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興武呆在唐府幾日,倍感難受,比在農舍躲藏的日子還感寂寞。因為他知道長安城裏的熱鬧與繁華,他知道哪個賭坊人最多,哪家春樓的姑娘最漂亮。他離開長安去太原時,已經十五歲了,那時,他已經在長安街頭上混了幾個年頭,還交有不少的狐朋狗友。現隻一牆之隔,那花花世界,叫他如何能夠忍受。


    陳興武想:長安的人多的是,誰能認出我來;唐二哥你也太把本少爺當土包子看了,你沒想到吧,本公子也曾是京城的闊少呢。


    吃過晚飯,他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走到大門邊,正要跨出門,被守門的兩家丁給攔住。“陳公子,二爺特地吩咐,你不能出去。”一個家丁說到。


    陳興武隻好鬱鬱不歡地退迴來。他轉到後院花園,見有一扇門,心頭一喜,去到門邊,可門被一把大鎖鎖著。


    撬窗開鎖陳興武內行,一把鎖豈能難住他。他到房間裏找到一根鐵絲,見弟弟不在,翻開弟弟的包袱,拿了短槍,又抓了幾顆丸子。他溜迴花園後門,用鐵絲打開鎖,出了唐家。


    雖然離開長安有十載,但長安變化不大,沒一會兒他便辨清了方向。他決定去一夜消魂逛一圈。那裏不但有賭坊,還有漂亮的姑娘。


    一夜消魂燈火通明,賭客嫖客熙熙攘攘,好是熱鬧。陳興武止不住內心的興奮,邁著公子哥特有的步子往裏走。可看門的大漢攔住了他。


    陳興武憤憤道:“咋的,不讓進?”


    大漢瞪著眼:“這豈是你來的地方?”


    陳興武看了看大漢,又看了看自己。他明白了:自己的衣著太寒酸了。自從被李嗣源扣住,他換洗的衣服,是弟弟的。弟弟穿的都是粗布,到這場合,是讓人低看了。


    陳興武從兜裏掏出李嬌嬌給他金釵,遞到大漢麵前:“我說這位兄台,不會看不出它的成色吧?”


    大漢接過金釵,拿在手上掂了掂,道:“你小子的金釵是撿來的還是偷來的?”


    陳興武一把奪過金釵,“大爺我在此樂時,你還不知在哪玩泥巴呢。不信你叫羅老板出來!”


    大漢見他認識羅老板,猜想他曾是這裏的常客,不再為難他,放他進去。


    一樓是賭場,陳興武用金釵換了籌碼,去玩他最喜歡的“鑒子寶”。“鑒子寶”的玩法很簡單,莊家將銀毫像陀螺一樣轉圈,再用碗蓋住,然後猜天地麵。


    陳興武是老手,他知道新客最容易被抽千,便先拿過銀毫,彈了彈,又聽了聽,覺得沒有問題,才下注。


    他運氣不錯,幾注過後,賺了幾兩銀子。他想,這夠上樓找位姑娘了。於是,不再下注,意欲離開。


    對手可不高興了,非要他再賭一次不可。


    陳興武中氣十足:“願賭服輸,此賭場規矩。你道我是雛兒,來欺負我不成?”


    那對手拉住他不放,“我今日就欺負你了,咋的。”


    另一個人也來攔住了陳興武,顯然是那人的幫手。


    陳興武叫道:“羅老板,你在哪?來評個理啊!”


    他當然叫不來羅老板,叫聲喚來幾個人圍上來看熱鬧。那兩個人對他推推扯扯,且動作幅度越來越大。


    陳興武踉踉蹌蹌了幾下,變得憤怒起來,“你們想找死嗎?”


    一個道:“是你想找死!”說著當麵就給陳興武一拳。


    陳興武退了幾步,伸手進懷裏想掏出槍。


    正在此時,一個人走過來,“這不是興武老弟嗎?”


    那兩人停止動手。陳興武朝來人看了看,大聲道:“是你啊,楊大哥!我是陳興武啊!”


    來人是點花手楊惜花。他曾是陳興武那幫混混的老大。那兩人見有楊惜花介入,便不再與陳興武糾纏。


    楊惜花拍拍他的肩膀,道:“果然是你。怎麽,何時迴到長安了?”


    陳興武看了看剛才的那兩人,很得意的樣子,“剛迴幾日。”


    楊惜花知道陳興武是往西邊來的,他正想打聽些事,便熱情地拉著他的手,“走,喝酒去!”


    陳興武換迴金釵,兩人來到離一夜消魂不遠的酒館,楊惜花點了酒菜,邊聊天邊喝起來。


    陳興武憤憤道:“楊大哥你要是晚來一步,那兩個小子就好看了。”


    楊惜花想那是他說大話,嗬嗬兩聲:“興武老弟到太原後學了武功?”


    陳興武抬頭喝了一口酒,正準備吹噓一番,看到正對麵,有一雙眼睛在盯著自己。


    那是一個女人,臉上蒙著紗巾,隻露出一雙眼睛,露出犀利的目光。


    陳興武明白她在警告自己別亂說話。他又感覺到這眼神在哪見過,一時就是想不起來。於是,他嘿嘿兩聲:“沒學到什麽,不過拚命起來,我不怕他們。”


    楊惜花嗬嗬兩聲:“興武老弟去太原幾年,別的沒變,膽氣倒是變大了。說說路上的新鮮事,你在晉州停留了嗎?”


    陳興武心裏一震:真的問到晉州了,好在我方才不曾失言。“路過晉州,但沒有停留。路過時那裏剛好打仗,我們跑都來不及呢。”


    楊惜花哦了一聲。他不知陳興武家發生變故,還以為一直在太原,“路上也沒聽說什麽嗎?”


    “沒聽說。”他心裏有些忐忑不安,話變少了。


    楊惜花又問:“現你住哪?”


    陳興武鬼機靈的,“南門旁一個朋友家裏。”他有意把北門說成了南門。


    楊惜花又問:“日後咋打算,是迴太原,還是留在長安?”


    陳興武想了想,道:“當然想留在長安,還望楊大哥幫罩著。”


    楊惜花拍拍胸膛:“你放心,有事就到賭坊找我。兄弟們一起發財。哦,你不是有金釵嘛,想是哪位姑娘倒貼你的?”他見陳興武有金釵,琢磨著他有門路。


    陳興武歎道:“哪有如此好事,撿來的。”


    楊惜花生氣道:“興武老弟你不夠意思啦,我天天盯著路麵,一個銅板都撿不到,你福氣就這麽好,撿到金釵?有門路發財,還是要給哥們通通氣。”


    陳興武尷尬地笑笑:“的確是撿的。”


    楊惜花不便再追問,道:“好,喝酒!”


    陳興武借喝酒的當兒,看看對麵。雙眼睛已不在了。他心神不定,喝了幾杯,便起身道:“楊大哥,今日小弟有事,改日我請你喝酒。”


    楊惜花顯得不悅,但初見麵,不好發脾氣,任由他離去。


    陳興武在周圍轉了一圈,找不到那女子,便想去春樓去快活一趟,又迴到一夜消魂。


    這次那大漢沒有攔他,陳興武得意洋洋地上二樓。迎麵而來的正是那女子。


    她依然蒙著麵,眼睛盯著陳興武。


    陳興武不由得後退了幾步。


    那女子來到他的跟前,“你不要命就盡管來。”說著抓起陳興武一隻手,往裏拖。


    陳興武頓感手像是被鐵夾死勁夾住似的,痛切心肺,“啊!”地叫起來。“我迴去,我迴去,姑娘放開手。”


    那女子把他一推:“快滾!再讓我看到你,就不客氣了。”


    陳興武飛快跑下樓,不敢停留,怏怏而迴。進了門,他將門鎖好,不讓人看出端倪,方便下次再出去。


    唐素素在陳興文的房間裏,幫他整理衣物。陳興文看著她,滿心的喜悅。


    唐素素被他看得不好意思,道:“幹嘛這麽盯著我?”


    陳興文忍不住抓住她的手,“素素,你真美。”


    唐素素把手收迴,道:“別這樣,讓人看到怪難為情的。明晚成親後,你怎麽抓都行。”


    陳興文感覺到不好意思,隻好放開她的手。


    唐素素正容道:“問你一件事,你得如實迴答。”


    陳興文點頭:“嗯,你問。”


    唐素素眨著大眼睛:“我與嬌嬌姐姐,哪個更漂亮些?”


    陳興文不假思索:“都漂亮,分不出哪個難看些。”


    唐素素又問:“那以後你是到我房間多些還是到她房間多些?”


    陳興文一時答不出來,用手背拍著額頭。


    唐素素斜著眼看他:“我想,應該有個先來後到,我們成親在先,你應該多到我這來。”


    陳興文臉一紅:“可,可她比你先。”


    唐素素瞪大眼睛:“你說啥,她比我先?你們在哪成親的?”


    陳興文一愣:“二哥沒與你說嗎?”


    唐素素反問道:“沒說啊!到底怎麽迴事?”


    陳興文低著頭,不敢看她:“在晉州與她分手的那天,我與她,私下成親了。”


    唐素素心中起火:“我就知道你心裏隻有那位大小姐,我們成親的事,別談了!”說著轉身要走。


    陳興文急忙道:“那天不知怎的,就稀裏糊塗做錯了事。若在平日,她沒長輩作主,我也不敢與她私下成親。這事我與二哥說了。若你有想法,我尊重你的決定。”


    唐素素憤憤道:“我與二哥說去,我不嫁人了!”


    陳興文與唐素素來到唐無為房間。唐無為看兩人臉色不對,問到:“怎麽了?”


    唐素素滿臉怒容:“二哥,我不嫁人了。”


    唐無為一怔:“怎麽?兩人鬧別扭了,有事好好說。”


    唐素素道:“他都與李嬌嬌成親了,我幹嘛還要嫁他?”


    唐無為看著唐素素:“你與嬌嬌不是說好了嗎?兩全其美啊。”


    唐素素的氣依然未消:“可我們認識在先,李嬌嬌與他認識在後,總要有個先來後到。再說,陳興文也答應過不要李嬌嬌的。他可以變卦,我為何不能變卦?”


    唐無為按著唐素素的肩膀,讓她平靜下來,“我道是何事呢,為這點小事生氣。興文與嬌嬌一別,不知道何時才再見麵,你要理解他們。”


    唐素素依然生著氣:“他心裏就是沒有我。”


    陳興文上前道:“唐二哥,既然素素姑娘不願意,我看就算了,我對不住她,錯在我。”


    唐無為聽他語氣有所改變,心裏有些不安,“這事不怪你。”轉麵對唐素素:“素素,你不是說非興文不嫁的嘛。為了滿足你的心願,我費了多大的勁啊。你說不嫁就不嫁?不行,這婚你們必須成。”


    唐素素腳蹬著地:“我不!”說完轉頭走了。


    唐無為沒好氣地:“小姐脾氣!興文,別與她一般見識,明日你們就成親。”


    陳興文不知如何是好:“可……”


    唐無為道:“可什麽,這事我做主了,到時你隻管入洞房便是。”


    陳興文瑤瑤頭:“是我的錯,怨不了素素姑娘。說實話,我覺得自己也配不上她。能得到你兄妹的幫助,我已感激不盡。別為這事糾結了,明日我便離開唐府,免得素素姑娘心煩。”說完轉身出門。


    唐無為攔住他:“你哪也不能去,你知道你眼下的處境。即便你與素素不成親,作為朋友,我也要保你平安,要不我唐門顏麵何堪?聽我的,素素她發發脾氣而已,你別當真。你先迴去休歇。我再去好好勸她。”


    陳興文迴到自己房間,剛好遇著陳興武迴來。


    陳興文問:“哥,你上哪去了?”


    陳興武心中有鬼,也沒注意弟弟臉色不好,“我上小青那聊天去了。”


    陳興文又問:“你們聊得來嗎?”


    陳興武應付道:“還行。我困了,我們睡吧。”說著脫衣要上床。


    陳興文攔住他:“收拾好東西,明早我們離開唐府。”


    陳興武一怔:“怎麽?出什麽事了?”他這才發現弟弟的臉色不對。


    陳興文盡量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沒什麽事,隻是我們兄弟倆打攪人家太多,我實在過意不去。”


    陳興武不解:“一家人怎麽說兩家話?先別說素素與你的關係,二哥對我們挺好的啊。”


    陳興文低下頭:“是我對不起素素,我哪還有顏麵在此呆下去呢?”


    陳興武似乎猜出了發生什麽事:“可離開唐府,我們去哪呢?我離開長安時,認識不少朋友,其中一位叫楊惜花,他挺夠義氣的,我們可以找他去。”


    陳興文聽唐素素說過楊惜花的事,有些印象,喃喃道:“楊惜花?”繼而又道:“你那些狐朋狗友,不是什麽正經人,何況這麽久不相處了,不知他們底細,還是別去打擾的好。”


    陳興武低聲道:“當初我就叫你別離開晉州,你偏不聽。他們是生意人,氣量自然不比李姑娘。”


    陳興文道:“不能這麽說,是我對不起素素。好啦,別說了,收拾東西,早睡早起。”


    唐素素在房間裏呆坐。


    唐無為走進來,劈頭道:“你這是怎麽的?要麽當初就別叫我來!眼下事情有了眉目,你來個釜底抽薪!”


    唐素素沒好氣地:“哥哥的意思不是他本人吧?我知道你想什麽。”


    唐無為示意她輕聲些,又把房門關上。“興文對我們唐家很重要。有件事我沒曾與你說。在晉州,我看到晉州鏢局被三更令滅門的情景。那天晚上溜進來的,是三更令的人。他們已經盯上我們了。”


    唐素素驚道:“三更令,何為三更令?”


    唐無為緩緩道:“江湖一個恐怖的組織,專找鏢局和生意人下手。唐門暗器雖然厲害,但在一流高手麵前,如同小孩遊戲。你見過李存孝、酒色和尚的功夫,我們拿他們一點辦法也沒有。隻有興文才能對付三更令。”


    唐素素低下頭:“我,我隻是氣不過。”


    唐無為攤開雙手:“陳興文提出明天離開唐家,讓不讓他走,你拿個主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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