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縣尉向聶小蠻瞅了一眼,似乎奇怪小蠻多此一問,聳聳肩答道:“大人,我並不曾說他在行兇時吸鼻煙,但那鼻煙壺也許是倉皇中從趙樂人的衣袋中落出來的。還有一點,當我去逮捕他時,他的右手上裹著白巾,顯見是新受傷損。”


    聶小蠻搖頭道:“你剛才說趙樂人從暗中發射鳥銃,所以牛以智因猝不及防而被害。室中又沒有傾倒混亂之狀,證明不曾有過搏鬥。那麽,趙樂人就算手上有傷痕,又怎麽能就算做行兇的證據?”


    蒲縣尉又晃了晃圓腦袋,答道:“不錯的。但我也說過,他是撬破了窗過去的。窗外有個鹹菜壇子的蓋子碎了,傷了手當然可能,大人怎能說不能作證?”


    聶小蠻默默地走了一會,又說:“那麽你所以逮捕他,當初隻憑著鼻煙壺和鳥銃的兩項證據,是不是?”


    “還有人證呢。前天夜裏有一個附近的鄰居,曾看見趙樂人獨自向硯影書齋裏去。這是我逮捕他的另一個充分的理由。”


    聶小蠻目光閃了一閃,問道:“這個證人是誰?”


    “就是那牛家旁邊的茅屋裏的一個村婦,夫家好像姓馮。”


    “她在什麽時候瞧見的?”


    “這村婦不大分得清楚時辰,隻說夜色已經很深,她正要歸睡,忽然聽到她家的那隻黑狗吠過幾聲。那婦人開了窗隔街一望,瞧見趙樂人從籬外經過,向牛家的宅子那邊走去。”


    “如果是夜色已深,那麽這鄉婦會不會瞧錯呢?”


    “不會,那趙樂人是穿蔚藍色的曳撒,平時也常常從籬外經過。前夜裏又有些月光,那姓馮的女人說,瞧得非常清楚。”


    “那麽趙樂人已承認這一點沒有?”


    “沒有。當我去逮捕他的時候,他不承認前夜裏曾到硯影書齋裏去。”


    “你有沒有向趙樂人家人調查過?他前夜裏曾否離家過?”


    那種得意的笑容又在蒲縣尉的肥圓的臉上一度顯現,他笑道:“聶大人,您的腦筋當真很精細!這一點我當然已經調查過了。據趙家的門房交代說,前夜裏趙樂人的確曾出去過的,而且迴來時夜已深了,手中還提著一樣東西,並且態度上非常慌張。那門房雖沒有瞧清楚他提的是什麽,但可以料定是鳥銃無疑。老爺,你想這豈不也是一項證據嗎?”


    聶小蠻咬了咬下唇,沉默不答,他的眼睛並不欣賞那豐收的田野,卻兀自瞧著那條碎石的小徑,他的牙齒還在一下下咬著自己的嘴唇。景墨在旁邊也越聽越覺得那趙樂人確有可疑之處。


    畢竟這蒲縣尉所說的種種,也算頭頭是道,找不出什麽破綻。這樣一來,這一位老狸奴岑明楷不是要終於失望了嗎?


    胖縣尉繼續道:“聶大人,你假如還嫌證據不足,我還可以貢獻一種重要的補充。”


    聶小蠻突然停下了腳步,仰起頭來,問道:“補充什麽?


    “牛家裏有一頭兇猛的深黯色的太行犬,名叫蒼耳。前夜裏發生了這樣一件事情,那太行犬竟始終不曾吠過。因為牛家的房子雖是孤立無依,但東西北三麵的數十丈外,都有農舍。這裏的農舍差不多每家有狗,前夜卻都不曾吠過。這也足以證明那兇手是一個時常出入的熟人,決不是陌生人。大人,你說是不是?”


    聶小蠻突然作驚異聲道:“哈,是的,這的確是一種——唉,對不住,蒲兄,這條小徑上平時難道常有驢車之類來往的嗎?”


    蒲縣尉不提防突然有這樣的問題,他低下了頭瞧著聶小蠻所指的石徑,呆住了不答。景墨也很覺得聶小蠻的話有些突兀。


    蒲椒仁長吸一口氣,方才迴答。道:“哦這有一條運送柴火的道路,橫穿鎮的中心,常有人去近山上打了柴從這裏過,運去鎮子上賣。這條路凹凸不平,趕車不很便利。聶大人,你為什麽問起驢車來?”


    聶小蠻答道:“沒有別的意思。我從這邊柳樹根邊,瞧見了一段比較窄的車印子,這麽窄的距離不會是馬車,更不會是牛車,於是隨便問問罷了。”


    於是,三個人繼續前進。


    景墨向前一望,已見秋樹暮雲的楊柳叢中,隱隱顯出些兒灰瓦,料想就是那發生兇手案的硯影書齋。但聶小蠻的目光卻依舊在石徑的兩旁掃來看去,並不注意那遠景。


    聶小蠻邊看邊又問道:“蒲兄,你對於趙樂人的行兇的動機,是不是假設他和死者的夫人有曖昧關係嗎?”


    “嗯,正是。這一點我也有充分的證據。”


    聶小蠻聽了大吃一驚道:“什麽?”


    蒲椒仁簡直得意極了,他說道:“第一,他平時常到牛家裏去;這裏附近的鄰居,都可以作證。第二,他和死者夫人時常在田野中散步,並肩密語的模樣人家都是見慣了的。第三,我從他的房間之中還曾發現牛夫人的一張畫像。大人,您想證據理由既如此充分,我難道還不應逮捕他嗎?”


    看小蠻並不接自己的話,蒲椒仁繼續道:“可是那位不明事理的——唉,對不住,那位岑明楷,卻口口聲聲說我憑空誣害。我是人微言輕,怎能敵得過他伺候過皇上的人?若使沒有一個有力的人給我證明一下,我怎能擔得起這案子?聶大人,您雖然是岑明楷請得來的,但我知道你是一個鐵麵無私的人,決不會隻看情麵的關係,顛倒黑白。因此,我一聽到您蒞臨,就趕來求你——”


    正在這時,聶小蠻忽又停了腳步,目光直射在地麵上,嘴裏發出一種驚奇的聲浪。


    “唉!血!——這裏有血跡呢!”


    這時候三人已走到了那灰瓦房屋的邊上。三人所經過的那條碎石小徑,也已到了終點。和這碎石徑接連的,有一條較闊的土路,直通那宅小小的別墅。在這銜接所在的碎石塊上,留著好幾點血液,似首還很新鮮。當三人一起行進的時候,景墨和蒲縣尉都不曾注意。


    但聶小蠻的眼光是明察秋毫的,竟被他發現了這個血跡。那蒲縣尉也低著身子,向血跡上瞧了一瞧,接著抬起頭來,皺著眉頭答道。


    “唉!這個我倒沒有注意。但這裏是一條小徑,出進時難得經過,因此我還來不及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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