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我才知道,我已經昏迷了三天了,手術也才剛剛做完。我想要從床上爬起來,但是動不了,從四樓十幾米的地方摔下來,渾身上下斷了好幾根肋骨,我在病房上躺了大半年才勉強能夠下地走路。


    我身體恢複之後,院長把我帶到了孤兒院,但我所想的第一件事,卻是想要迴村子去,我想要迴去看看。雖然我知道我的父母已經不可能活著了,父親把我丟下窗戶之後,李也絕對不會放過他,但我就是迫切的想要迴去看看。


    我把我的想法告訴了院長,並且告訴他我想要報警的念頭。當時我雖然小,但是出了人命案該找警察我還是懂得的。沒想到這卻遭到了院長的強烈反對,我問他為什麽,他支支吾吾的跟我解釋不清,總之就是不讓我迴去。


    我雖然表麵乖乖答應了,但這個念頭一直沒有斷過,直到有一天孤兒院的兒童節晚會,我趁著院長和其他孩子不注意,溜了出去,打著下鄉的公交就迴到了曾經的那個村子。


    已經一年多過去了,那裏還是一切都沒有變化,有的認識我的村民,見到我都是一副驚愕的表情,但都沒有上來跟我打招唿。我迴到以前自己的家裏,發現這裏已經變成了一片平地,以前家裏的東西,我也一件都找不到了,父母的墳頭,我也不知道在哪裏。又或許根本就不會有墳頭,我不相信李會有那麽好心花錢給他們安葬。


    我又到村頭的派出所去報警,說出一年多以前發生在我家裏的血案,以及李的罪行。兩個接待我的警察對視了一眼,然後我發現他們用著十分複雜的眼神看著我,那時候的我根本就沒有想太多,兩個警察換上一副笑臉,笑著讓我先在那坐著等待,然後他們互相擠著眼色進到裏麵打電話去了。


    我隻是小孩,自然是聽這些警察的安排。我在外麵的排椅上傻坐著,等待那兩個警察迴來。但過了幾分鍾,我卻看見院長從派出所外麵匆匆忙忙的跑了進來。我嚇了一跳,沒想到我不見了他居然發現得這麽快,而且這麽快就追到了這裏。我耷拉著腦袋,已經做好準備被他臭罵一頓了。但他看見我,二話不說,抱起了我就往外跑,我見他神色不對,問他:“院長,你怎麽了?”但他沒有迴答我,依舊不停的跑著,我聽到派出所裏好像有什麽人追了出來,大喊著讓我們不要跑,我迴頭一看,正是之前那兩個警察。


    我有些不明白,但是我也沒有機會去問。


    院長還是帶著我逃走了,他再一次把我帶迴了孤兒院。


    那天晚上,他坐在我的麵前,很嚴肅的看著我說:“小午,你今天去派出所想要做什麽?”


    我說,當然是要報警啊,我的爸爸媽媽都被李給殺死了,難道不用報警麽?我必須要給他們報仇啊!


    當時的我是那麽的天真,我相信一切,我相信這個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像表麵被我看見的那樣。


    院長沉默了半天,深深地歎了口氣。他告訴我,我這樣做根本報不了仇,還會把自己也給搭進去。


    我奇怪的問:“為什麽?”


    他說,你看今天接待你的那兩個警察,像是會給你做主的樣子嗎?


    我沒太聽懂他的意思,稍微迴憶了一下,天真迷茫的說:“像啊,他們不是警察嗎?肩上還戴著警徽呢!”


    院長看了我半天,又是歎了口氣。


    他告訴我,我消失的這半年,李一直在滿世界找我,因為我是目擊者,也是我父母的兒子,他想要斬草除根,不能給自己留下不幹淨的尾巴。


    他還告訴我,如果他在派出所不把我帶走,那兩個警察一定會把李給叫來,到時候我就徹底走不了了。


    我不相信,我說他們是警察,怎麽可能那麽做。


    院長看著我說:“那李也是公務員,他為什麽就會做出那樣的事情?”


    我沉默著不說話了,但心裏頭還是不信。院長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午,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會再讓你離開。如果你真的想要報仇,那就等到你成年以後吧。今天你也已經報了警,如果他們真的會抓李調查,你也不用迴去了,如果不會……到時候你應該就會明白一切。”


    而後過了十年,在我十八歲的那一年,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天注定,院長在那一年因病過世了,死之前連句話都沒來得及給我留下。我和其他人幫忙給院長下了葬,我並沒有忘記十年前的事,頭七結束以後,我便離開了孤兒院,我想要去找到李。


    事實果然和院長當年說的一模一樣,李並沒有被抓起來,還活得好好的,甚至說他當年從來就沒有調查過,那兩個派出所的警察被他塞了錢,讓他們保守這個秘密。而李這些年活得是相當滋潤,已經混成了江海市屈指可數的高官,還有了一個八歲大的女兒。


    十年之間,讓我實在改變了不少,當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並沒有顯得太過驚訝,反而是出奇的平靜。我知道像我這樣的人沒有任何依靠,隻能靠我自己。


    我並不能像那些看透世間紅塵的老和尚那樣,說出什麽“冤冤相報何時了”或是“放下仇恨好好生活”這種話,我做不到。


    我決定殺了他,為我父母報仇。


    那年的除夕夜,當我潛入李家裏的時候,我見到了他們一家四口,他的妻子、女兒、還有六十多歲的老媽媽。我本來想將他們全部殺死的,因為他當初也殺了我一整口子的人,一整口子人換一整口子人,很公平,不是麽?


    但我最終還是心軟了,我的刀立在那個小女孩的頭上沒有落下去。她的哭聲在我耳邊迴蕩,同樣是八歲,在她的眼睛裏我看到了曾經的自己的樣子。


    我最終還是決定把所有的憤怒發泄在李,這個罪魁禍首的身上。我當著他那三個家人的麵連續捅了他四十多刀,其實十幾刀的時候他就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但我依舊還是不停的握著匕首,在他肚子上刺進、刺出、刺進、刺出……他的家裏已經被嚇傻了,那些都是女人。我趁著她們發愣之際跳窗逃了出去,在還沒有被警察盯上之前就在火車站找了輛黑出租離開了江海市。


    幾天後,我便在報紙和新聞上看到了追捕我的通緝令,也就拉開了我十年隱姓埋名逃亡的序幕……


    &&&&&&


    聽完這個故事,我們都陷入了長久的沉默,我不知道該說他的做法是對的還是錯的。我不曾遇到這樣的事情,所以我也無法評價他這樣極端的做法。


    邢宇站了起來,用力踢了一腳天台上的石子,將它踢飛出去好幾米遠。


    田午又看向了身旁的陸瑤:“而陸瑤,是我在逃亡過程中偶然認識的,我……我挺慚愧的,因為我一開始騙了她,我並沒有告訴她我是一個殺人犯的事實,直到有一天,她偶然在電視播放的通緝令上看到我的照片,這才跑過來怒氣衝衝的質問我。”


    “她當時生氣極了,我其實也早就料到遲早會有這麽攤牌的一天,於是我也承認了。我本來以為,她會立馬離開我,甚至是報警把我抓走,如果是那樣的話我也認了,因為這是我欠她的。但她沉默了好久,最終告訴我,她願意繼續跟著我。”


    “我問她為什麽,她說,她不相信她認識的那個田午,是通緝令上麵描述的那樣喪心病狂的殺人犯。”


    田午說到這時哭了,兩邊臉頰流下兩行無聲的清淚來,而陸瑤儼然也已經變成了一個淚人,抱著田午輕輕啜泣著。


    田午用力將眼淚抹幹,說:“再後來,陸瑤在醫院檢查出了艾滋病,醫生說……她的病象極其嚴重,如果不接受治療的話,最多活不過三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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