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霄下了逐客令,唐綾不能再留,走出營帳,外麵的天色又是一片陰雲密布,唐綾一抬眼瓢潑大雨就澆了下來,一點不含糊地將唐綾淋了個通透。


    唐綾慢慢在大雨裏走著,一步一步都不知道要去往哪裏,大雨砸在他身上臉上竟是疼的,很疼,疼得他幾乎忍不住要掉眼淚。


    葉淮突然出現,撐傘替唐綾擋一擋雨。


    “不必了。”唐綾擺手輕輕推開葉淮,被雨淋一淋他或許就能清醒了。


    葉淮不敢真離了唐綾,讓他這麽淋著。唐綾體弱,此刻心緒不穩,一個不好說不定要犯舊疾,要讓青嵐知道他讓唐綾淋雨,非得把他給活拆了。


    ***


    祁霄花了一天一夜就將夜鷺獵了迴來,百雁山圍獵就該就此在所有人的瞠目結舌中倉促告終,一場大雨澆下來,夜裏的大宴隻能安排在帳中,總少了些天高地闊的豪放灑脫。


    宮中禦酒十分柔和,來來迴迴向他道賀或假意道賀的人不停,不管對麵是何人,說了什麽,祁霄隻管喝酒,可一杯一杯喝就是不醉,直到夜深了,陛下懶得看他們戲耍,祁霄才搖搖晃晃地走出大帳,站在星空底下,才發覺,原來雨已經停了,被雨水洗過的夜幕黑得發亮,月色如緞又細又柔。


    祁霄莫名失笑,斜靠到一旁,宗盛過來扶住祁霄:“爺,陛下賜了醒酒湯,迴去喝一點吧。”


    “夜色真好啊。”


    “爺,迴去吧。”


    祁霄推開宗盛:“百雁山圍獵……迴去做什麽?太無聊了。”


    祁霄好像喝醉了,跌跌撞撞地走,可他又似沒醉,很清楚自己要去哪裏。


    宗盛知道他心裏難受,不敢多說,安慰的話他也說不來,隻能跟著。


    祁霄去了馬廄,牽了匹馬出來,翻身上馬,一夾馬腹就跑起來。


    唐綾一晚上看著祁霄不停地喝酒,見他離席忍不住就跟了出來,遠遠地跟了一路,突然見祁霄策馬跑過來,著實大驚。可還來不及驚嚇,祁霄就從他身前掠過,俯身伸手將唐綾整個人一把撈起來,帶上馬背,抱進懷裏。


    “啊!”


    “公子!”青嵐的尖叫一下就被拋得很遠,宗盛和葉淮忙牽馬追了上去。


    “祁霄!你做什麽!”這裏是百雁山不是雍城,祁霄這般不管不顧的任性,當真是不怕人言可畏、陛下責罰嗎?!


    “賭一把。”


    “祁霄!停下來!放我下去!”


    祁霄單手牽著馬韁,一路快馬衝出了營地,一手摟在唐綾的腰間,困他在懷中:“唐綾,跟我賭一把,若我贏了,至少給我一次機會,若我輸了,天意如此,我便認命。”


    話說出口,祁霄方覺可笑,他生來帶著天狼星的兇卦,他都從未想過要認,今次居然說出了認命的話,他當真是瘋了。


    “好好,我跟你賭,你先掉頭迴營!我跟你賭!”唐綾又驚又怕,祁霄喝了這麽多,究竟要發什麽瘋!


    祁霄不再說話,卻是將馬放慢了些,整個人有些鬆鬆的懶散,將胸膛壓在唐綾的背上,貼緊了他,嚴絲合縫的,像是使壞一般錮得唐綾無處可逃。


    “祁霄!”


    “就一會兒,”祁霄枕著唐綾的肩頭,似撒嬌一般輕聲低在他耳畔呢喃,“一會兒就到了。”


    唐綾感受著祁霄胸口的溫度,突然靜下了,心裏卻有個聲音在嘶喊,他喜歡他啊,喜歡他張狂、也喜歡他任性,喜歡這一刻被他擁在懷裏。無處可逃成了他唯一的僥幸。


    祁霄說的一會兒,馬跑了整整一炷香還多,幾乎快要跑到百雁山另一側去了。


    馬兒越跑越慢,終是停了下來,唐綾心頭一震,不自覺地縮手按住祁霄環在他腰間的手,像是在求他不要放開。


    祁霄一怔,柔聲說道:“到了。”


    祁霄把唐綾帶下馬,又將他背起來:“夜深了,林子裏不好走。”


    唐綾意外地乖順,就這樣讓祁霄背著走了一段。


    不遠處有一方水潭,在月光下泛著粼粼銀白。祁霄卻沒有再往水潭邊走,而是將唐綾小心翼翼地放到一塊大石上坐下,像是怕吵醒了這一池水。


    “我們為何要來這裏?”


    之前大雨,林間已無可燃之物,祁霄打了火折才讓唐綾眼前有了一片光亮,祁霄挨著唐綾坐下,伸手將火折帶遠了一些,光芒照亮了唐綾身前的方寸,映出一叢曇花,花苞低垂,卻似即將綻放。


    “今夜,若能得見花開,便算是我贏,好不好?”


    唐綾迴眸看向祁霄,他卻怔怔望著曇花。


    夜深林靜,光潔的月光鋪灑開來,卻隻能從枝繁葉茂裏落下幾道些微的白華,像月神的輕歎,撫著林中萬物安然入睡。


    大雨過後,林中濕冷,曇花枝葉花苞上還掛著雨水一點點,被一折火光映著,似是美人的淚惹人心憐。


    昨夜,祁霄就在這裏,在雨後等夜鷺出沒。看見曇花的第一眼,他就想帶唐綾來了,那花苞雖還低垂,卻已飽滿,像嬌羞的姑娘在心愛的麵前,微微抬起了下顎。花開時一定很美。


    曇花又稱月下美人,一年隻開兩個時辰,有些人終其一生都等不到花開一時。


    曇花何必為他而綻放?他難道還能因為花不開就將它們都折了?


    祁霄苦笑,若是等不到,他就當是做了一場無疾而終的夢吧。這世上太多一廂情願,既然是求不得,他又何必強求?


    “祁霄,若今夜花未開……”你可願意再等一等?


    “放心,我願賭服輸。”


    唐綾啞口,他不是那個意思,他期盼花開,卻又滿心害怕,難道真要聽天由命?若花不開,祁霄就要放棄?可這不全是他逼出來的嗎?祁霄是驕傲的人,做不到卑微、做不到死皮賴臉,得不到他的迴應自然已明白了他心中的不安,若非借一株曇花,祁霄要如何說服自己放棄?又能如何說服自己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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