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堂淡雅,無纖塵,隻見右前方一隻鵝頸花瓶倚牖而靠,上插幾株白玉蘭,頗顯脫俗之觀感。


    綺簾將窗一掩,瞧不到外頭風物,依稀可聽的便是那鶯鶯燕燕打鬧尋歡之聲。


    孟玄陌聽到曦若說話,他也不迴,隻走了幾步路來到門前,以手輕輕將門合上,全然不聞剛進門時的粗魯,這才將外頭的聲音遮了個七七八八。


    事畢,轉了身朝她走來,麵上再也不見那輕佻的模樣,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眸中含的是柔情寸寸。


    “我今日無事,便想來看看你。”極盡溫柔,吐出的音是迷離,見曦若鬢角碎發有些淩亂,順手便幫她拂至了腦後。


    “阿陌,我們進裏麵去坐吧。”笑語嫣嫣,額上的花鈿融了江南女子特有的婉,遠山黛是細長,眼角眉梢繪了紅妝與紅脂。


    隻這麽彎眉一笑,便勾人心魄、動人心扉,也怨不得那些個浪蕩公子拚著命也想來瞧一眼芳容。


    碧紗裹身,裏麵是透白的皮囊,襦裙半垂地遮了足。


    她將孟玄陌拂上她臉頰的手拿了下來,用自己的纖手握住。


    走的很急,將珠簾掀起,直將他往裏頭帶,卻是與外頭傳的清高樣極為不符,始終是帶著少女的明媚與活潑。


    來到裏間,案幾上是書帙橫陳,床榻上是錦裀繡褥,在不遠處還擺放著一架紫檀木古箏,想來是極為不俗。


    曦若將他帶到圓案旁的椅上坐著,自己則拿起上麵的茶壺,給他斟了一盅茶,對著孟玄陌的麵容,含嬌細語:


    “阿陌,嚐嚐這仙茗?”雖她也是柔媚的笑靨,但卻不同於其它風塵女子周身蠱散著風情的嬌,亦是有著端莊的態。


    孟玄陌接她手裏的盞茶之時,恰好與她的蔥指相碰,是冰涼的觸感,但也沒有扭捏,接過卻也不喝,隻放在案上。


    待曦若坐下之後,眼神瞟向案上的書帙,竟是《綠珠傳》,要知道這樣的書,若是放在大戶人家的閨秀房中,定是要遭人指責的。


    但曦若不同,已然被正統人家視之為塵下泥,又有誰會來說呢?


    她雖是有著羨了世人的皮囊,縱使有無數長安城上貴公子爭相用金銀欲買得她這朵**花,但若真的讓那些人娶她為正妻,怕是無人敢應承吧。


    曦若覷得他一直望著案上的書,心內也是猜到了什麽,便開口同他解釋了一番:


    “我平日裏無聊,便著鶯兒替我買了些書來看看,那些典籍什麽的瞧著無趣。”


    鶯兒便是她的貼身侍婢,雖說她於風塵之中,但好歹也是平康坊中第一行首,伺候的人自是不會少。


    “阿若,我許久未聽你撫琴,可否為我彈一曲?”


    紅燭暈染,折射出碎影斑駁欲出的千波的光圈,他隻淡淡飄出了這一曲:


    “自是可以,彈了無數音,便隻有你懂我罷。”


    曦若起身,往那古箏前落坐,端正了身軀,環佩叮當響,如金石鳴玉乍響了天穹寂靜。


    她輕輕撥了幾根弦,將琵笆調準了音,向座上人淺淺一笑,方才垂下眼睫,微微撲閃,隻見她是妙指徵幽契,清音入杳冥。


    竟是《玉樹**花》,孟玄陌雖不喜她彈如此悲寂的音,但也從來沒有打斷他的道理。


    輕攏慢撚抹複挑,起音款款,卻如同深困曲中,仿若道的是自己的悲,新裝豔質自是傾城的貌,卻免了出帷含態需以笑來迎。


    閣中熏香嫋嫋繞,卻是化不開此曲的悲,像是身付其中之人,終究如花開花落般,是要歸於沉寂中。


    孟玄陌一直瞧著曦若的麵容,狀似澹然無波的眼底,也生了裂痕,泄了點浮光碎影。


    忽而拿起茶盞飲了幾口,便又是放下,他早已看到曦若眼角下的那一枚淚痣。


    以往聽人道過,有淚痣的人將是一生流水,半世飄蓬,終生為情而過,輾轉於情場,難有善終。


    但也有另一種說法,有淚痣的人,若是遇上了前世相欠之人,便是命中注定,一世也不會分離。


    但於曦若來說,是何種結果,難有人能提前勘破,他倒寧願是第二種,哪怕那人不是他也好。


    這裏琴音渺渺,悲歌曲調之聲不斷,卻是不知外麵是幾時,可何談是有何事發生。


    如今且說吳王處,底下終究還是熱鬧異常,風塵氣猶甚,胭脂香粉的氣味相交雜,壓抑了人的情緒,對於吳王這般的人來說到底是不適應。


    如今又添了個太子與他對峙,且先不說,亮堂的內室,燭影搖紅,浪蕩公子們皆與自己的想好們耳鬢廝磨,全然不在意周圍,繾綣纏綿之勢盡顯。


    尋歡的人自是不知時晨,可外頭早已月華當空,錦華帳中是風月正濃,任何地方都是有宵禁限製,唯獨這裏不會。


    更有甚者是將嬌人兒香囊暗解,羅帶輕分,但終究是被阻了迴去,如此長中隻是陪陪酒罷了。


    酒能灌醉那些花街柳巷尋歡作樂的偽君子,卻不及嬌娘一縷枕邊香來得勾魂攝魄,是可笑又可悲。


    “我原想著三弟是謙謙君子,慣是習的詩書禮儀,平日裏又是悶頭幹事,怎麽也不會來這種地方,竟是我想錯了。”


    向著吳王嗤笑一番,是不屑。


    雖說如今太子早已褪去了年少輕狂,鮮少為難他,隻見著他從未有為難他,但那深藏於心底的傷怎能輕易抹去,縱是太子又如何,況且這裏也無人知道他。


    斂過眸中的晦暗,對著太子輕笑一聲。


    “兄長這說的是哪裏的話,你既可以來這,我為何不能來,尋得歡場,誰又能不愛?”


    未想吳王竟是裝模作樣的攬過都知的腰身,惹得那女子一陣輕顫,眼角眉梢都捎上了紅,天知道吳王心裏是有多麽厭惡,但為了讓太子放鬆戒備,便也隻能如此。


    要知道在這平康坊裏,來的人不隻是尋歡作樂,亦有借此之地,談論政事,謀劃不可說的事。


    太子輕笑一聲,“如此倒是甚好,三弟也算是開竅了,家中隻一正妻與妾侍,著實有些少了,若是能在此尋得一位佳人,倒也不是壞事。”


    說罷深深瞧吳王一眼,對著都知一笑,“你便不用招唿我了,自去陪我三弟便可。”


    便大聲笑著往樓上走去,帶走身後跟著的隨從。


    待太子的身影已然望不到邊,吳王將懷中女子一推,卻惹得她眸中含水霧,以委屈的模樣看著吳王,聲音糯糯沙沙作響:


    “公子——”拖長了音。


    接著又道:“你這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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