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小蠻點點頭似乎豁然明了的樣子,用雙手抱著他的右小腿,目光仍斜盯在這刑房師爺臉上,口中道:“原來有這樣的風俗,不過令表妹等在穿衣方麵既然依照了邯鄲的鄉俗,偷喪的舉動,卻又采用金陵的習俗。這裏麵的經過情形,又的確很是複雜,難怪要引起別人的誤會來了。”


    景墨暗想,這李得閣說的話有一部分明明出於捏造,不過他總有解釋的理由,而且又說得似乎有憑有據。假如自己這邊找不到對方提到的人證。一時之間的確不容易證明對方的假話。


    可是,聶小蠻卻一直是一種認真聽取的態度,會不會是也沒有把握揭穿對方,看來這個李師爺當真不好對付。景墨又想,小蠻大約是因為擔心事有操切,被這廝反咬一口的話,事情反而也許弄僵了,更加不好辦。


    李得閣仍神色自若地答道:“聶兄,雖然這些事一經說明,也就沒有什麽複雜可言。我想元吉的誤會,此刻大概也可消除了吧?”


    聶小蠻點頭道:“但願如此。後來又發生了什麽?”


    “之後就由唐安國陪著金釧,送殯到魚市街冶山道院裏去,表妹因為連夜的辛苦,沒有......”


    聶小蠻插口道:“不是這個,死者下棺以後還有什麽事嗎?”


    “沒什麽事了吧?我不是說過,他們接著就把棺材送出去了呀。”


    “不對,你可知道什麽人釘棺材的?”


    “那......那自然是抬棺材的役工們釘上的。”


    “嗯......這一點你可要到裏麵去問問令表妹?事實上是不是如你所說?”


    李得閣卻堅定地答道:“不用問了,這一點我可以確定。”


    聶小蠻略一沉吟,又道:“那麽,這兩個役工能不能找來談一談?”


    李得閣點頭道:“這自然可以。不過今夜當然是來不及了,明天早晨應該可以辦到。”


    聶小蠻把他抱著的右膝放了下來,他的目光在那張排列著菜肴的方桌上瞧了一瞧,一邊站起身來挺了挺腰。


    小蠻笑著說道:“李兄,我們耽誤了你和家人用晚飯,實在是抱歉得很。現在我們不敢繼續打擾了。不過還有一句。李兄,此刻所說的話,是不是完全是都能確定?或是你有加入一些你的主觀的猜測在其中?”


    李得閣也站了起來,順口答道:“當然是完全可以確定的。”


    “那麽,你能對剛才的話負責嗎?”


    “那是自然,我早說過,此事由我完全負責。”


    聶小蠻向景墨和孟曉然點點頭,說道:“景墨兄,剛才的談話你是不是都已經記錄下來了?現在請你把記錄放在桌上,讓李兄和郝兄也瞧一瞧,有沒有不實的地方。”


    景墨應了一聲,便將那記錄的小冊公開地展開在方桌上麵,又將幾處簡寫的部份補充完整了。


    那郝守備當真彎著身子,在小冊上仔細瞧起來。李得閣卻仍站著不動,他的一雙鷹眼注視著聶小蠻,麵頰上也輕輕地泛白。他又看了看桌上的這本小冊子,又摸了摸著嘴唇上的狗油胡,像是要向聶小蠻問什麽一樣。


    聶小蠻又溫聲說道:“李兄,還請你校正一下。景墨兄也許有什麽寫錯的地方。”


    李得閣用一種驚呀的口氣問道:“聶兄,你又何必如此?此處不是公堂,哪裏用得著什麽筆錄?”


    聶小蠻笑問道:“這不過是因為兄弟的記憶奇差而已,說過的話容易忘記,所以記下來別無他意。現在李兄既然承認你剛才說的話可以完全負起責任來,那麽,就請李兄在這份記錄上簽一個字,不為難吧?”


    李得閣突然扭著嘴唇,露出了森森白齒,朝著聶小蠻發出一種可怕的獰笑。


    他怪笑著說道:“聶兄,你難道是在戲耍李某!鄙人覺得你這番舉動實在有些侮辱人!”


    聶小蠻仍心平氣地對李得閣溫聲說道:“李兄,請你不要誤會,我並沒有侮辱你的意思。這一份記錄,也許對於我的記憶上有些幫助罷了。……哎,郝兄,你已經看完了嗎?有沒有錯誤?”


    郝守備挺直了身子向聶小蠻看了看,這是他終於第一次開口說話。


    “是的,我瞧過了,景墨兄所記兩位的問答,完全沒有錯誤。”


    “那麽,就請郝兄簽一個字罷。我想李兄是做刑房師爺的,他的筆墨自然特別貴重,此刻大概總不肯輕易動筆了。”


    郝守備接過景墨遞過來的那隻勾線筆,似乎還有些疑遲。這時景墨怕這郝守備多心,便先在那紙上簽了一個記錄人:蘇景墨,三個字,另外又寫了“親見”二字,隨手把紙送到郝守備的手裏,等著他簽。


    郝守備撓了撓腦袋,這才接過筆來勉強簽上了自己的名字。景墨輕輕地吹了吹讓墨跡幹了,才把小冊子交還給聶小蠻,小蠻接過了放在衣袋中。


    聶小蠻點點頭道:“李兄,我們告辭了,打擾你和家人用餐,實在抱歉。咱們就此別過。”


    不料,李得閣突然跨前一步,把身子站在堂屋的中央,做出一副要攔阻的樣子。


    李得閣舉起了右手說:“聶兄,諸位,且慢。我們談了半天,聶兄卻還未容兄弟也問上幾句,現在敢請聶兄也得迴答兄弟幾句。”


    李得閣說話時眼睛裏好像兇光四射,語聲中帶些威脅的意味,他的舉起的手臂的肌肉也似乎處於極度緊張的狀態。景墨估計此人的內心,此時一定起了很大的波瀾。不過,看聶小蠻的神態仍安穩如常,景墨又稍稍安下心下,覺得總不至於大打出手起來。


    聶小蠻帶著微笑,問道:“好的,李兄。你有什麽見教?兄弟在這裏恭候。”


    李得閣的鼻翼似乎也因為情緒的激動而扇動起來,但他還在竭力控製著,他問道:“請問聶兄在這件事上有什麽看法?”


    聶小蠻看著堂屋門口的長窗,有些躊躇地答道:“李兄,實在很抱歉。我覺得此刻還不能發表什麽看法。”小蠻的目光依然冷靜。


    “這又是為什麽?難道談談看法還要分時候嗎?”


    “這倒不是。我怕我說了出來,在李師爺來看,說不定又要認為侮辱刑房師爺的尊嚴。所以實在有些膽怯,不敢一再冒犯......”


    李得閣又把右手高高地揮了一揮,漲紅著臉,盡量用一種溫和的聲音說道:“這倒不妨,聶兄有話不妨直說,兄弟如何敢怪罪?”


    聶小蠻彎了彎腰,很謙恭地應道:“李兄如此說,我就安心得多了,那兄弟就放肆了。我認為李兄所說的事實,和我們這一向調查而得到的事實,至少有三點不相符合。”


    李得閣帶著顫動的聲調,反問道:“哎,有三點不相符?這倒是奇了!莫非聶兄調查的來源有什麽誤會之處?”


    聶小蠻的左手插在衣袋之中,右手摸著自己的下巴,慢慢地搖頭道:“我想應該不是這樣,不過我並不是說李兄的話有什麽不實之處。李兄的這一番話既然是間接問來的,難保這裏麵沒有什麽誤聽誤信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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