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間裏,長孫裔等人端坐桌前,長孫裔手中端著茶杯,眼神卻看向街外,看著人來人往,若有所思。


    雲憶音細看了他幾眼,見他麵無異色,坦然地把收玉佩的事情告訴了他。


    “既是贈你的,你便收著吧。好歹也是老人家一片心意。”長孫裔迴道。


    “聽掌櫃說,林大夫是公子您派他尋來的”雲憶音問出了自己的疑問,道:“公子您怎會覺得掌櫃會幫忙找人?”


    長孫裔看了雲憶音一眼,眸色深沉,迴道:“你那時命垂一線,隻有出自司馬府的人才能救活你。”


    雲憶音沉默不語,想到前一次來時他的試探,怕是他從一開始就懷疑了她的身份,否則也不會容她任性恣意至此。


    雲憶音抿了抿嘴,想說些什麽,卻不知如何說起,畢竟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長孫裔見她如此也不逼問,他知曉她已經忘卻記憶,他心裏也矛盾叢生,一方麵他希望她能想起二人的約定,另一方麵他又希望她能忘卻司馬府滿門抄斬的那一幕不好的記憶。如果可以,他希望她能開心的活著,而那些仇恨和不堪,他來背負。


    二人一時間均陷入了沉思。


    同長孫裔在迎客來用過午膳,下午三人閑來無事便逛起了街市。長孫裔今日似是真的無事,和穀城兩個人跟著雲憶音,任由她跑來跑去。


    雲憶音對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感到很新奇。雲憶音骨子裏畢竟是女孩子,對那些女子的東西自然也就頗感興趣,比如胭脂,又比如團扇,當然還有簪子等等。當然,有些覺得好的,她也多多少少買了一點。長孫裔知曉她的身份,自然覺得自然。穀城在一旁卻鄙夷得很,暗想這雲憶音一點男子氣概沒有,怎地都隻看女孩子的東西,對男子的東西一點興趣全無,娘們希希的。


    雲憶音在賣簪子的攤子前站了好長一會兒。攤位上的簪子各有特色,搞得她很是糾結。


    雲憶音糾結了半天,最終選了三支,拿給長孫裔看,想讓他做點主,便問道:“公子,你覺著這三支簪子中哪兩支更好一些?”


    “這支”長孫裔想也不想地隻挑中了其中一隻。


    雲憶音問道:“為何?”


    “你若挽發,現下這支配你剛好。”長孫裔道。


    雲憶音挑挑眉,看向手裏的簪子,暗想長孫裔眼光確實不錯,他選的那隻也確實是她喜歡的,她隻是有點舍不得,所以在糾結要不要買下來,畢竟她現下的身份,也不能像一般女子那般。她想著的是給紫姑帶一個,然後近日也多得穀大娘照顧,給穀大娘也帶一個。


    “我覺得這兩支甚好。”穀城在旁邊連忙插話,有意打斷二人的對話。心下卻暗驚公子這話說的,聽上去好像真的有斷袖之癖。心下想著看向長孫裔的眼神也多了絲揣度,卻不想公子也正向他看來,眼神壓迫,麵色不悅。穀城連忙找補道:“若是我娘來了,我保證她會選那兩隻。公子選的那隻過於樸素了些。”


    “好,那就這兩隻。”雲憶音說著拿了穀城選的那兩隻,讓店家打包了起來。


    穀城嘴角勾了勾,暗想自家公子怕是自作多情了,看雲憶音那個樣子似乎對他也沒有多餘的不應該的想法。想著又瞧向長孫裔,卻見他眼神壓迫地也看著他。穀城神色一凜,立馬正了正身站向雲憶音另一側,打算不再說話。


    走了一段時間,三人找了一個人多的茶館坐了下來歇息。


    雲憶音悠哉悠哉時,卻聽得旁邊一個桌位坐著的幾個人談起了司馬府的事情,立馬豎耳聽了起來。


    隻聽其中一人且稱1號狀似壓低聲音,實則用大家都能聽到的聲音道:“話說,你們可知司馬府究竟是為何才遭到滿門抄斬的嗎?”


    “為何?”另一人且稱2號問道。茶館的人都豎起耳朵來。


    “你等可知長孫家主原來不是暴斃,而是中毒身亡?”1號繼續說道。


    “啊?”眾人皆是一片訝然。


    雲憶音聽到這裏看了眼長孫裔,見他神色如常,便又細聽了下去。


    1號又道:“聽說啊,那日一並中毒的還有長孫家嫡子長孫裔,隻是因司馬家主司馬洵來的及時,拚盡了全力,才把他一條命救了迴來。”


    1號似又怕別人不信,又說道:“不然你等想想,為何長孫公子仍在孝期便不見人影,後來這兩年貴人場更是不見其人?聽說是命在旦夕,被連趕著送了出去,救命去了。”


    雲憶音有些驚疑不定地看向長孫裔,暗想難怪自己總是從他身上聞到一絲若有若無的藥味,想來這人說的十有八九是真的。


    隻聽1號又說道:“聽說這長孫公子被送出去也是司馬家主安排的。”


    “哦”那幾人一副好奇的神情。這時其中一人且稱3號問道:“那這與司馬府滿門抄斬有何關係?”


    這時卻聽得2號說道:“仁兄你想想司馬府被滿門抄斬主要是為當今太子治病一事。太子久病不治仙去,當今聖上發布的召令是司馬洵故意用毒殘害太子,故而太子仙去之時當今聖上將司馬府滿門抄斬。”


    “對呀,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3號道。


    “仁兄你想想,司馬家主既然能盡心盡力救治長孫公子,足以見得司馬家族與長孫家族關係非同一般。而太子正是當今皇後的親子,是長孫裔的親外甥,你覺得司馬家主會去對太子用毒嗎?”1號又道。


    眾人想想,這人說的有點道理,似都察覺出了不對勁,雲憶音也漸覺出這其中的不對味來。


    “那這其中究竟是何緣由?”3號問道。


    “聽聞太子也是在長孫家主中毒那日一同中毒的,隻是毒量較少,當時被救了迴來。後來司馬家主接連進宮就是為了醫治太子殿下。聽說啊,那毒毒性極強,太子殿下是忍受不了折磨才仙去的。”1號說道。


    眾人倒吸一口冷氣,1號聲色俱全,聽著仿佛親身經曆一般,弄的眾人也似感同身受一般,想著若他所言是真,那已故太子怕是受了不少折磨。


    “若事實真如仁兄你所說,那這一日之內長孫家主、長孫公子還有太子均身中劇毒,想來不是巧合,難不成是遭人陷害?”3號這時迴過味來,問道。


    “哎,我也隻是聽說。你等想想,若這些事情是真的話,那是誰要對長孫府下手?”1號道。


    “同一時間下如此狠手,一般人不敢下這樣的手。難道是—”2號說到這裏卻停頓了下來看向眾人,暗想不知眾人跟他想的是否一樣。


    “不對啊。如今那位能夠上位,可都是倚仗長孫家族,這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啊。”3號反駁道。


    “可不是。”1號拍掌道:“你等可看到那位自從上位後性情大變,與未上位前可是判若兩人?!怕是與長孫家族的往來也是虛與委蛇。”


    “那也不至於連親子都下毒手吧?”2號有些懷疑地說。


    “哼”1號神色不平,氣道:“怕是利用完了人,又怕人家功高蓋主,裹挾了他去,故而斬草除根,無非是鞏固權力罷了。”


    “不會吧,仁兄。他竟是如此之人?”3號道。


    “怎地不會?你等見他如今這些行為,哪裏還有當太子時的政績?怕都是裝的。”1號駁斥道。


    聽到這裏,眾人神色各異,若有所思,一時不再言語。


    雲憶音看向長孫裔,小心翼翼地低聲問出了自己的疑問,道:“如今政風如此開明嗎?上位者的事情可以如此的在大庭廣眾之下議論?”


    長孫裔點點頭,道:“高祖自立國起便廣開言路,鼓勵民眾暢所欲言,以便能夠及時知曉民情,感受民意。”


    “包括這些?”雲憶音朝隔壁努了努嘴。


    長孫裔哼道:“身正不怕影子斜。他若是沒做就不怕這些,若是做了,怕是堵也堵不住。”


    雲憶音正想再問點什麽,卻聽隔壁3號又道:“哎,你們聽說了嗎?大月國如今的國母正是司馬家族的司馬蓮蓮小姐。”


    “聽說了。”2號道。


    “仁兄,若你說的都屬實,那司馬家族且不是遭受的池魚之殃?如此說來的話,若蓮小姐成了大月國的國母,你們猜她會如何處置司馬府的事情?怕是我國也難以給她一個交代吧?”3號問1號道。


    “哼,可不是。”1號迴道:“聽聞大月國即將舉行國母即位典禮,那國母又是我安國之人,按規矩我安國應派使者前去祝賀,獻上厚禮,以求兩國之邦交。可如今不就尬在這裏了?聽說朝中正在考慮安排何人去做這個使者呢“


    “這—”2號有些猶疑地說道:“如今司馬府滿門抄斬是既定事實,若仁兄你所說的是事實的話,隻怕期望兩國友好邦交之事也隻能是妄想了。隻盼大月國剛平定內亂需休養生息,莫要在邊界生亂已是萬幸了。”


    1號點點頭道:“仁兄說的有理。”


    3號卻八卦道:“那可曾聽聞朝中會安排何人去大月國?”


    “哼”1號略帶譏諷地迴道:“隻怕誰去都是死。”


    3號點點頭道:“也是。那位蓮小姐向來是個愛憎分明的人,又行事果斷。以前遇上些逞強淩弱的人收拾起來可是毫不手軟,如今自己的親人被殘害至此,怕是不得善罷甘休。”


    1號迴道:“哼,那也是人之常情。你想想,若是你家破人亡,你會善罷甘休?”


    聽1號如此說,眾人又是歎氣,又是氣憤不平,暗想為何當今聖上成了如今這副德行,心裏不禁又暗罵那些慫恿當今聖上不走正途的狗腿子們。


    雲憶音一直在認真聽隔壁八卦,以至於在聽的過程中長孫裔一直觀察著她,她都不知曉。


    長孫裔見雲憶音聽到司馬蓮成為一國之母時居然一點異樣的神色都沒有,仿佛事不關己一樣,心中不免一陣失望。暗想雲憶音的失憶程度怕是比他想象中更嚴重。


    雲憶音麵上無什表情,心中卻早已翻江倒海,甚至聽到司馬蓮不會善罷甘休時,她竟然沒來由地有點歡心。想來是司馬雲淙的思想已經開始慢慢與自己融合的緣故。


    想到這裏雲憶音看向長孫裔,想問點什麽卻又不知如何開口,一時間有些欲言又止。


    長孫裔似知她所想一般,說道:“蓮姑姑因善於醫治幼童疾病,故而我們從幼時起便喜歡與其交往。蓮姑姑這人愛憎分明,喜正道且喜歡依理行事,故而很得眾人認可。我隻記得在我年幼時有一日聽聞母親與父親閑聊家常,說是京中那麽多勳貴都入不了她的眼,翩翩看上了一個偏遠外邦的小王子,弄得要離鄉背井,孤身一人嫁到外邦去。”說到這裏長孫裔似又迴到了蓮姑姑遠嫁那一年。因是日常與眾勳貴家交好,又遠嫁他國,眾勳貴家聽到風聲後居然在蓮姑姑遠嫁那一天均給蓮姑姑添了嫁妝,每家都派了一人將蓮姑姑等人送到了城門外。而那一年,司馬雲淙應是才兩三歲,並不知曉以後難以見到自己的姑姑,隻是一味地在人群中跑來串去,被嬤嬤追著喊。而那時作為旁觀者的長孫裔也不曾想到自己和那個跟他側身而過的小人兒會有後麵的緣法。


    “蓮姑姑所嫁之人便是如今大月國的皇帝嗎?”雲憶音有些崇拜地問道。暗想司馬蓮果真慧眼識人,居然直接找了個能當皇帝的人做老公。


    長孫裔點點頭,又道:“其實蓮姑姑所嫁之人並非是大月國原先的太子,隻是一個默不起眼的普通皇子。隻是後來大月國太子被刺殺身亡,大月國陷入內亂,而蓮姑姑夫妻二人一向以民為本,行善且助人為樂,在大月國頗有聲望,才被民眾推舉上台,最終得了民意,奪得皇位的。”


    “也就是得民心者得天下的意思嘍?!”雲憶音說道。


    長孫裔知她的意思,看向她的眼神有些深沉,迴道:“也不全然如此。蓮姑姑夫妻二人本就無意政治鬥爭,隻想做閑雲野鶴。夫妻二人真正現於人前,站上政治舞台是在司馬家族被滿門抄斬之後。”


    雲憶音心下微微顫動,一時沉默不語。看來司馬家族滿門抄斬改變的不止是她一個人的人生軌跡,其他的人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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