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觀瀾這番話說得實在有些過份了。


    在皇帝麵前說教,無非是找死。


    可皇帝似乎並不在意陸觀瀾話裏的意思,反倒還順著陸觀瀾的話道:“你好歹也是大家閨秀,如此當著眾人麵摘下麵紗,的確是有些折辱於人,不如——”


    皇帝話還未說完,就見陸經竹忽然一個趔趄,身子一歪,好巧不巧地就要倒下,更巧的是,身子撲上去時手裏扯住的,正是陸觀瀾那不長不短的麵紗。


    不禁是皇帝,在座的眾人也都驚了。


    不是驚異於陸經竹此時的失禮,而是這突如其來的一番變故,恐怕會讓陸觀瀾的真麵目就此暴露。


    皇後此刻更是忍不住站起身來,就想上前護住陸觀瀾。


    雲嬪臉上的喜悅更不加掩飾,眼裏的光仿佛在期待著接下來陸觀瀾的出醜會多麽有趣。


    賢妃這時候也隨著皇後一道起身,並未有何大的動作,目光卻朝著齡嬋看去,似乎想讓齡嬋出麵。


    畢竟成墨才將求娶了陸觀瀾,陸觀瀾當眾拒婚,若她作為成墨的生母這個時候出麵護著,日後難免會有人閑話,會說陸觀瀾得了她的庇護,還如此的不識好歹。


    旁人口中什麽難聽話都有,她實在不想這個時候還叫陸觀瀾頭上再背上什麽名頭。


    齡嬋這個時候卻未曾注意到賢妃的眼神,隻是靜靜瞧著陸觀瀾。


    這會兒是尋著陸觀瀾你的難處,對付著陸觀瀾,下一個,便是自己了。


    她隻是想看看,陸觀瀾究竟有多大的本事,能躲過這三番兩次的劫難。


    若當真今日能全身而退,她倒也真是佩服了。


    成野此刻見狀心裏也是一驚,看出了陸經竹的目地,卻也忽生好奇。


    說起來,他倒也當真想瞧瞧,這陸觀瀾究竟是什麽模樣,才能如此拒絕於他,才能如此瞧不上他。


    越想到此,成野握著酒盞的手便越發緊了緊,心裏更是莫名地有些焦急起來。


    陸觀瀾雖說早已料到陸經竹今日會想法子讓她露出臉來,可卻未曾想到,陸經竹使的法子竟這般的可笑又直接。


    見臉上的麵紗眼看著就要輕輕滑落,陸觀瀾卻並未躲閃也沒有要遮擋的意思,索性任由這麵紗落下。


    跌倒於地的陸經竹握著手中的麵紗不禁一笑,還未來得及抬頭看去,卻聽見身後台下一眾人的一番驚唿。


    “這——陸大小姐哪裏像是毀容之人?”


    “是啊,這這······若說坐那皇子妃,此等容貌,同二殿下當真是天生一對、金童玉女啊!”


    “這陸大小姐難不成從前是故意藏拙,不露真容,就惦記著天家?”


    “如此倒也可能,可今日卻又為何拒婚,莫不是當真如傳言,這陸大小姐早已是李家未過門的媳婦兒了?”


    “此等容貌,難怪會惹得李將軍和二殿下如此牽扯不清,當真是禍水。”


    座下人議論不絕,台上人也都一時說不出話來。


    皇帝是此刻心中最為複雜的一個。


    陸觀瀾容顏絕美是好事,沒有當眾受辱那便該是有所慶幸的。


    可如此一來,豈不是坐實了陸觀瀾欺君的罪名?


    要說這也就怪那忽然闖來的陸經竹,若非陸經竹說出那番話來,他如今也不必如此為難。


    陸觀瀾既要拒婚,那便拒了就是,陸觀瀾的這番說辭本是好的,天家容不得無鹽之人,可這陸經竹跑來攪和一遭,如今倒讓他有些下不來台了。


    皇後想要上前的腳步也已經止住,麵上更是詫異。


    這個丫頭,這事竟連她都瞞著?從前派去陸府打探她的兩個嬤嬤竟都未能發現這一星半點兒?


    這丫頭當真是藏得深。


    就是不知,李盡那傻孩子可也被這丫頭騙了這樣久,若是······若是能叫李盡那傻孩子瞧見陸觀瀾這好看的模樣,不知得多高興。


    賢妃望著陸觀瀾,又扭頭看向成墨。


    見自己兒子一臉的淡定,似乎早已料到如此,便頓時明白過來。


    看來,成墨這孩子是早已知曉陸觀瀾並未毀容了。


    此時最為震驚的當屬陸經竹。


    聽著四周相繼傳來的議論之聲,再抬頭看去,就見陸觀瀾的一張臉白皙無暇,一身錦衣華美雍容,端的是貴氣難擋。


    此刻自己就這樣跌坐在陸觀瀾腳邊,而陸觀瀾還是那般平靜大方的模樣,絲毫沒有慌亂,沒有膽怯。


    反倒是,居高臨下地望著自己,就好像在看腳邊一隻不起眼的螞蟻。


    她忽然想起今早出府時,陸觀瀾同她所言的那番話。


    那時候她還以為,陸觀瀾已經著了道兒,也已經猜到是她,所以才對她說出那番話。


    如今看來,當真是諷刺,當真是叫人覺著,她蠢笨不堪,再不能同陸觀瀾有所比肩。


    難怪,難怪母親會折在陸觀瀾手上,難怪,難怪自己此刻會顯得如此蠢。


    如今的她,是徹底變成了一個跳梁小醜。


    而陸觀瀾,反倒成了今日宴會的主角。


    如今所有人都看著陸觀瀾,所有人都知道,她陸觀瀾美貌絕塵,端莊大氣,既能得貴人賞識,又能被二皇子和李將軍所傾心。


    此等女子,便是那天上的仙女也不過如此了吧。


    陸經竹這樣想著,越發覺著丟臉,也頭一次覺著,自己離陸觀瀾好似很遠,遠到連她的裙角都觸不到。


    從前,她也是那般的驕傲,覺著自己才有資格做一國之母,當真也覺著,自己就是那鳳命。


    可方才那一刻,她才忽然覺著,自己籌謀多時,費盡心機所想的一切,不過是陸觀瀾輕描淡寫地一揮手,便能得到的一切。


    這不是嫡庶之分,這隻是——從一開始便注定了的命運?


    陸經竹就這樣頹敗地癱坐在地上,也不再管四旁有人提及她的那麽一星半點兒。


    有人說這陸家二小姐不過一介庶女,上來指摘自己嫡姐也就罷了,還在禦前如此失禮,簡直是丟了陸家的臉。


    還有人說,陸家二小姐當真是不知廉恥,如此不過是想在與自己牽扯不清的三皇子麵前露個臉。若是換做自己,早一頭撞死在這觀雪台柱子上了。


    更有人說,這個陸家二小姐簡直可憐可悲,鬧了這樣大一個笑話,如今在自己嫡姐麵前,顯得卑陋不堪。


    這些話陸經竹不知究竟是自己聽到的,還是自己心中所想。


    隻是覺著,這一刻忽然變得有些乏累,目光朝著成野看去時,卻瞧見成野的目光裏,隻有陸觀瀾。


    所以——這一切,都是假的嗎?


    就連成野,待她那所謂的真心,也如從前她那父親待阿娘一般,不過是可有可無的嗎?


    那她——究竟又算什麽呢?


    雲嬪這時候眉頭緊鎖,瞥了眼陸經竹,見陸經竹眼神渙散,不免心生不滿。


    這個廢物,還說要讓她看好戲,如今倒真是好戲,叫這陸觀瀾反倒出了風頭了。


    再看了眼自己兒子,見自己兒子那眼神從方才就未曾離開過陸觀瀾,不禁更是心中惱怒。


    都什麽時候了,還惦記這個賤丫頭。


    如今她隻怕自己兒子因著美色,而耽誤了她籌謀的大事。


    “陛下,”待眾人好容易平靜不少,也等旁人都議論夠了,陸觀瀾這才開口。


    皇帝正愁不知如何發話,聽見陸觀瀾想要主動啟稟,便立刻看著陸觀瀾,“有何話,說吧。”


    陸觀瀾頷首行禮,隨即道:“臣女並非有意欺瞞於陛下,臣女從前的確是麵生紅疹險些毀容,隻是而後仔細調養,這才恢複了容貌。方才臣女所言,也並非有假,臣女此時臉上雖愈,可那之後落下病根,這病也是時好時壞難以控製,便是這樣時而生出紅疹,時而又麵目無暇的,如此帶病之人,又豈可當得起二皇子殿下的一番心意,對得起陛下的一番看重,這病不知幾時好,更不知是否會生出旁的什麽,更不敢汙了天家皇嗣。”


    陸觀瀾這話便當真是說得過去了。


    天家連貌無鹽之人都不可容,又豈能容下這帶病之人,陸觀瀾話說得沒錯,若是將來真嫁與了二皇子,萬一這生出來的一兒半女有個什麽事兒,那不是天家的笑話嗎。


    皇帝雖不知陸觀瀾此話是真是假,可見陸觀瀾已然如此想盡辦法地推脫,便也知曉陸觀瀾當真是沒那個心。


    況且,陸觀瀾和李盡——


    想到此,皇帝心中幽幽一歎,眼瞥向成墨。


    到底是沒法子強求,況且這陸觀瀾的母親於他而言,也是個極特殊的存在。


    想到此,皇帝道:“也罷,既然你······”


    “父皇,兒臣不介意,”驀地,成墨開口道。


    皇帝的話又生生止住,眉頭緊鎖地看著成墨。


    若是換做旁人,到這個時候了,也該是找個台階就下了。


    可成墨這孩子卻是執拗得很,這陸觀瀾擺明了態度,還如此固執著為難於他這個當父皇的,簡直不知所雲。


    眼看著皇帝臉上已有了怒色,成墨卻還僵持著不肯鬆口。


    陸觀瀾卻在這時候上前一步,與成墨比肩,看想皇帝的眼神忽然變得堅定。


    “迴陛下,臣女不嫁是有臣女緣故,還請陛下體諒。”


    皇帝正想再順著話接下,迴頭再同成墨這孩子好好說說。


    卻聽成墨道:“那敢問陸大小姐,究竟是何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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