囊了光的佛像,熠熠生輝,它俯瞰人世,慈悲眾生,可殺生的事仍舊於其跟前而過,到底隻是信眾的自我約束。


    殘寒漸銷,暖陽初現,可又能複得幾時光陰,今夕何夕,當如何去除心頭惡念,有人窮其一生也無法達此境也,左不過是能去些戾氣,貪嗔癡總還是有。


    杜鵑啼鳴,於牖前飛過,仿若是為死者哀悼,亂魂無據,隻盼來世輕巧而來,多多行善。


    如此季節何以有子規聲聲,想來是天道的安排罷,廟內鋪於其上是猶甚的血腥氣,直竄入鼻端。


    蕭青婉見著此番情景,心底亦是震撼不已,無憑無據的仇何以牽扯這麽多,到頭來卻是落得身死,執念太深,終成魔障,當真是可怕的緊。


    如今她的雙腿已漸漸恢複正常,麻木之感消退,如此便是從地上站了起來。


    行至吳王身前,她如今的裝束亦是亂了不少,發髻歪斜,釵環堪堪插上,衣衫已是皺了不少,還沾了些地下的塵灰。


    她隻瞧吳王,因著還擔心他的傷,故才緊張了一些,“殿下,你的傷如何了?”


    畢竟也是為她受罪,總要問候一番的,卻是未曾察覺自己心思的變化。


    吳王此時已是用另一隻手緊握著受傷的那處,麵容之上猶顯蒼白,乍一聽她問道,心底自是欣喜的。


    “本王無事,牢得你掛心。”


    淡淡的一句,自他說出,便已然後悔,如此倒截了人的後話,不知該如何了,但見著蕭青婉麵容淡淡,也便罷了。


    “對了,吳王兄,我們得趕快離開這地,這平白無故消失,總得擬個說辭。


    當時雖無人發現,難保這時不會知道,如今城中還不知傳成什麽樣了,得趕快堵住悠悠眾口。”


    孟玄陌也順勢插了一嘴,眾人自是心照不宣,畢竟那些姑娘夫人可都親瞧著吳王妃從陳府裏跑了出來。


    “先別急著走,將這二人屍骨斂了,尋處地,葬了吧。”


    吳王出聲無絲毫猶豫,像是命令一般,但這聽在孟玄陌耳中,卻是氣的慌。


    “這二人言語如此惡毒,那詛咒的話是未給人留活路,依我看就該留他們於此處,餘下的因果該自嚐才好。”


    孟玄陌尋著二人的方向望了過去,麵上冷漠,無一點悲憫,與其說是愛憎分明,為何卻不露點柔和的光。


    “逝者已矣,前番所言雖是處處透著戾氣,但人終究是將化為黃土一抔,消於天地之間。


    如此來,何苦與自己添煩擾,不若積個德,也算是一樁美事,佛祖跟前還能賣個好。”


    吳王瞟他一眼,將那些話語道了出來,也隻想著規勸規勸,消消其內心的惡念,日後也能夠快活些。


    雖不是什麽大事,想來也隻是圖一時嘴快,但吳王自知孟玄陌其人到底有些看不透,還需要自己壓著些。


    “既如此,聽吳王兄的便是了,現今不好將他們弄過去,不若我出門去尋個草席子?”


    這倒說的有理,若讓他們就這般將人給硬生生拖拽出,無人瞧見倒好,倘若有人也是不好解釋。


    吳王點頭應是,孟玄陌這才走了出去,這個野嶺之外,想尋得草席,怕得費些功夫,如此想著,他便轉頭向蕭青婉道:


    “想來還需要點時辰,你先那邊坐去吧。”


    蕭青婉因還掛念他手臂的傷,遂彎下腰來,將外裳掀開,於裏頭撕了一截白布下來,不用想便也知道作何用了。


    立起身子,將白布拿在手上,“殿下,我將你那傷包紮一下可好,以免再流了許多血,終歸是不好的。”


    說出的話也是裹著幾分溫柔,吳王心內蕩漾,任你是塊鐵石,這會子也當是被我感動了吧。


    他點頭,蕭青婉便也就湊了上來,將白布於他手臂繞了一圈,極為溫順的模樣,與平時那桀驁的性子倒是不符。


    蕭青婉隻專注著打結,生怕弄疼他一般,殊不知吳王此刻正在覷著她,一刻也移不開眼,生生丟了魂似的。


    不知怎得扯動了一番,疼得他一呲,這才將心思收了些迴來,沒過多久到底也是好了。


    蕭青婉將頭抬了起來,吳王這麽瞅一眼他手臂的布條,想笑卻又是忍住了,頭遭見著如此別致的包紮,真真是有趣。


    定是打小金尊玉貴慣了,於這些伺候人的事不知些許,也是尋常不過。


    蕭青婉見著他未曾言語,心裏一著急,莫不是將他傷處蹭了:“殿下可是愈發疼了,想來都是怪我,累得你受罪。”


    將頭垂下,心底生出了無法掩藏的愧疚感,無關情與愛,非自己所能體味的思緒,許是要消解一端時日,方才能明白。


    “無妨,無妨,本王隻一時看花了眼,不知如何說才好,這便哽著言語。”


    忽得又將話鋒一轉想,扯到了另一件事上,“想來玄陌也快好了,我們那邊坐去吧。”


    蕭青婉點點頭,複到一旁坐了下來,孟玄陌她到底還是不知,也自是想認識一番,也該順其自然的好。


    果不其然,堪堪坐下一會兒,那廂喊話的聲音已是傳了來,倒是足夠大的。


    “吳王兄,有了,有了,我剛在一農夫家買了兩個草席子迴來,還有兩個鏟子。”


    直至完全進入,將手上的物什扔到了地上,方才將剩下的話道完,隻瞧他如今的模樣倒甚是歡脫。


    “吳王兄得替我擔著些,總不好我一人全拖拽了出去,你定是要搭把手的。”


    孟玄陌隻勾了一抹笑,想來又是使他那不入流的法子,吳王那裏會上當。


    蕭青婉見之是驚詫非常,適才未看清楚,這孟玄陌舉手投足間竟有著女兒家的媚態,那方才見到的剛勁樣又是作何解釋。


    怪,可不就是怪嘛,想來亦能作得個兩麵人,這俊俏樣著實勝過吳王幾分,歡場中必是個好手。


    心內胡亂思想,忽然意識到這如何想得,遂止了念頭,且看他們二人如何鬧。


    “你往後別對本王拋出此等眼神,瞧著怪引人懷疑的,說話就好好說,又不是不應承。”


    蕭青婉心內瞥著笑,以手掩住嘴唇,這兩人可足足讓人好笑。


    孟玄陌癟癟嘴,那可憐樣兒,像是受了什麽委屈一般,終究也是什麽都未說。


    鋪開草席將二人放了上去,又裹作一團,這便拖拽了出去,蕭青婉跟在後頭隻拿著鏟子,也無人叫她搭把手,反倒樂得自在。


    踩在泥濘地裏,履下自是沾了不少,隻草上的露珠倒是瞧不見了,遙山迭翠望得多了幾般新奇。


    二人拖拽著走,終於是尋了一處空地,這便動起手來挖坑,都是王公貴族家的子弟,何曾幹過這些事。


    待事情完了之後,即便是秋來寒涼的季節,亦是累得滿頭大汗,又是將二人抬了進去,將坑給填上,前後足足勻了兩個時辰出來。


    從旁撿了塊木頭,隻在其上刻了個楊氏夫妻之墓,一來也算有個碑,不至於被人衝撞了去,二來這二人名諱不好寫太清晰,怕是會添得些許麻煩。


    這裏安排好了,畢竟與二人也無親無故,也無需拜他們。


    遂踏上了迴城的路途,隻不知那處又掀起了怎樣的風雨,快些走也是怕生出了事來,不好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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