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微微點頭,隨即又轉頭衝陸秉言道:“今日既給你下了貶官的旨,讓你受了了罰,旁的什麽朕也不多言了,此事就交由你來辦,陸書令可有異議?”


    陸秉言哪裏敢有什麽異議,當即搖著頭道,“微臣不敢,微臣不敢。”


    皇帝不語,眼神示意陸秉言退下。


    陸秉言見狀,連忙躬身又退到角落。


    這時候的眾人卻不似之前那般地瞧他,反倒如從前般對陸秉言又有了一絲尊敬。


    陸秉言也察覺到了變化,心裏頭也是嘀咕,卻不難猜出其中緣由。


    許是方才二殿下幫著他說話,這才叫眾人看明白,他在朝中地位不失。


    眾人卻都想著近來關於二皇子的一段傳言,便是說這二皇子一心想要求娶陸家嫡小姐陸觀瀾。


    之前本隻是傳言,眾人在坊間也不過聽說聽說。


    如今看來,卻像是真的。


    方才二皇子那般的維護陸秉言,倒還真像是在維護未來嶽父一般。


    要說今日朝中最大的事便是陸秉言被貶和李盡屍身快到京都的消息。


    下朝後,陸秉言瞧見成墨正要朝外走,便想上去說幾句感激的話。


    這時候,身後卻傳來趙公公的聲音。


    “陸書令,等等奴才,陛下讓奴才隨陸書令去府上取官服,”趙全從禦座台階上緊走兩步下來,追上了陸秉言。


    陸秉言聽見動靜連忙迴過身,也顧不得同二殿下道謝,便立刻迎著趙全道:“勞煩趙公公了,那趙公公這便隨我迴去吧。”


    趙全笑著點點頭,隨即跟在陸秉言身後出了大殿。


    成野走在最後,抬眼瞧見方才成墨離開的位置,又瞧見這會兒趙全跟著陸秉言走了。


    如此看來,今日一事,陸秉言怕是格外感激成墨了。


    至於趙全,該是父皇派他故意去瞧瞧陸經竹肚子裏的孩子是真是假的。


    怕就怕,到時父皇真讓他娶了陸經竹,如此一來,他堂堂三皇子娶一個庶女,便是在告訴眾人,自己有多不被重視了。


    想著,成野緩步走出殿外。


    奇怪的是,在大殿外的台階下,卻瞧見成墨似乎並未打算先走,而是站在原地想在等著誰。


    這時候,就見成墨忽然迴頭,目光看來的方向,正是自己。


    他微微一愣,眉頭也不由自主地皺了起來。


    桃園。


    陸觀瀾正看著書卷,阿梨在一旁給陸觀瀾剝著橘子,有一口沒一口地喂著。


    半晌後,就見初語從外頭進來,似乎被凍得狠了,青絲上都染上一層霜,帶著一身寒氣進了屋後,連忙蹲在門口一處火盆旁伸手烤火,也沒敢離陸觀瀾太近。


    陸觀瀾這時候抬起頭來,瞧著初語如此模樣,也有些心疼,嘴上卻笑道:“若沒有你,想來我是一件事也辦不了。”


    初語倒是對陸觀瀾這樣的話很受用,從前對於為陸觀瀾辦事本就很不情願,如今雖不是不情願,到底整日裏的又是這樣的大冬天的往外換做旁人也是不樂意的,可她倒覺著,如今幹習慣了,甚至還覺著陸觀瀾非自己不可了。


    初語朝著手中嗬了口氣道:“那是自然。”


    阿梨聞言一笑,扭頭扔給初語一個橘子,“諾,小姐特意還給咱們幾個丫頭留了幾個,你先嚐嚐。”


    初語身手敏捷地接過,很快地將橘子剝開後,便一口塞入嘴裏。


    隨即道:“墨園那邊今兒是著急得很了,我去瞧的時候,聽見陸經竹同身邊丫鬟萍兒念叨著擔心,我瞧著不知是擔心他那位父親大人還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三殿下。”


    陸觀瀾聞言淡淡一笑,“自然都有的。”


    擔心陸秉言,是怕自己沒了陸家的庇護,恐怕連給人做妾都沒了資格。


    擔心成野,則是為著怕自己心上人遭罪,畢竟肚子裏是真的有了成野的孩子。


    她如今最好奇的,便是成野會否認下這個孩子。


    若是不認,那她看不起成野還真是對的。


    若是認了——那這一世沒想她還真的當了一次紅娘,成全了陸經竹。


    也算,做了好事?


    這樣一想,她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不知為何,她卻篤定成野哪怕被迫認了,往後陸經竹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畢竟這可就意味著,他成野是一個庶女也能配得上的。


    這對於一個皇子來說,莫過於天大的笑話,也是種極大的侮辱。


    “還有,就是上迴奴婢跟您說在典客署遇上的那個高手,今日來找奴婢了,”初語這時候又道。


    陸觀瀾迴過神,抬眼看向初語,“哦?”


    初語接著道:“他說,他家主子希望小姐您答應他們的承諾快些做到,既是交易,也該有交易的樣子。”


    陸觀瀾一笑,卻並未說話。


    想來,聞若非那邊是真的急了,否則也不會這樣來催她。


    隻是她實在還有事要做,恐怕第一時間還不能做到。


    想罷,便對初語道:“那你明日再去一趟典客署,告訴他家主子,就說待我事成,定然第一時間完成此諾。”


    初語頷首點頭。


    這時候,忽然想起在街上聽來的話,抬眼看了看陸觀瀾,又垂下眼簾,一時間不知該不該說。


    陸觀瀾發現初語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以為初語還有什麽事想稟報,便問道:“可是還有什麽事?”


    心道初語如此模樣,難不成有什麽難為情的?或是——想尋她幫忙?


    初語聞言又抬起頭看向陸觀瀾,卻依舊有些為難,遲疑著沒有開口。


    “有何但說無妨,”陸觀瀾輕輕一笑。


    初語這才眉頭微微蹙著,有些嚅道:“奴婢······奴婢今日上街時,聽見······聽見有人說,李將軍他······他的他快到京郊了······”


    說完這話後,初語便又將頭埋了迴去。


    阿梨聞言也頓時一驚,當即不由自主地扭頭去看小姐。


    陸觀瀾麵上卻無絲毫一樣,好似聽見的不過是坊間尋常的趣聞。


    阿梨鬆了口氣,道:“待會兒老爺便迴來了,初語你還是去盯著大門口吧,有什麽消息也好迴來同小姐稟報。”


    說著,起身從桌上拿起一個軟布包著的暖手爐,走到初語跟前遞給初語,又低聲道:“快去。”


    初語也曉得自己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這會兒見陸觀瀾神色自若,便趕緊聽了阿梨的話,朝著陸觀瀾一頷首,便揣著暖爐出去了。


    陸觀瀾這時候扭頭看向窗外,隻是輕聲開口:“雪又下得大了。”


    似乎隻是在感慨。


    阿梨迴頭,瞧見陸觀瀾長睫微動,眼睛裏的光卻黯淡了。


    看罷,阿梨便悄聲也退出門去,獨留陸觀瀾一人在房內。


    這時候,還是讓小姐自己一個人靜靜吧。


    陸觀瀾看著窗外說完這句話後,忽然一笑。


    方才她居然想著,他可會覺得冷呢。


    之後卻又覺著可笑,他此時又怎會覺著冷呢。


    他若是到了京都,她又該如何想法子去見他呢——


    京郊。


    張三枝百無聊賴地躺在馬車內,趴在麵前那口空棺材上吃著餅。


    前麵便是京郊了,他這走得快,雖說要比將軍先到京都,可若是太早,也不大合時宜。


    如此一來,倒叫他有些為難了。


    於是,這會兒子帶著身邊幾個心腹便在此停下,打算送信給將軍瞧了,曉得將軍此番到了何處,再行動身。


    正想著,張三枝忽然聽見馬車頂上傳來一聲巨響。


    馬車也跟著猛得一震。


    張三枝立刻掀開車簾一見之,就瞧見自家將軍正站在馬車頂上,隨後又一低頭,一臉笑容地盯著自己看。


    張三枝先是一愣,隨即大喜:“將······公子!俺可想死您了!”


    李盡一笑,“我何時姓江了?”


    張三枝嘿嘿一笑,道:“方才屬下還想著給您修書一封呢,沒曾想您這麽快······”


    說著,又頓覺不可思議。


    將軍可是從邊地趕過來的,怎可能會如此之快便趕上他們。


    當即心下一沉,道:“您該不會······又跑死了幾匹馬吧?”


    李盡瞧著張三枝的臉色有異,以為張三枝這是警惕防衛,卻聽張三枝說出這樣一句話來,不由皺眉。


    “若都是你這樣想,那值得懷疑之人,便有的是機會了,”李盡說著,從馬車頂上跳了下來,鑽進車裏。


    瞧見那口小得有些可憐的棺材後,又是眉頭一皺。


    張三枝卻道:“俺這不是太了解您了嗎,這麵前站著的究竟是真將軍還是假將軍,俺一眼就能看出。”


    隨即,瞥見李盡看著棺材的眼神,便又接著一笑,道:“那會兒趕著要用,距離最近的城鎮上的棺材鋪裏頭,就這麽一個現成兒的棺材,雖說是給半大孩子的,可咱也不能不要是吧,好歹得要個體麵。”


    李盡瞪了張三枝一眼,“你這棺材要是拿到陛下麵前,你信不信陛下能再賜給你一口棺材,那會兒倒是能讓你躺舒服。”


    張三枝聞言輕咳一聲,“俺是想著,等到了京中,再想法子繞去巷子裏,偷摸兒的再買一口。”


    李盡都快被張三枝給氣樂了。


    且不說他們一行人一旦入了京城,那就不是憑借著張三枝報信而讓人知曉他們的行蹤了,一旦進京,那便是隨時被人矚目。


    況且,還是自己將自己已死的消息散步了出去。


    這時候到了京都,無論百姓也好,其餘有心人也罷,都會一路看著他們。


    這個時候再去買棺材,知道是為他換一口合適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張三枝傷心過度,覺著自己已經把將軍帶迴了京都,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打算殉情隨他而去了。


    想罷,李盡一搖頭,道:“一路上可有何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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