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廳裏聚來了不少新舊麵孔,其中當然包含了大伯的那張貪念的臉,他穿著漁民下水的連體背帶褲,頭發抝著發枯淤泥,開懷大笑的與人交談,不時閃露著漆黑牙垢中唯一晃眼的金牙。


    我陰沉著臉向他走去,同時也引來不少矚目的眼光。


    他被旁人提醒的朝我看來,臉上笑容瞬間凝住。


    “大伯”我禮貌的喊。


    他沒答應,反而同幾人吆喝,“你們看看啊,咧個就是我那不爭氣老弟滴幺兒。”


    “嘿!不就是瞅著要陽子死滴那個?”


    “是滴哦,就是咧個冰坨子的丫頭”


    “……”


    大伯瞧旁幾人調侃很是開心,自己臉又掛不住麵子,速的驅趕著我來到柚子樹下。


    “錢咧?”大伯叼著僅剩一點點煙的煙蒂,瞪著泛黃的眼睛向我討要。


    我漠然掏出內兜裏兩千元扔給了他。


    他呲著牙撇了我一眼,又低頭邊數邊說,“就這麽點?”


    “就這麽多!”我碾著地上的黃土,冷冷道。


    “要不停了你外婆滴住院費?”他開著玩笑的講。


    “你敢!”


    “開完笑嘍,當個麽子真哦!我闊是巴不得她活久滴點,不然你咋會乖乖給我錢咧”,他厚顏無恥的笑道。


    腳下的黃土被我碾出個坑,但我依舊不放過的繼續使勁,瞅著大伯貪婪的嘴臉,我暗壓厭惡感,平靜的講:“工資你是知道,份子錢隨了,固定的就給不出多的了!”


    “咧不行!”他隨手扔下嘴裏的煙蒂,不可協商的大怒。


    “大伯,兔子急了還咬人,我嘛,喜歡同歸於盡!”


    話一出,他那數錢的手指不自主的抖了抖,僵笑道:“那……咧個月就少一半,就一半哈!”


    瞧他把錢裝進褲兜,我立馬冷漠的扔下一句,“走了”,獨自佝僂著身軀往村口走去。


    “酒不吃啦,哈哈……”大伯的虛偽無恥的笑聲蕩漾在身後。


    ……


    秋風蕭瑟,吹落了不少樹上的黃葉,小路上的野草也經不住季節更替,稀落發黃,我把自己捂的緊緊的,逆風行走。


    好在時間尚早,每隔一小時都會有一輛去縣城的班車,我蹲在路口,瑟瑟發抖,淩亂的雜發順著風向無規律的貼臉頰上。


    “喲!青兒姐要走嘍!要不我帶你一段?錢什麽嘍……”老舊摩托車發出刺耳的嗡嗡聲響,堂弟正支著兩條胳膊粗的細腿,輕蔑的俯視著我。


    我鄙視的瞟了他一眼後,充耳不聞的把雙手交叉的掖在臂下,咳嗽的把目光重新落向車子將要駛來的遠方。


    忽的,摩托的轟鳴聲戛然而止,我撇頭瞅去,卻發現後背夾上的麻花辮燃起了縷縷焦煙,不遠處的堂弟靠在老款摩托車上把玩著手中打火機。


    我速的撈來發辮,一把握緊火星,撲滅的餘煙從指縫裏輕輕飄出。


    我忍著掌心的灼傷,投去仇視的眸子,狠狠的說:“七歲那年沒燒死我,今日是要故技重施?”


    “麽……麽子重施不重施滴,老子就要找你報仇,”堂弟瞧著我欲起狠意的眼神,膽怯的說。


    “報仇?”我不屑的輕笑一聲,“我來你家不到一天,你趁我一人在灶房,就故意點火想燒死我,好在我逃了出來,一把沒整死你,你就該謝天謝地了。”


    “青兒姐滴狠勁我可是曉得滴,你把老子騙到魚塘口,一腳踹下去,不是一樣滴要淹死老子。”他緊握拳頭,咬牙切齒的說。


    “你給我想清了,誣陷火是我點的是誰?,導致大伯強行賣了我家這才修建了你們的小洋房是誰?,區區想淹死一個你算得了什麽!”


    每一字插向他,同樣也刺在我的心頭上。


    “死啦人滴房子,不賣留著搞麽子哦!”他不屑的高昂著下巴。


    “大伯大娘不就是為賣房子的錢才故意讓你點的火,錢也到手了,房子也修了,怎麽你們沒死心還想要我的命?”我盯著他冷冷嗬笑,像一朵地獄盛開的曼珠沙華,無形的想噬人鮮血。


    “老……老子……”他瞅著我笑出那年一樣的聲音,結巴的說不出話來。


    “怎麽?溺水的感覺體驗過了,要不我也讓你也體會體會火燒的滋味?”我笑的詭異,說。


    堂弟被嚇的連忙駕上了車,驚慌一邊瞅著我一邊使勁的蹬著起動杆,幾番嚐試才重新點著摩托,轟的逃之夭夭。


    我鬆開被燒毀一半糊絲,它順著風位散亂在空中,而掌心灼燒的一抹紅腫,隱隱泛著焦燙感。


    良久,遠處一輛新舊適中的巴士緩緩駛來,我用備好的零錢購買一張去縣城的車票。


    黃沙浮滿了透明的玻璃,迷糊外的風景顯得更加灰暗,似乎有種錯覺像是坐上一輛通往冥界的引渡車。


    我不敢繼續設想下去,隨手掏出荷包裏保溫瓶,微微使勁扭開瓶蓋,不在騰出氤氳熱氣,僅剩一半乳白色的液體隨著車的浮動慢慢蕩漾。


    我嘴角莫名的揚了起來,抬手伏唇喝下一口,冰涼的牛奶含著淡淡的奶腥味一並入喉,口腔的餘味讓我想起了言焱的笑容,那份治愈的笑容。


    ……


    風雨前夕的夜幕如同一頭餓壞的野獸,洞悉著可動的獵物,由於班車在路途中拋了瞄,直到晚上七點我才到達縣城。


    淳樸的司機為了表達歉意把我送到醫院門口,我淺淺笑著道了聲“謝謝”便下的了車。


    寒風如針根根紮入著每寸肌膚,我把保溫杯揣迴該在呆的地方,縮著身子邁進醫院大門。


    夜晚的醫院清冷空蕩,每個角落都彌漫著消毒水混合細菌的氣味,布鞋走在冰冷瓷磚地上靜如無聲。


    我尋著一年前的記憶走到似曾相識的病房門口,稍稍傾身貼在探視窗上,望著病床上白發蒼蒼的老人,帶著唿吸罩艱難的運轉肺部功能,瞬間,泫然欲泣的淚花覆滿的整個眼周。


    “您好,請問您找誰?”親和溫睨的柔聲倏忽的在後方問起。


    我眨了眨眼逼迴淚腺,保持冷靜的轉身,看見一位小個子女生穿著白色護士服,推著輛送藥車,好奇的打量著我。


    “您好,我是這床的家屬!”我低聲的說明。


    “哦?現在還有人亂認家屬的?”小護士一邊掏出手機一邊疑心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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