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之道,凡在於平,猶謂之中庸。《論語》中庸卷有言: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者也。


    然則世人大抵不通此道,更有甚者端一副造作之態,此番林清夢便是如此。


    方才也不知為了什麽,一句話未順著意,便學著哭天抹淚起來,於此倒也怪哉。


    轉瞬便又好了,這會子又笑了起來,不讓人膛目結舌都不能夠,蕭青婉也不去看她,隻摸著腕上的玉鐲把此一玩。


    塵世中多少富貴人家,哪處能逢得這般做派的貴胄千金,於他們來說未免迂闊怪詭,又會惹些百口嘲謗,添些詬誶謠諑出來。


    倒像是勾欄瓦肆中走出來的嬌俏風塵女子,總歸是不像大家閨秀。


    “人常言過猶不及,你這般便是逾矩了,況且本王何時說過這糕點是予你的,莫要什麽事都往自己身上扯一竿子。”


    吳王正經瞧她一眼,心內正自思索,這母妃何處與她娶得這般女子,是存心惹人看笑話不是。


    那林清夢此刻倒是愣在一那處,不知如何迴嘴,竟是百口莫辯。


    吳王也不管她,隻徑直往蕭青婉的方向而去,麵容上倒是一掃方才的黴頭,多了些溫潤的意味。


    將那糕點遞出,送到她跟前,隨口便道:“本王上朝迴來,路過糕點鋪子,便給你買了這個。”


    蕭青婉一陣驚詫,這也是怪,前番都未曾這般,今兒個倒是討好來了,且說話還覺懇切。


    “這是給我的?”她有萬句言語,滿心要說,可全化作這句。


    “不然你以為呢?你素不能明白,連著我素日待你的心也是不能體貼,還全當作是戲語。


    如今給你帶了這個,又以為我是逗你玩的,我且給你了,要不要就另當別論了。”


    吳王當即神色有些不好,隻未管旁人,便將自己想說的話,給全倒了出來,連著稱唿也是不與往日而同。


    蕭青婉聽了這話,如轟雷掣電,細細思之,心內竟有絲絲感懷,倒有一股暖意湧過,頓覺舒暢。


    撲朔迷離,且又帶著些真情實感,猶叫人心內猜不透,她纖手接著那裹著油紙的糕點,揣住,也不曾拆開來吃。


    這廂本目光對視,本有些繾綣之感,蕭青婉一手撫過座下的鴛鴦繡墊,繪下這希翼不知幾何的浮生。


    一世長安的諾言,她曾於書中見過,感其深情,而幾日不能自拔。


    猶記得那句: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當日還恨自己不爭氣,竟也會哭了,如今方知代入自身便不知歸途。


    “妾身原也不配食這些個,殿下贈與王妃自是使得,予了我便有不是。既要顧著王妃的體麵,自是不能對妾身好。”


    說著不知何處取了一塊絲綢做成的帕子出來,端的是梨花帶雨的樣兒,還抹了一把。


    此番便把二人的目光引了過去,蕭青婉心內卻是有些佩服,話說大抵不過是千話一腔,萬人一麵,總脫不了一個模子。


    如今這林清夢倒是有點意思,不如旁人般規避些,且不知進退,反倒有些得寸進尺的含義,且攜著委屈的模樣,往槍口上撞去。


    “從前兒家中事事慣著,總以為自己想的,便能有,殊不知養出毛病來了,竟改不了這嬌奢的品性。”


    原還未停,這便又添了一句,說著是自個兒的不是,心裏怕不是這般想,像是刻意提醒旁人皆要讓著她。


    有句話怎麽說來著: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可這人連一絲的退避也不具有,盡想著耍嘴皮上的功夫。


    “青天白日的,可別給本**著嘴說些歪話,既已入了王府,該懂些規矩。


    家中慣的毛病,帶到這邊來,可沒有誰會遷就。”


    吳王轉過身來,麵上已顯不耐,怎得總有些不知眼力勁兒的。


    “這話可是冤枉,妾身從未這般想過。隻如實道出心中的想法,且全當我年紀尚小,不通事理,擔著些吧。”


    說罷,還欲作哭泣之狀,卻被吳王那番冷冽的眼神給生生壓了迴去,再不敢作些忸怩之態,隻低著頭,是個癡怯樣兒。


    這話倒是可笑,年紀小,就也能這般信口開河。廣陵郡富饒,繁華中猶添風情萬種的地兒,是該出些清高脫俗的美人兒。


    可這形象萬萬搭不上邊,俗話說畫皮畫骨難畫心,真道丹青難繪?


    銅漏輾轉,現已巳時剛過,外頭輪日早已冉冉升起,這人竟還未有離去之意,隻杵在這處,也不知有何想法。


    蕭青婉觀她,總覺得有絲絲奇怪,想她心內真實想法,必不是這般毫無計量,隨口亂吐舌,隻怕是裝著些,掩了多少城府也未可知。


    且先走一步看一步,她本也不是愛揪著某處不放的人,心胸較之往常自是更勝一籌。


    “你這般還不迴了,是要留著一同進食?”


    她還未說話,吳王便已先開了口,要說這般自是享受,於她省去了多少麻煩,倒也不必事事親力而來。


    那人這才反應過來,當即抬了頭,朝他望去,心內正是氣惱未消,猶不能發作,隻得轉作溫和相。


    也怪自己整的什麽幺蛾子,偏偏裝得這般做派,如今反是出不了套。


    卻在麵上不能表現分毫:“也該是了,人有聚就有散,妾身這般雖是有些不願離去,但亦是通些情理,這便走了。”


    說罷,又是轉頭向著那劉氏:“姐姐可願隨我一道,路上全無趣味,攜了人,方可說道說道。”


    整個堂上,幾無聽劉氏說話,林清夢這會兒倒喊了他,況這稱唿到底是有些不得體,但也無人來提醒,且就這般罷了。


    劉氏也未說什麽,隻點頭與她一同出了門,此悉皆無可說,無非是各歸各室,心思自異。


    劉氏待的綺夢閣內,已是午時剛過,用了膳後。


    工筆垂於摹硯上,她正立於書案,有侍婢替她磨墨添水。


    倒是空蕩蕩一室,全無奢華,牆上掛幾幅水墨丹青畫,卻是不知出處。想是平日裏練手之作,觀之確有其形,然則神韻差了些。


    臨牖處的案桌上,白瓷瓶內插幾株墨蘭,猶為淡雅,平日裏定是有股子誌趣在。


    她提狼毫小筆於熟宣凝墨勾勒,層層渲染,饒是可作得丹青幾副,到底失了靈魂。


    因她此心全不在畫上,縱可窺得些煙嵐雲岫,桃蹊柳陌,到底還是被她毀了一幅又一幅,凝眉揉作一團,往地上拋去。


    “姑娘,你今兒個為何要替王妃說話?”


    有侍婢看不過眼,尋機問了這藏在心內的疑惑,是久久不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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