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暮夜人初靜,前院風光幾迴明?皎月隻將酒壺搶了去,冷月餘輝之下,卻於光穿鑿而過中凝得蕭青婉此般麵上神色。


    是睜大眼睛直盯著她,空靈幽遠的眸子,帶著一絲頹廢與喪然,風吹亂鬢發於前端,又有著滄桑寂寥之感。


    她心內一急,趕忙蹲下身子,與蕭青婉對視:“姑娘,你從前便說,酒最為傷人,魏王如此傷你的心,你都未曾飲過,今兒這是怎麽了?”


    因為她本就不是蕭青婉,今兒隻是想釋放本性罷了,異世之中太多壓抑,險些有點喘不過氣來。


    今日更是被迫接受一夫一妻多妾的製度,於人心底實屬不願。她與吳王相處幾月,心照不宣的事有許多,不必事事都要宣之於口。


    “今兒隻不過是殿下迎了孺人進門,您是王妃,斷不會被人欺負了去。


    況且妾乃賤流,妾通買賣。從前夫人說了千兒八百遍,為的就是怕您想不過來。”


    皎月苦心勸她,自是不知她心內真正想法,按照如此的世道,納妾本為尋常,道不出多少說辭。


    但一生尋一所愛到白頭,卻是少之有少,且不必為世俗所阻隔,不遵人世的典範。被一本本詩箋舞墨成畫,繪成一句句膾炙人口的曼聲微吟。


    百年之後亦增傳奇不少。但多數敗於現實,頹於命運,自此皆付為笑談。


    “皎月我們進去吧,想歇息了。”


    她站起身子,想往裏走,皎月亦是趕忙跟了上去,冷月清輝凝寒枝,燭影顫微閃簾絲。


    洗漱之後,蕭青婉著了皎月出門,自己則褪下衣衫,脫下繡履,於床榻之上拉了被子,眼眸一閉,立刻就睡了過去,想來是酒意襲來。


    人生一場虛空大夢,韶華白首,不過轉瞬


    紅燭朦朧闌珊,紅顏憔悴,一日心事盡歸於塵,任夜幕悄把流年度,任歲月荏苒韶華枯,任翌日晨來光影度。


    朝霞彌漫蒼穹,人間天上幾迴眸,蕭青婉幽幽轉醒,起身穿了衣裳,嫣紅披帛配之以緋紅襦裙,絲綢上鑲葉葉重,中有牡丹吐芬芳。


    已然見皎月端了銅盆進來,放在那麵盆架上,她掬了溫水漱口,取桃花液淨麵,借著上妝挽髻的空隙,皎月對她言道:


    “姑娘,待會兒那林孺人要來給您請安。”


    她什麽也未迴應,隻待一切準備妥帖之後,撩了珠簾往清漪閣閣的正堂而去,不一會兒果見那林孺人攜著侍婢而來。


    後麵竟跟著那劉氏,她隻覺少見,自那日來過一迴,便隻遠遠見過幾麵,幾無正麵相碰,險些都快忘了這號人的存在。


    “孺人林氏清夢,見過王妃。”


    “侍妾劉氏,見過王妃。”


    那二人行常禮,雙腿並攏屈膝,微低頭,倒顯得極為恭敬。


    “免禮。”她坐在軟榻之上,轉頭對皎月道:“奉茶吧。”


    皎月點頭退下,便去煎茶。


    “二位請坐吧,可別幹站著。”她端的是王妃的態,眸光示意下方的椅子。


    那二人這才道謝,於一旁坐著,上演著一場恭敬的戲碼,可真實便是如此?


    林清夢一身桃紅色襦裙,麵上脂粉厚重,也不知是覆了幾層,怕是連本來的樣貌也遮了好幾分。


    她心中一嗤,不是說大家閨秀,怎得還這般俗氣,可惜了這美人胚子,白瞎了好樣貌。


    劉氏倒是安分,照舊是鉛華淡淡妝成,一身青色,倒也十分妥帖。


    “昨兒殿下可是待妾身極好,早先見著以為他是那種性子冷的,未想竟是如此溫柔。”


    林清夢抬起手腕,露出那瑪瑙串,故意這般說道,早打聽清楚吳王並未來這邊,隻去了書房。


    昨日給了她好大一個沒臉,現今還是氣惱,如今隻是為了找迴一口氣,她是最不能忍受尊嚴被他人踐踏。


    “這般就是極好。”蕭青婉淡淡一笑,這是想氣她,怕是打錯了主意。


    皎月端著茶托進來,與幾人斟了一盅白露,便退至一旁站著。


    滾燙的茶端來,自是放置案桌之上,過會兒再品,這方就找了話來談。


    林清夢睨著蕭青婉,掩唇一笑,自以為是萬眾風情,但那麵上厚重的脂粉已然使人觀感不好。


    “早先便聽得王妃端的是儀態萬方,端莊典雅,如今見著果真是名不虛傳。


    瞧瞧這通身的氣派,竟似天上的仙女一般,偏生這殿下怎就不愛惜?”


    說著還做歎息的樣兒,蕭青婉心內卻是笑了,古時現世,竟處處有白蓮,也不知這段位如何。


    前番話像是吃了蜜一般,後番言語卻是奚落,但於旁人耳中聽來,卻像是為她著想一般。


    “林孺人說話當真是好聽,本妃瞧著你才是美麗動人,前世定是一白蓮,今生方得如此高潔。”


    世人皆以蓮品性高潔,花之君子者也,因此那林清夢自是不知她所言真正含義,此刻是樂得正開心。


    蕭青婉這會兒倒是真的想笑,但皆是忍住了,要不怎麽說,古人較於現世人著實有過人之處。然則如今的一些貶低話語,他們卻是不知。


    久未有人說話,不知何時,那劉氏竟也來插一嘴:


    “我這有些蠢話,也是該說些了,王妃雅量大度,堪為後院女子中的典範,從不以貌而自恃,待人也是極為親厚的。”


    這廂蕭青婉聽著這番話卻是極為不解,這是何意?到底是外作賢良,內藏奸滑,還是要與她交好,其心皆不可探,她隻凝了許久,方才罷了。


    而林清夢倒是向著那劉氏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原她二人並不是交好的,隻此般情狀倒也不知為何?


    蕭青婉隻輕笑一聲,容華若桃李,怕是會惹得不少人自慚形穢。


    “時俗薄朱顏,誰為發皓齒。俯仰歲將暮,榮曜難久持。”


    指尖探去那白瓷杯,感外壁溫尚好,這才執起呷了一口,很快便又放下。


    窗牖隙有光射來,觀外戶是晴空瀲灩,倒是好天氣。


    她轉動手上的玉鐲,睨她們二人,才慢慢悠悠道出了一句話:


    “《史記》呂不韋列傳中有言:以色侍人者,色衰而愛馳。況且終刹那芳華兮,緣何彈指紅顏老。


    以此般觀之,修德行方為最佳。欲得他人之敬,先有服人之德。”


    待她說完,林清夢卻是忽得插了一嘴進來:


    “喲,王妃品學誌趣自不一般,觀這如今不愧為一才女,真真是明珠蒙塵了,妾身竟是今兒才遇著,倒著實對胃口。”


    這般話語,像是極為少見多怪一般,倒也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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