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小蠻仍站住了不走,而是吩咐道:“慢著。你家太太一個人在裏麵嗎?”


    “是的,她在和先來的官老爺們談話。”


    “哦,那他們來了多少時候?”


    “也不過是一柱香的光景。一起來的還有一位知事爺,先在書房間中把少爺的屍身驗了之後,又是一番探查。此刻又把太太和小姐們叫到了一起來,在堂屋裏正在問話呢。”


    “那麽,我們用不著急著進去。你消消地引我們到堂屋的門外,讓我們順便聽聽,免得打斷他們的談話,耽誤了人家辦差,你明白嗎。”


    老十三向兩人打量了這樣過了一會兒。慢慢地道:“既然如此,兩位太老爺隻須站在那堂屋的窗外,就可以聽到見。”他用手向正屋前石級西旁的一個窗口指了指。


    聶小蠻點點頭,便同景墨順著那車馬道走過去。


    正屋前麵的左右,各有一個小花圃,圍列著一圈短短的女兒牆,各成一個橢圓形。女兒牆的外圈還有一盆盆傲霜的秋菊,淡黃嫩白地交相輝映,有一種幽逸的風致。兩人的足步很輕,目光雖注在花圃上麵,精神卻早已飛進了那堂屋。它居於屋子的中間,靠花圃有兩個窗口,都罩著白紗的窗簾。景墨看見靠近石階的一個窗口。裏麵的窗簾雖然放了下來,外麵的窗子卻完全開著。這正好滿足了小蠻與景墨的需要。


    兩人跨過女兒牆,躬著身子,悄悄地走到窗口下麵,屏息地靜聽著。裏麵有一個年輕的女子的聲音正在答話。


    女聲說道:“正是,是我先下樓來。我聽到了樓下許多奇怪聲音,心中早懷著不安。後來我猛聽到‘噗通’一聲,好像有什麽重物倒在地上,接著便寂靜無聲。我哥哥也不上樓。我等著這樣過了一會兒,依然沒有響動,我就按耐不住了。平時我哥哥喝醉了,雖然常要發脾氣,不過這種聲音卻從來不曾有過。這樣一來我為了不想驚動母親,悄悄地握著一支---蠟燭,走下樓來。我想看一看哥哥是不是一個人在下麵,或是另有什麽人和他打過架,我哥哥給人打倒了。因為先前的那些響聲真實很像有人打架似的……“


    又有一個女子插口說:“是啊。那種聲音我們雖然聽慣,但終究沒有昨晚那麽的可怕。蔚澤說的好像是打架的聲音,真一點不錯。”這聲音的年紀比較老些。


    一個男子聲音應道:“‘那聲音老太太也聽到了嗎?……唔,衛小姐,以後是怎麽迴事?”


    “我走下了樓,輕輕走到書房門前。書房門緊緊關著,又沒有一絲燈光露出來。我湊著耳朵一聽,仍舊不聽到一些聲響。我越發疑心,一時又沒有把書房門推開的膽量。因為我哥哥的脾氣是非常偏激的。我因為前兩次的經驗,不覺有些怕。不過我既然下了樓,又不肯依舊懷著疑團迴去。所以躊躇了這樣過了一會兒,我終於還是放大了膽子,輕輕地扶住了門板,將門推開了一寸。哎喲!……”


    “那時你是不是就看見了令兄的屍體?”


    那少女一時並不即答,停了這樣過了一會兒,才顫聲答道:“那時我的目光從門縫間看到書房中,隻覺裏麵黑漆漆的,燈光已完全熄滅。我不禁一凜,但仍不心死,順手將握著的蠟燭送進門縫,向書房中一照。我才看見近門有一隻椅子倒在地上,椅子旁邊,我哥哥硬邦邦地躺著!”


    “唔,這情形真實是可怕的!”這是另一個粗大的男子聲音。


    先前的一個男子又問道:“那時你受了這樣的驚嚇,又怎樣處置?”


    “我記不得了!我……我記得仿佛曾喊過一聲。以後我就記不清楚。”


    這時老年的婦人又接嘴說:“蔚澤喊了一聲,便暈過去了。我和聞婆子聽到了唿聲,就趕下來。蔚澤跌倒在書房門外麵,蠟燭丟在地上,幸虧已熄滅了,燭油卻染了她滿身。”


    “老太太,當時你是不是聽到了令愛的唿叫聲音才下樓的?”


    “是的。我起先聽到憶安的喧鬧聲,知道他昨晚往朋友家去喝喜酒喝醉了,又在那裏發酒瘋。我雖然覺他的聲音較大,有些懷疑,不過不曾下樓。後來聽到吵鬧聲漸漸地停了,正想重新睡,朦朧間突然聽到蔚澤在下麵的嘶聲喊叫,我才慌忙起來,走到後房,喚醒了聞婆子一同下來。那時老十三也趕進來。我們就急忙將蔚澤從地上扶起,又點燃了書房中的油燈,就發現憶安僵臥在地板上。我連叫他幾聲,不答應。老十三摸了摸他的口鼻,氣息已斷絕了。我直嚇得失了魂魄。幸虧聞婆子和朝宗扶住我,才沒有暈過去。”


    “那時書房中可有什麽別的人?”


    “沒有。隻有憶安一個人躺在地板上。我們慌了,這樣過了一會兒,還是老十三有些主意。他先叫聞婆子將蔚澤送上樓去,第二次又扶我上去。隨後他才到西水關去報信。因為那時候婧宸……我的好媳婦……還舒舒服服地在她的娘家哩!”


    房間中略略安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兒。聶小蠻仍低下著頭,趁機取出那本他總是帶著的小冊子寫了幾筆。接著小蠻迴轉頭來向景墨歪了歪頭,似乎在問蘇景墨,這房間中的談話可聽清楚沒有。景墨點了點頭。接著窗口中又有聲音繼續交談。


    第一個男子又問:“衛小姐,你聽到聲音下樓,可記得是什麽時候?”


    “這倒沒有注意。我記得哥哥迴來時約摸才是亥時。”


    老嫗也說:“不錯。我睡的時候隻有戌時三刻左右。後來被憶安拍桌擊椅的聲音吵醒,至少也應該是亥時了,我都睡了一覺。”


    “衛小姐,令兄迴來時你還沒有睡?”


    “是。昨晚我還在看書,所以聽到很清楚。”


    “從令兄迴家直到你下樓,這中間有多少時間?”


    “我不大注意。大約有半個時辰吧。”


    “你剛才說,令兄酒後迴家,常常發酒瘋。他是不是天天如此的?”


    “這倒也不是。他也不是天天喝酒的。有時他和朋友喝了幾杯,迴來便要吵鬧。他發起酒瘋來是很可怕的,他吵鬧的時候,誰都不敢接近他。我嫂子因為勸他的緣故,曾被他打過幾次。去年夏天和今年春天,我也吃過他兩次虧。第一次我因為他吵鬧不休,走下樓來。他一見我,不問由來,便舉起手來摑我一掌。第二次他獨個兒罵人,我勸了他一句,又吃他一拳。從這兩次以後,我就任他吵鬧,再不敢下樓。不過昨天的聲音真實太奇怪了,我才壯著膽子走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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