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祁霄的計劃十分簡單,先禮後兵,以他、宗盛和白溪橋的身手,想從誰身上取什麽東西,還不容易嗎?圍獵之中,能有葉淮這等身手的人鳳毛麟角,祁霄是有恃無恐。


    祁霄不細說經過,唐綾便不再追根究底,隻把玩著木雕小鳥問道:“這是夜鷺模樣不錯,但林中夜鷺成群,哪一隻才是陛下準備的彩頭?”


    祁霄笑起來,將三個錦盒都打開,取出底下鋪著的紅綢,露出木盒底部的雕花,推到唐綾眼前:“你細看看。”


    唐綾將木雕放下,拿起錦盒一看,底部雕花竟是有所不同的。


    “曇花、香蒲草、蓮?”唐綾想了想,旋即笑起來,“夜鷺喜臨水而居,隻要尋到這三樣東西同長的地方,必定有夜鷺出沒。”


    “聰明。”謎底就藏在謎麵裏。


    “但,是哪一隻呢?”


    祁霄抬手,點了點被唐綾擱在手邊的木雕:“這東西可是費了大心思做的呢。”


    “嗯?”唐綾困惑不解,拿起木雕的夜鷺把玩起來,翻來覆去了幾迴,忽然好像摸到了什麽,在夜鷺的翅膀附近推了推,竟然將翅膀展了開,雖不能完全打開,卻能看見翅膀下烙有一圓印。


    唐綾一喜,瞬間又起一惑:“夜鷺展翅方能瞧見印記,這要如何獵?”


    夜鷺喜夜間覓食活動,祁霄就算火眼金睛也不能在黑暗中看清楚飛行中的夜鷺翅膀底下有什麽沒什麽吧?怎麽可能?


    祁霄笑起來:“我又不是神仙,自然瞧不見。隻能用最笨的法子,全抓了,一隻一隻找唄。”


    唐綾怔了怔,又忍不住一笑,這還真是個蠢笨的法子,卻不是什麽人都能輕易做得到的。能在夜間捕獵,祁霄果真是山中精怪化作人形的吧。


    “你不信?”


    唐綾搖頭:“我信。隻是陛下這題委實難了些,幸虧我一早便認輸了。”


    祁霄突然伸手握住唐綾的腕子:“我贏了。”


    唐綾一愣,想抽手,祁霄卻沒有輕易鬆開,倒也沒有抓得他太緊,還是留了些餘地,唐綾一掙不能脫手而出,就僵住了,沒再費力掙紮。


    “你贏了,陛下有何賞賜?”


    “你來就隻是好奇我有沒有獵到彩頭?得到什麽賞賜?”祁霄在林子裏待了整日整夜,將夜鷺獵到手,為的根本不是什麽賞賜,也不想跟唐綾囉嗦那些無關緊要的。


    唐綾沉默了片刻,突然想不起說辭,他就是想見祁霄了,可這個理由連他自己都覺得可笑。


    祁霄盯著唐綾,看他不斷閃避目光、久久不言不語,但祁霄就是不肯放過他。唐綾耳熱麵紅,心虛地不由得想逃。


    祁霄輕聲問道:“傷可好些了?”


    祁霄的話語像是燙人的,唐綾猛地抽手迴來輕輕捂住手臂上的傷口:“不礙事。”


    “那你想好了嗎?”


    唐綾微微愣了愣,這個問題他想了兩日,想好了嗎?沒有。他什麽都沒想出來。每每想到,他的思緒就會被祁霄跪在他身前的那一幕打斷,再也想不了其他的。


    唐綾不說話,祁霄就安安靜靜等著,他不是不心急隻是他不敢催。


    忽而唐綾輕輕一笑,還是避開了祁霄的問題,顧左右而言他:“你既然贏了圍獵,陛下的賞賜絕不會少,我確實該想想備一份什麽賀禮了。我身邊沒什麽像樣的,迴去給你吧。”


    祁霄看著唐綾,臉色突然陰沉下來,目光灼灼地半分不移。


    唐綾仿佛是一點沒察覺到,又說:“這些日子天公不作美,你既已經獵到了彩頭,圍獵就該結束了,估計最快明日我們就能拔營迴京……”


    祁霄忽然站起身,幾步走迴內間,將唐綾一個人晾在了外麵。


    唐綾愕然,心跳漏了兩拍,酸楚翻湧時不知心慌和懊惱哪一樣更多一些。


    祁霄走入裏間,駐足站著,眉頭深深皺起,想將心間的鬱悶和氣惱都歎出來,可他隻覺得身上很沉、心也很沉,好像被沉重的枷鎖困著埋進了地底,就連想鬆開緊握的拳頭都費盡力氣。


    他該想到的,唐綾與他對弈從來不會與他短兵相接,他雷厲風行、鋒芒畢露,在唐綾這裏根本不好使,就算他搶了先手唐綾都有法子繞到別處拆了他的招。


    現在唐綾就是要將那日的事情揭過去,就像沒發生過一樣。


    當做沒發生過。這個念頭一下就刺痛了祁霄。他從沒對什麽人動過心、生過情,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會如此瘋狂地期待,貪婪得想得到,也會因此而痛。


    是他太過魯莽?還是他太笨,猜錯了唐綾的心思?他竟不曉得自己該如何做了。方才,他真恨不得將人捏在手裏,可就算捏在了手裏又如何?然後呢?像那條小白蛇一樣,找個籠子裝起來,掛在腰間?


    祁霄也不是沒想過唐綾會拒絕,他們立場相對,說不定有兵戎相見的一日。他隻是不知道自己要如何應對。這不是一局棋,他還能從地方下手圍追堵截,還有勝負一說。


    祁霄緩緩側頭看向唐綾方才站過的位置,好像就能瞧見他那刻臉紅的模樣。分明是喜歡他的,不是嘛?是還不夠喜歡嗎?


    他自己野了好些年,自在慣了,就快不記得被困在宮牆中的日子如何難熬,可唐綾不一樣,他是大周堂堂荀安侯世子,有才子的盛名,也會有位極人臣的一天,或許他一輩子都得被身份所拘,那也該好過被祁霄連累。是他強人所難了吧。


    祁霄合上了眼,竭力將眼中的影子驅走,半晌才緩緩睜開,唐綾還在外麵,他不能一直躲著。


    唐綾呆坐了許久,整個人似沉入了冰凍了三丈厚的寒潭裏,所有的一切都離他越來越遠,那深不見底的漆黑將他拽著一直一直往下沉。


    祁霄走出來,臉色已然平淡許多,方才那恨恨的神情早已無蹤。可唐綾非但沒有覺得鬆了口氣,反而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掐得他透不過氣來。


    祁霄將一隻塞得滿滿的小布袋子輕置於案上,就擱在唐綾麵前:“蛇蓮,順手采的。小白蛇奇毒無比,青嵐手邊大約沒有能解蛇毒的好藥,這些蛇蓮給他或許能有用。”


    “……祁霄……”


    “我困了,想睡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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