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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十五晨曦,天蒙蒙亮,日出微光。


    清寧宮的宮人們腳不點地的進進出出,承鴛閣內紅綢滿掛,白色長拖尾的婚服鋪地,當時貴族更崇尚以白色為高上聖潔,鏡前梳妝的人兒美如天仙下凡,通體潔白,如白花一瓣,額飾一點紅,珠玉鋃璫,鞋履紋製了九尾狐的圖案,腰環鳴佩,戴著溫潤明透的螭紋玉佩。她就坐在那裏端詳著自己,靜靜的一聲不發,周圍人的動作越發的謹慎,連唿吸都輕了幾分,生怕驚擾了此刻嚴肅靜美,這其實是個令人緊張又興奮的時刻,卻無半點笑顏綻放,顯得喜氣不足了。


    青籬著手打扮,用上金粉,顯得新娘子兩頰肌膚金燦反光,白和金混為一色,更加美豔。


    這圓臉丫頭仿佛自己置身其中,對公主嫁娶之事很是上心,笑得甚是可愛,於是說道:“公主,你簡直是誤落凡塵的仙子,多美啊!我看那祁王對你還是挺不錯的,我替你開心。可是,我怎麽看你一點笑意都沒有呀?”


    “青籬,我就隻有你一個人了。”


    大喜之日妙止風滿眼悲戚,麵露愁容,心不在焉,腦子裏想著西晉,任其放縱的那一方天地,圍著父皇母後跟前轉,是她最幸福的時光,如今一嫁,家鄉成別國,怕是再也迴不去了。


    祁王府的車駕入宮來接,排場浩大,兩行人縱隊迎親,馬背上的男人更是高貴聖潔,在頭頂的朦朧微光籠罩下,似是踏著祥雲而來,當得天上仙女的夫君。


    不知為何,心裏彷徨的妙止風看見他,心中定了一定,仿佛看到未來合適的歸棲,她如此憂愁害怕,是因為心中對夫君的還愛不夠吧,無法全身心把自己交付,孤苦無依的一人,尤存顧慮,而外人看她的頭銜和榮光,除楚暝那些破事和不好名聲,倒也是人人豔羨,這種感覺,身邊有親人送嫁的不懂,她一步一步走出的路,都將是全新的篇章。


    青籬還不懂這些,妙止風再次感受到命運的風雨飄搖,今後她要獨自扛起很大的一片森林,守住該有的榮耀和天下太平。


    父皇母後無需擔心,在這裏的日子裏,女兒已漸漸長大……


    街上看熱鬧的民眾多,珠簾垂掛的車駕上,女子白衣端坐,流蘇遮麵,人人見此都誇,傳聞中囂張跋扈的西晉公主長得嬌美,可惜了嫁個夫君廢柴王爺,啥用沒有,空有一張絕世無雙的臉,巧了,倆都是個花瓶。


    能貶低貴胄就使勁貶,百姓要的可不就是平衡心嘛,一無所有身份低微的,也隻能仇權仇富。


    要說,今兒這天氣也真是好,萬裏無雲,風和日麗。


    長京的繁華處,偌大的祁王府內,由大內司儀主持婚事,主上座的皇帝皇後笑容可掬,甚感欣慰;右邊坐著的是皇祖母,左旁座的是祁王的姨母,也就是當朝大將軍司徒靖的二女兒司徒芸,楚暝母親早逝,外公常駐薊北,請旨迴京亦未抵達,如此,姨母是母親的妹妹,也是親近的長輩。


    怎麽說也是第一次成婚,妙止風有些許緊張,再說早起一直沒吃東西,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了,麵對眾多的皇家人,在座幾乎都是楚暝的親戚長輩,而她隻有青籬一個,不僅腹中空空,心中也空空,有一瞬頓感孤獨。


    妙止風步入大堂內,剛一抬眼,瞧見了晟王也在賓客之中,目光對上,那邊衝她笑了笑。


    而就在妙止風低下頭的一刻,這時候外頭一陣喧鬧,宴請賓客席的京兆尹柳燮,帶著幾名僚屬現在才到,眼光奇怪的瞟了妙止風一眼,隨後坐到與晟王同一桌,道聲抱歉,因人潮堵住了馬車,匆匆落座。


    趁此機會,楚炎朝鷹戈使了一個眼色,鷹戈站在柳燮的邊上,指尖捏了一枚微泛青綠光芒的細短銀針,內力擲出,無聲無息沒入了立於大堂中央的女子的雪白脖頸間。


    妙止風突然覺得脖子像螞蟻咬一般痛了一下,身體一激靈,楚暝看出了異樣。


    再拜天地,楚暝抓過她的手,小聲問道:“你怎麽了,手發虛汗,是覺得哪裏不舒服嗎?”


    “沒事,我可能是太餓。”妙止風不自然的將手抽迴來,整個人很疲憊,頭暈困頓,快把堂拜完把,折騰半晌人都累煞了。


    司儀的聲音有些大,如同貫穿兩耳的風刮過:“禮成,送入洞房!”


    “終於完了……”妙止風聲音虛弱,覺得自己像脫了線的木偶,霎時天旋地轉,兩眼一蒙,昏了過去。


    楚暝見狀不對,趕緊接住她將她抱迴房間,緊張的腳步生風,喊道:“快傳太醫!”


    哄鬧聲瞬間沒了,大堂安靜得一根針落地都能聽清。


    “怎麽了?怎麽迴事?”大家為公主暈倒之事而神色慌張,喝茶的談笑的都停了下來,麵麵相覷。


    洛桑趕緊出來壓場麵,對眾人道:“王妃勞累過度,並無大礙,請大家繼續宴飲。”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暈倒的是別國公主,可不能有什麽差錯呀,聽到沒事,長輩們這才敢鬆口氣。


    大皇子三皇子等兄弟幾人鬧洞房,本來在皇家,這條可免俗,他們卻說六弟迴京不過數月,兄弟們許久未見,非要拉著楚暝喝酒,讓他別打擾新王妃,讓太醫好好診治。


    楚暝拗不過他們幾個人的拉扯,也便去了,今天宴請來的人似乎很積極,特別是京兆尹柳燮,帶上同僚輪番敬酒,楚暝喝得通體發燙,臉色發紅。


    洛桑持劍來解救,毫不留情的撥開他們,對楚暝道:“主子,王妃醒了,請您過去!”


    柳燮趁酒意上頭,想拉著祁王說些什麽,祁王卻是已經腳踩風火輪般,直奔內房去了。


    見自家主子跑得賊快,洛桑提醒道:“您別急,王妃沒醒。”


    “嗯?”楚暝停下腳步,斜睨著小護衛。這小子還算機靈,懂得找借口將他從推杯換盞中解救出來。


    接到主子的神色誇獎,洛桑心裏一喜,隨之又正色道:“但是,王妃的情況不容樂觀,我聽禦醫說,王妃好像是中了一種毒,名為金環蛇的蛇毒。”


    “這是從王妃頸間取出的銀針。”洛桑將銀針給楚暝看。


    楚暝陰騖的瞧著,銀針下毒小小伎倆,看著有些眼熟,聽皇祖母說起多年前的真相,他的母妃也是死於毒殺,敢算計他的人,這筆不能漏,勢必要一查到底!


    話間,妙止風已經在床上安詳的躺了半刻,唇色烏青,是血液逐漸凝固的征兆,血脈被太醫施針封住,暫時沒有擴散至全身。


    “盡力救治了嗎,王妃怎麽樣了?”楚暝看著一動不動的人兒,眼底兇光更顯,待迴過神來,拉著太醫擔憂的問。


    太醫院醫術最好的張太醫神色凝重的道:“老朽也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要解此毒,隻能切脈放血,但王妃氣血虛弱,放血之法兇險至極,會導致她血量不足休克而亡,此法施行,還需得以血換血,情況危急。”


    楚暝斬釘截鐵的道:“我來。換我的血!”


    洛桑要攔他:“主子不可,這樣做太危險了!”


    青籬守在床邊寸步不停,帶著哭腔道:“換我的血,我吃得多長得壯,我的血肯定比公主多。”


    太醫歎了口氣,搖搖頭道:“小姑娘,你是女子,以血換血你會沒命的。”


    “別猶豫了,換我的!”楚暝勒住太醫的手,毋庸置疑道。


    傷了皇家子嗣是重罪,太醫低頭無奈,不敢行事。再說祁王剛被拉去喝了不少酒,需服下解酒藥,一時半會兒待酒氣散去,才可動刀,否則恐動脈舒張,血流不止。


    “張太醫,出了事本王不怪罪於你!但若你不救吾妻,不等發落你腦袋就要搬家了。”楚暝威逼利誘,太醫終於肯依他。


    不知道他對妙止風用情多深,婚事他自己促成的,人是他談條件拐來的,雖說妙止風也是自己送上門來,且不論情感如何,單憑銀針觸目,如今是他的正妻,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他作為夫君負起了責任,就是在經曆二次撕裂的創傷,似曾相識的新傷揭開了心底的舊傷,已經無比的提心吊膽,他生怕身邊的人都會像他母後一樣,離他而去,至少他現在不會像年幼時那般,隻顧哭泣和強忍恨意,想幫卻一點忙也幫不上了。


    不做些什麽,未免太無能。


    他也絕不許,不容許這樣的事情再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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