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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家整理衣服的時候,有感而發的寫了一條純文字微博。如下,這件藍色的衝鋒衣是我xxxx年在西安買的,它陪我一起翻過華山也陪我看過黃山的雲。這件帶著花鳥圖案的黑色毛衣是我xxxx年在北京買的,它有見過我躲在擋風玻璃小車後邊大口大口地啃煎餅果子。這件紅色幾何扣子大衣是我xxxx年在上海買的,它和我一起簽了我24歲的第一筆大單。這件背部鏤空的席地連衣裙是我xxxx年在北京買的,它與我一起聽過北戴河的海聲。我不追潮流,不是我特立獨行、標新立異,而是自己沒有時尚細胞也趕不上潮流。所以衣服談不上過時還是時髦,每一件都可以穿很多很多年。每拿起一件衣服,我就能想到它和我患難與共、風雨同舟的故事。這種感覺有點妙,像是個人傳記,像是電影,像是曆史書。當然,你也可以說我窮。笑臉。


    我剛發出去,榮耀就點了讚,並評論到,“為什麽你這條微博是gif?”


    榮耀是我在微博上的唯一熟人,粉絲有一百多個,僵屍廣告號也是一百多個。所以,我某些放飛自我,日常小感都會被榮耀看到,如果他願意來我主頁翻得話。對比來說,並不公平。因為榮耀的微博全都是轉發,沒一點價值。他的轉發我也找不到什麽槽點,要麽沙雕爆炸要麽高深莫測,我輩蓬蒿人連表情都無用武之地。但是,因為我的知識匱乏和他的知識淵博,我的每條微博他都能找到槽點。記得有一次我轉發一個軍宣的微博,戰士手拿鋼槍,口銜尖刀,並評論愛心眼好帥啊,結果榮耀迴複我,這邊快門按下,那邊哈喇子拖地三米...硬生生地把美好花癡破滅給我看。我轉發一條科考破冰船的微博,並評論感謝雷達技術,榮耀就過來拆台,他評論在海冰密集區,迷霧較大,用雷達還不如用中船熱成像360°掃描監控設備...我轉發一個西藏特戰隊員演練居民區內襲擊暴恐分子的宣傳視頻並表揚高大上完美,他評價無人機偵查很不嚴謹,大疆在視頻中這個高度,噪音大,飛得也太近太低。諸如此類的太多太多,我就不一一贅述。總之,我的臉被打得啪啪響。


    “你一直扣手機,不影響軍容軍紀?”


    “我剛好在刷微博。你微博中涉及到的衣服,小生不才,每一件腦海中都可以自動對應你的沙雕剪輯片段。”


    我發了一個大大的無語表情包,我想起剛過了元旦,“你們元旦聯歡會嗎?”


    我記得榮耀和我說過他們新年有聯歡會,不記得是春節還是元旦,有唱歌的跳舞的劈磚的,可謂八仙過海熱鬧非常,我當時聽了驚得舌直口開,“劈磚?”


    “常規操作,劈磚的兄弟可以找出好幾個,哥們都是五六塊磚一起劈的。”


    整個人成呆若木雞狀,“你們不可能還會輕功吧?”


    “那算什麽,我們還會水上漂和降龍十八掌。”


    通過榮耀的表情,我知道自己是被鄙視了。我也就沒再解釋,自己說的輕功是指七八米樓間距縱身一躍的輕功。


    “你最近迴來嗎?”


    “可能不行,估計年後我會有一個小長假。”


    “同誌們辛苦了。”


    “為人民服務。”


    “那我就等最可愛的人戰鬥歸來了。”


    “怎麽說話這麽好聽?”


    “你難道是抖m,對你和顏悅色,你還不樂意?”


    “按照普遍規律以及具體實踐,一般我身體健康的時候,你不會此般如沐春風。說吧,你是不是有求於我。”


    榮耀說的很對,我確實甚少和他如此溫馨的和平共處,盡管榮耀的工作特殊,我們一年中見麵的機會並不多。也許是應了中國的三大定律大過年的、他是孩子、為了你好中的頭一條,大過年的。因為新年和謝天方才,感謝我推薦何歡的短信,我也對某些不著調的家夥和顏悅色了起來。其實問題主要不在我,而是因為榮耀實在是太賤了。也隻有在他負傷住院的時候,我不計較他的賤言賤語,可以無條件包容他關愛他原諒他。


    那個時候,榮耀因為任務,被捅了三刀。三刀都很深,每一刀偏左偏右一點就可以致命。那一次我是真的嚇壞了,盡管我見到榮耀的時候,他已經轉到了普通病房。他張開眼的時候,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哭什麽,老衲我還沒圓寂呢。”


    我被他這麽一說,笑得鼻涕在鼻孔下麵鼓起一個小泡,“不用這麽返璞歸真吧?就算我不和你搞對象,你也可以給我留點想象空間吧。”


    我尷尬地拿紙擤掉了丟人現眼的分泌物。和電影裏的女甲乙丙丁不一樣,我的淚水是和鼻涕成正比的。直到現在,我仍然羨慕她們隻有淚水沒有鼻水,她們總是哭得那麽好看和楚楚可憐。我也想好看的,理想總是美好的。總是被榮耀見證我最狼狽的時候。相比於之前,這次算是小巫見大巫了。


    “還嬉皮笑臉沒個正形。你知道刀子再歪一點就戳到心肝脾肺腎了嗎?你知道你自己做了幾次手術嗎?你知道自己被下了病危通知書嗎?如果不是容膝打電話,我現在還不知道,你已經在鬼門關上走幾遭了。”


    容膝是榮耀的戰友,我和他接觸的並不多。容膝電話裏把他整個九死一生的過程大概講了講,忽略掉榮耀如何中刀殊死搏鬥的開篇,從血流成河到數小時之久的手術,從病危通知書到icu病房。容膝的語言並不生動,算是白描手法的陳述,可我卻真真切切明白了心驚肉跳、膽戰心驚的含義。我都忘了自己怎麽掛了電話,又怎麽魂不守舍地到了306。所有的一切,在我看到榮耀安靜的睡臉的那一刻,徹底崩潰了。不用再理智的詢問醫院病房,不需要再支撐自己的軀體行走。整個人像中了風,攤在那裏一動不動。什麽也不用想,理智也不需要,甚至不用癟嘴皺眉眨眼,淚水就可以不間斷的無聲的掉。


    榮耀瘦了很多,枯瘦的臉把他的五官都擰在了一起,醜陋又頹萎。但床上躺著的他,很安靜祥和,眉毛也平展著,像是沒有痛覺似的。我倒希望他眉頭緊縮幾下,嘴角抽搐幾下,讓我可以明白他是個被捅了三刀倒在自己血泊裏的人,而不是一個在山裏餓了幾天被搜救隊救出的人。一個連夢中都不表現痛的人,反倒讓看得人更痛。減肥有多難減,肥胖的同胞都深有體會。那麽肌肉呢,有多痛才會減掉肌肉呢?


    我討厭生病和死亡,盡管所有人從出生就開始了生病的循環往複和死亡的倒計時,誰也不能幸免。但我詛咒生病和死亡!因為它們是盲目的、是不講道理的、是錯亂的、是不分男女老少好人壞人的,它從來不遵循人間的抑惡揚善、好人延壽的普遍訴求。


    我不能代替他痛,不能給他開刀開藥。我難過他的痛,難過他痛也不講,難過自己無能為力,像個廢人。


    “你哭著說話,我聽不清。”


    “我說你烏龜王八蛋,怎麽不出殯了才通知我給你紮花圈!”


    “記得給我紮個好看的。”


    他越是若無其事的,就越揪我的心。像是掐斷了我的主動脈血管,使大腦供血不足導致嚴重窒息缺氧。


    “讓我好好照顧你,行嗎?”


    “我敢不答應嗎?不答應,你要把我這病房給淹了。”


    那幾個月我是病房家裏公司三頭跑,每天想著辦法給榮耀做好吃的買好吃的。搜羅一些相聲評書,在家勤學苦練,在醫院匯報表演。因為我總是下班後才去醫院,完美的避開了探視*的區間。又因為榮耀是單人病房,我的表演可以繪聲繪色惟妙惟肖極盡誇張。我知道醫院的生活有多無聊,所以希望我模仿單田芳老師的聲音、動作可以讓榮耀開心一點,我能做的也就這麽一點了。也隻有在這麽沒防備的時候,他笑得太厲害會牽動一下嘴角,被我發現又輕巧地遮掩過去。我無數次生氣他有痛不說,最後都被我默默壓下來,因為我不舍得和他發脾氣。我像是變頻空調,無論榮耀做什麽,我都可以自己調節,原諒包容最後給予關愛。後來,我取締了文藝表演,因為我拿捏不好大笑和小笑的尺度,生怕扯痛他的傷口。不用背相聲小品的我也並沒有輕鬆多少,每天都搜尋著新鮮有趣的玩意和故事。榮耀生病的那幾個月,讓我找迴了我認為自己從來沒擁有過的耐心。原來我這種睚眥必報的小人也可以柔聲細語、和藹可親。無視榮耀病中仍舊賤兮兮的作風,做到了柔柔並濟,而“剛”則銷聲匿跡。


    第二天看到榮耀的微信。


    “怎麽不說話了,你不是睡著了吧?”


    “雖然我習慣了,但還是要誇你一句人才。”


    我是一個隨時都會睡著的主,尤其是在聊天玩手機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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