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老國公從戰場上迴來後,突然性情大變,跑到宮中麵聖卸任鎮國大將軍之職,並上交所有手中兵權,聽說當時整個朝野都為此感到震驚不已,難以理解。”


    “那可是幾十萬的兵權在握啊。聽說當年在戰場上,鄰國的將士隻要一聽到是裴家兒郎,未戰便已先退縮三分,整個士氣大降,常常不戰而敗。”


    “裴家的名號,威嚇震懾之力,可不隻是虛張聲勢而已。”


    “裴家每一輩都能出絕世將才,甚至還出過像你祖母那樣的秀麗將軍女將才,又從無謀逆之心,個個誓死忠心衛國,子弟世代從軍,戰死沙場的兒郎確實如裴三郎所說那般,幾十年來不下十數人,怎不慘烈?”


    “這樣的裴家,卻要突然讓出手中握著的兵權,誰不生疑?隻怕朝中人人心裏都要問上一句,裴家到底有什麽圖謀?”


    “聽說當年皇帝盯著裴國公府,都盯了整整十年,最後眼見老國公確實日漸病重癲狂起來,並且老老國公他們也都接連去世後,整個裴國公府日漸式微,徹底沒落,在朝中亦是青黃不接,軍中也幾乎再無裴家勢力,這才漸漸放開了對裴家的盯視。”


    “可十二娘知道,裴家確實不隻是表麵上瞧著這樣簡單。”


    “老國公當年迴來病重,是因為他身中了一種奇毒。”


    “開始幾年尋常時,還能像個常人。可一旦毒發起來,就像個瘋子一樣,會殺人,會咬人或是直接嗜血。”


    “老國公院子裏的人年年換,後來月月換,再後來除了一兩個固定的人之外,再也沒有人敢去跟前伺候。”


    “而他也逐漸的很少再出現在人前。”


    “隻是一迴,裴十二娘年幼時,無意中見到過一迴老國公發瘋失控衝出了院子時的樣子,他拿著劍在追一個滿身是血的婢女,而那一次若不是十二娘的父親及時出現,她可能就已經死了。”


    “後來她聽父親對她千叮嚀萬囑咐,千萬千萬不能再靠近老國公的院子。實際除了十二娘之外,裴府的所有女娘們,平日裏也都被勒令禁止靠近老國公的院落半步。”


    “便是見到老國公,最好都要繞道而行。”


    “就連追逐嬉戲玩笑打鬧,也都不許靠近,這是死令!”


    “所以就算十二娘幼時被欺辱,也沒人敢將她往那邊推,唯恐家中長輩真的生氣。”


    “十二娘幼時問過父親,為何大祖父會變成如此可怖的模樣?他不是護國大英雄嗎?他是人人敬仰的英豪,可如今卻變成了一個令人畏懼害怕的瘋子。”


    “當時十二娘的父親迴答:他是為了大梁國,才會在戰場上中了奸人的毒計,所以裴家必須供養他,才不愧於列祖列宗。”


    “十二娘根本沒聽明白。為何大祖父這樣殘害無辜人命,殺了那麽多人,家中卻寧願冒著衰敗的風險,也要繼續供養著他?”


    “不過好在他們二房二院一直離長房那邊很遠,隨著十二娘長大,三房之間也越來越疏離。”


    “十二娘的爹爹在戶部也日漸出類拔萃,甚至得了聖上賞識,她爹爹說過,隻要等大祖父殞身的那一天,他們二房就能徹底搬離裴家,從此就可以遠離裴家嫡脈一支的是是非非。”


    “可是當真能遠離個幹淨嗎?十二娘後來知道一個秘密,原來自己的姨娘管氏在還沒進裴府前,因為未來婆母對她實在不喜,一直想方設法的想要拆散管氏和裴垣這對有情人,所以被大房那邊嫂嫂的攛掇,有一次竟將管氏引去了老國公的院子。”


    “好在那次老國公人是清醒的,隻是像盯著獵物一樣的盯了那管氏許久,嚇得管氏迴家後還大病了一場。”


    “那次事後,管氏心裏害怕極了,第一次對心愛之人有了退怯之意。”


    “若不是裴垣知道了真相,氣的拔劍去大房大鬧了一通,鬧得整個裴家都人盡皆知了,甚至鬧到了老國公的耳朵裏。”


    “此事最後還是老國公自己站出來處罰了大兒媳一場,最後才罷休下來。”


    “那次事後,老國公越發的看不見人影,直到幾年前,連院子都很少出了。”


    “不過徹底失智,也是這兩年的事。世間外人,應該也隻知其身體越發不好,但無人知道,他早已成了瘋子。”


    “好了,國公府的一些舊秘暫且便與你先說這些,現在我們來說說,裴十二娘之死。”


    “話說初五那日,十二娘每日下午喝了藥都會睡一場。可那日,她其實申時就醒了。”


    “但她聽著奴仆在院子和廊下小聲說話,又靜靜地聽了會兒落雪的聲音,突然渾身有勁兒起來,便自己輕手輕腳起了床。”


    “十二娘在自己四方的小院子裏已經被關了太久了,久到她本以為自己會死在那裏。可那日她突然渾身有了力氣,就好像徹底活了過來,她便想要自己出去走走。”


    “所以,她放了一個枕頭在被子下,然後自己翻窗出了房間。”


    “那日有落雪,她迴頭看了眼,雪很快就能蓋住她的腳印。”


    “原本她也隻是想去梅園瞧瞧,摘束梅花迴來送給姨娘,再讓院子裏的婢女們都可以看看梅花今年開的有多好。”


    “她戴著鬥篷,穿過長巷,從梅園折返時無意聽見別院的仆從說,裴三郎今日迴來了。”


    “十二娘心血來潮,想去看看她的三哥。”


    “上迴她病重,三哥給她帶了很多稀奇好玩的東西迴來,並且看起來很擔心她的樣子。”


    “家裏的兄弟姐妹,她自幼也隻和裴三郎關係最好,所以就想把梅花也給她三哥送一枝過去。”


    “可是到了裴三郎的院子,她發現門口不僅沒人守著,他還在院子裏和一個十二娘從未見過的生人說話。”


    “十二娘本想徑直離開,但她聽見了那人說了句,‘裴侍郎若有不從,必要時必殺之以除後快!’”


    “有人要殺她的爹爹?十二娘心急的聽了下去,卻聽對方又說,若老國公再拖延下去,那件事也不能再等下去了,最遲二月底,若老國公還不肯配合交出最後的十章,便徹底斷了他的藥。”


    “藥?什麽藥?”


    “她知道大祖父一直在吃藥,可這人是誰,為何可以命令三哥給大祖父斷藥?”


    “十二娘本想悄悄離開,卻不想被不知去了哪裏又迴來的小廝發現,小廝一聲驚唿:十二姑娘!?”


    “十二娘被人打暈了,再醒來,便是在那地牢裏。”


    “她迷迷糊糊聽見人說,她是老爺子最好的靈丹妙藥,若是用她的血做成凝血丸,老爺子服用了可以清醒個幾日。”


    “不過如今府上有肅王府過來的人,所以十二姑娘不能失蹤太久。”


    “裴十二娘徹底清醒過來,她看見有人掌燈進來,牆壁上有個燈架,是可以離開的機關。但她根本沒有力氣爬起來,隻能看著人走到她跟前,並給她喂下了一枚名為‘彌勒之毒’的藥丸。”


    那人說:“你放心,十二姑娘。你會走的很安詳,並不會很痛。你今日的犧牲,亦是為你整個裴家的未來前程。”


    裴十二娘驚恐的問道:“為什麽一定要殺我?我三哥呢,我要見我三哥……”


    那人:“你聽見了吧?我們要殺你阿爹裴侍郎。誰讓他冥頑不靈,寧願走自己的路,也不肯歸順我們?”


    “既然你聽見了我們的秘密,自然也不能活了。”


    “至於你三哥,他就在外麵。他不忍心見你被殺,隻好我親自來了。”


    十二娘:“你到底是誰?我不信你的話,我不相信三哥會讓你殺了我!三哥——救我——救救嘉兒——”


    她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


    她不知道這是怎麽迴事。


    隻能著急的看向眼前之人。


    這人戴著麵具,聲音聽不出男女,十二娘甚至連他的身份都不清楚。


    他抓起一旁的斧子,不由分說就卸了十二娘一條胳膊。


    十二娘自然很痛,痛到渾身肌肉抽搐,可她卻發現自己突然已經發不出聲音來了。


    她喊不出口,甚至渾身都沒了掙紮反抗的力氣。


    她就像是清醒的睡著了一般,明明痛到整個人都裂開,卻無法呐喊。


    她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血流的到處都是。


    那人卻歡天喜地的拿著盆來接,並開始喋喋不休:“你可知道你家這老爺子的病有多古怪?隻有這世上的女子之血作為引子做成的凝血丸才能使其苟延殘喘繼續活下去。”


    “當然,他也是可以直接飲人血的,不過飲人血太浪費了,而且現在往你們裴家送這些沒有身份沒有來曆的女子,已經越來越不好弄了。”


    “所以,凝血丸都要省著點兒。嘶——哎呀,不能浪費,可不能再浪費了你這一身好血,你流慢些呀。”


    “若不是要抓緊些時間趕緊把你丟出去,我也不用這麽著急,用這種方式給你放血。要怪,就怪你哥哥催的緊吧!”


    “其實這世上對你家老爺子最管用的,還得是和他有血緣關係的女子,就你們裴家這些女娘,一個能頂那些旁的女子三四個,若是能直接喝上幾口你的血,他必能清醒幾日了。”


    “雖說他的腦子被荼毒這些年如今也不怎麽頂用了,可到底還未徹底廢棄,對殿下來說也還是有用的。”


    “就是可惜了,你們裴家的家主不肯犧牲你們家這些女兒。”


    “不然還費這些破事?”


    “今日也是你倒黴,誰讓你自己撞上來的。”


    說完,那人又掄起斧子,一斧就砍下了十二娘的另一條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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