟著狂亂起來。


    陸深見林逍的劍法一開始還有跡可循,後來竟漸漸地變得雜亂無章起來,而錢有容雖然看似占了上風,卻總是無法將其徹底壓製。他生怕時間一長會有其他變亂發生,便喝道:“錢兄,我來助你。”話罷,拿起長劍也加入了戰局。


    林逍一對一麵對他們任意一人的時候已經是極度吃力了,如今兩人齊上,這場打鬥便再無懸念可言。三人又打了十多個迴合後,林逍閃身避開陸深刺來的一劍,卻被錢有容的折扇打中了手腕,頓時感到一陣劇痛,碧落登時從手上掉落。


    兩人見林逍長劍已然脫手,氣勢愈盛,更是寸步不讓。林逍伸手格住錢有容的折扇,腿上便中了陸深一劍,身形不禁一晃;錢有容乘勢一掌,打在林逍的肋下,將他擊飛了出去。


    林逍噴出一口血來,對方那掌落在自己身上的時候,他隱約聽見肋骨傳來一陣輕響,緊接著便是令人頭皮發麻的一陣劇痛,也不知道那一掌讓他的肋骨斷了幾根。


    陸深長劍前指,一招“鬆風過林”刺來。忽然間林逍身形一閃,整個人從地上彈起,直接撞了上來,長劍“噗”的一聲,穿透了他的肩膀。


    還沒等陸深反應過來,林逍已伸手直接抓住了劍刃,長嘯一聲擰身折斷了插在肩頭的長劍,反手將那半截短劍捅進了他的大腿。與此同時,錢有容一個縱步,扳住了林逍的一隻手臂,勁力一吐,震斷了他的臂骨。


    林逍便似感覺不到疼痛一般,一腳把腿上中劍的陸深踢開,然後咬牙用力一個轉身,隻聽得“喀喇”一聲,竟然自己卸脫了肩部關節,掙開了錢有容的束縛。錢有容大驚,正待出手,不料林逍卻在這時用力把頭一頂,一頭撞在他的鼻梁上,撞得他一陣頭暈眼花。


    錢有容火冒三丈,一掌按在林逍胸前,掌力一吐。林逍此刻已是油盡燈枯,哪裏還能夠經受得住這一掌,整個人向後飛出,鮮血狂噴。


    陸深拔起插在腿上的斷劍,痛得冷汗直流,急忙撕下衣袖紮住傷口,又封住幾處穴道,這才止住了血。錢有容也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剛剛被林逍撞出來的鼻血,啐道:“不要命的東西!”隨即伸手一擺,示意身後眾人道:“收網。”


    懸空觀和青雲堂立刻衝上十數人,手持兵刃一起朝林逍殺去。驀地一道青光從天而降,將林逍罩在其中,蕩起一層氣浪,把衝上來的所有人全都給震飛了出去。


    青光散去,隻見一柄古劍插在林逍的身前,劍刃上閃動著陣陣靛青色的劍芒,劍柄上刻著北鬥七星的圖案。


    錢有容指著那把劍,忽然就跟見了鬼似的大叫起來:“七星龍淵!是七星龍淵!”


    林逍忍著遍體的劇痛睜開眼睛,忽然覺得有人從後麵將自己的身子撐起,轉過頭去看時,卻見身後有一人正一臉微笑地看著自己。這人穿著一襲青色長衫,頦下微須,麵如冠玉,容貌甚是俊朗,氣質溫文爾雅。


    來者不動聲色地將林逍脫臼的肩關節給接了迴去,並扶正了他肋下和手臂的斷骨,然後將一股純厚的內力從他後心處“靈台穴”緩緩輸入,治愈著他的內傷。


    說實話,林逍並不認識這個人,之前所恢複的記憶裏也找不到他的信息;但當他看到這個人的時候,口中卻情不自禁地吐出三個字:


    “大師兄!”


    縹緲城“大先生”墨端迴望著他,微微一笑道:“小師弟,好久不見!”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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