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就見嶽嬤嬤帶著一個骨瘦如柴的老人進來。


    瞧著年歲頗有些大,看樣子的確如皇後所言,是從前跟隨過李國公的人。


    來人一踏進殿門,便朝皇後行了叩拜禮,接著站起身,卻並未開口,好似在等著皇後發話。


    這時候皇後瞥了一眼陸觀瀾,接著又微垂了眼簾,緩緩開口道:“安伯,把你所見之來龍去脈,說與她聽。”


    安伯頷首,隨即扭頭朝陸觀瀾看了過來,“這位,便是禮部尚書陸大人的千金吧?”


    陸觀瀾先是輕輕點了點頭,隨後便反應過來。


    這位國公府的安伯,又是從何處聽說的自己?


    想到此,便道:“民女不過一個閨中女子,何以能到了人盡皆知的地步?”


    安伯似乎明白了陸觀瀾的言外之意,當即道:“見到將軍時,聽將軍提起過。”


    陸觀瀾聞言登時一愣。


    好像料到了陸觀瀾的反應一般,安伯繼續道:“將軍說,沿路路過了一片梅林,便想著等迴京之時,挖上兩株給陸大小姐帶迴來。將軍還說,記著陸大小姐是喜歡梅花的。”


    陸觀瀾的心猛然抽了一下。


    “往後我若去了何處,定然每每給你帶迴一樣物件。”


    腦子裏忽然閃過初識沒多久時,李盡夜裏偷偷來找她,送給她手鏈之時,同她說過的話。


    原來——那時候說的這句話,不是玩笑啊。


    她忽然覺著,手腕處好似有些發燙。不自覺地低頭去看,瞧見手鏈此刻竟紅得有些耀目。


    不知為何,此刻她覺著眼中發澀,奮力眨了眨眼,卻好像眼前被什麽東西蒙上了一層輕紗。


    過往的種種,好似走馬燈一般在她眼前掠過。


    “所以,我也想問問,若是與我成親,你可願意?”


    “若你在我身邊,那我願意隻護著你一人,旁人我便不管了。”


    “觀瀾,我隻想要你一句話。”


    “我隻在乎你。”


    “你可想好了?若我真的上門提親,那你從今往後,可就是我的人了。”


    “你這是在乎我了?”


    腦中的思緒停在李盡走的那日。


    既然知道她早已同樣在乎著他,為何他還會······還會那樣不小心?


    皇後聽罷,又是一聲極為悲涼的歎息。


    這聲歎將陸觀瀾從思緒中又抽了迴來。


    她看向安伯,眼裏的星辰好似又迴來了。


    “既然將軍能同安伯說起這個,那便是說,安伯是將軍極為信任之人了,”說著,朝麵前的安伯施了一禮,接著道:“如此,安伯所言,我定當信之。”


    安伯見陸觀瀾如此,心中一頓,繼而道:“那日奴才見到將軍,將皇後娘娘的意思轉達給了將軍,將軍思忖了半晌,便同奴才說起,這兩日發現軍中有形跡可疑之人,未免打草驚蛇,他隻是暗暗盯著,未曾表露自己已然知曉。本想趁著行軍趕路,繼續等著,瞧瞧這人究竟想做什麽,也順帶暗中查查此人究竟背後是何人指使。可如今既然皇後娘娘來信,瞧著京中好似的確有大事發生,將軍便想著待休憩一日,便即刻折返,到時若陛下怪罪下來,他自會前去與陛下請罪。可······”


    安伯說到此,忽而潸然淚下。


    “奴才本想著要趕路迴京,得讓將軍吃得好些,還特意做了油糕餅子,想去營帳中喊將軍起身,可誰知······”說到此,安伯的聲音也有些哽咽,“誰知竟瞧見將軍直直地倒在地上,將身子翻過來一看,竟是連眼都未合上!”


    說到此,皇後的眼中又已是蓄滿了淚水。


    陸觀瀾在此刻卻顯得極為冷靜,冷靜地就好似一切都與她無關。


    此時的殿中,安伯的低咽和皇後的輕泣相互交織。


    就這樣,過了半晌,陸觀瀾才極為緩慢地開口道:“將軍······”這二字剛從她口中吐出,她便忍不住頓了頓,極力忍住心口的悶堵,接著說,“將軍去了的消息,可還有旁人知曉?”


    安伯抬袖擦了擦眼角,迴道:“奴才也是才趕迴京,估摸著,消息也快傳迴來了。”


    “那······”陸觀瀾深吸了口氣,“他的屍身······”


    安伯道:“由張副尉親自護送迴京。”


    聽罷,陸觀瀾看向皇後,道:“皇後娘娘,此時定然牽扯許多,安伯既說將軍已經發現軍中有形跡可疑之人,加之先前民女所想,咱們當務之急,是該查清此事才是。”


    皇後聞言抿著毫無血色的唇,忽然垂眸,沉默了半晌,才又抬眼朝陸觀瀾看去,“那依你所見,本宮該當如何?”


    李盡過世的消息果真很快便傳迴了京中。


    賢妃本在寢宮之中閉門不出,卻又見齡嬋來了。


    齡嬋瞧見賢妃正在看書,身邊也沒有上迴那個薑嬤嬤,便上前朝著賢妃行禮道:“賢妃娘娘好興致。”


    賢妃在院兒裏坐了好一會兒,看得入神,聽見齡嬋的聲音,便扭頭看去。


    “你怎麽又來了,”賢妃語氣淡淡,再往齡嬋身後瞧了瞧,也不見齡嬋身邊跟著宮女,便問:“今日怎的獨自一人前來了。”


    齡嬋聞言一笑,“就算宮裏有再多的人,也經不起賢妃娘娘宮裏這嬤嬤的幾下敲啊。”


    這話雖然看似揶揄,可從齡嬋嘴裏說出來,卻也顯得玩笑,倒不那麽叫人討厭了。


    賢妃心下一歎,站起身來,朝著殿內走去。


    “外頭冷,還是進殿說話吧。”


    齡嬋望著賢妃的背影,忽然覺著這個女人還真是怪異得很。


    瞧著身上衣裳也不大厚,如今已然到了下雪天,就這樣的天兒居然不在殿中待著,還能跑來院兒裏看書,也真是夠讓人琢磨不透的。


    跟著賢妃進了殿,齡嬋便在一旁坐下,也放下了手裏抱著的暖手爐。


    “淑嬪今日前來,恐怕不隻是為了探望本宮吧,”賢妃開門見山道。


    齡嬋輕笑一聲,“瞧著賢妃娘娘消息閉塞,不過是怕賢妃娘娘有些事不得而知,便想著前來同賢妃娘娘說道說道罷了。”


    賢妃神色淡然,“既是來同本宮說道的,那淑嬪還請快說便是。”


    瞧賢妃如今對自己還是這樣冷漠疏離,齡嬋笑道:“不知——賢妃娘娘可聽說了,李國公家的長孫,也就是那位上將軍,死了。”


    賢妃一愣,隨即怔怔道:“上將軍李盡?”


    齡嬋點頭。


    賢妃頓了有半晌,才又開口道:“你從何處聽來的消息?”


    齡嬋道:“都說賢妃娘娘消息閉塞,這不,滿宮都傳遍的事兒,就娘娘您還不知道啊?”


    滿宮?


    賢妃又是一愣。


    這麽說,皇後也已經知道了。


    皇後就這麽一個侄兒,如今國公府也隻剩下李盡這一個血脈,況且,這血脈還是他的······


    怎麽······怎麽可能呢······


    瞧著賢妃臉上的難以置信,齡嬋又道:“聽聞皇後娘娘哀痛欲絕,已經在宮裏哭昏了過去,太醫們如今可都悉數往嘉祁宮趕去了。”


    說著,仔細注意著賢妃神色間的變化,接著道:“賢妃娘娘可想去探望探望?”


    賢妃抬眼,“你為何要幫本宮?”


    齡嬋一笑,“緣由為何,臣妾不是早就同賢妃娘娘說過了嘛。”


    “本宮是問,你究竟,想從本宮身上得到什麽?”賢妃目光深冷。


    齡嬋也忽然正色,道:“賢妃娘娘在宮中多年,比起常年居於宮中不問世事的皇後娘娘,想必這外頭的人脈也好,所得知之事也罷,總要比皇後娘娘多吧?”


    賢妃聞言卻是驀地冷笑一聲,“本宮當為的什麽,若你是為著本宮身上尚有一絲家族榮寵,或是二殿下頗受陛下愛重,想讓本宮為你做什麽,那本宮便告訴你,”賢妃說著,冷眸盯向齡嬋,“大可不必。”


    這迴換做齡嬋眉頭一皺了。


    “賢妃娘娘想必是誤會臣妾了,臣妾······”


    賢妃一抬手,示意齡嬋住嘴,接著道:“本宮從來就沒想過爭什麽,你也不用擔心將來你若是有子又會如何。此番立儲,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齡嬋聽罷抿著唇,半晌,才道:“那臣妾若隻是想請賢妃娘娘幫忙尋一個人呢?”


    賢妃眉頭緊鎖地看向齡嬋,“尋人?”


    齡嬋點頭,“臣妾說了,因為賢妃娘娘在宮中的時日尚久,想必若要尋個人,也不是什麽難事?”


    “什麽人?”賢妃問。


    “或許——宮中有沒有一個後背有雲紋胎記的人?”齡嬋小心翼翼道。


    賢妃凝眉,“胎記?你何出此問?”


    齡嬋連忙笑道:“臣妾入宮前有一姐妹,說是家中貧寒,不得已把哥哥賣進了宮裏,如今父母年邁,想到送走的兒子便後悔莫及,一心盼著能再見兒子一麵。臣妾那姐妹曾對臣妾有救命之恩,故而想替那姐妹問問。若能找到自然是好的,那臣妾也能想法子讓她哥哥迴去給二老送個終,若是沒找到,興許是早已死在了宮裏頭,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兒。”


    “若本宮替你找人,你便能有法子讓本宮去見皇後?”賢妃道。


    如今皇帝是不會來見她了,就算她讓宮裏人前去相求,人也一定會在見到皇帝前便被攔下。


    可若淑嬪真能幫自己見到皇後,那她也不用費什麽周折了。


    如今她最擔心的,便是皇後因此生疾,若是傷心過度弄壞了身子,她都不知如何同李牧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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