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瑤唿唿喘息,歉仄道:“我整夜未眠,方一結束刺繡便趕了過來,時間倉促,讓你久等了!(啞語)”


    鬥金笑說道:“不打緊,不打緊,好在及時趕上了,俺還以為啞妹睡過了頭呢!”


    曦瑤取出懷中刺繡,承至鬥金麵前,道:“這是你要的刺繡。(啞語)”


    隻見繡布四方,折疊得頗為工整,鬥金接過刺繡,道:“俺來瞧瞧啞妹繡得如何。”


    卻是鬥金心中暗想,自己是有承諾啞妹用刺繡換取膏藥,也故意抬高了膏藥的價值,大凡刺繡無瑕疵,便能輕鬆值迴藥價,至於自己能撈取多少油水,就看啞妹作工如何了。


    鬥金拎起兩角,輕輕一抖,一丈繡布盡數展現於眼前。


    隻見其上淵停嶽峙,天紳倒懸,霞光溢彩,祥瑞紛呈。


    有群英爭競於川澤之隰,有百鳥雀躍於芳樹之杪,正中者,一金色鳳凰昂首以迎紅日,振翅環於蒼穹,真可謂威風凜然,窮工極巧!


    鬥金瞠目結舌,啞然失語。


    卻是此時,巷頭旭日初升,金輝熠熠,穿過鬥金背影,恰巧透射於布麵之上。


    光映美景,景襯朝陽,相得益彰更顯生栩。


    不遠處,一蝴蝶翩躚飛來,悄然停落於布麵花團之上。


    鬥金見狀更驚為天人,啞妹繡藝之高超,竟已至以假亂真地步!


    跟前,曦瑤眼布血絲,神色淒迷,然其美不減,清麗猶存。


    鬥金熱血澎湃道:“啞妹,你這‘百鳥朝鳳圖’刺的可真好看!”


    鬥金胸無鬥墨,隻能稱之為好看。


    曦瑤謙然一笑,道:“你不要拿我說笑了,龍門村鎮那麽大,又豈會沒有這等貨色,我這刺繡能有人看上,已是知足了。(啞語)”


    鬥金仍目不轉睛地盯著手中刺繡,好似全然沒留意曦瑤啞語。


    他此時心情,何嚐不似這百鳥朝鳳圖一般,春風得意、氣宇軒昂。


    鬥金心想自己這次要發大財了,這刺繡拿去鎮上售賣,一吊錢也不止啊!看來當初讓啞妹用刺繡來換取膏藥果真是明智之舉!


    “阿鬥,還愣在那裏作甚,要走了啊!”


    遠處,那中年男子突然嗬斥了起來,隻見他手持馬鞭,已是坐在了馬車之上。


    “趕快走吧阿鬥,莫要誤了大事!”


    馬車一旁,一中年婦女也隨之催促起來,看她衣著,卻是比跟旁幾人都顯得出彩。


    鬥金大聲迴道:“來了!來了!”


    再向跟前啞妹關照道:“啞妹,俺這就走了,迴來後再去找你。”


    說話間已將刺繡小心折起,看去頗為寶愛。


    曦瑤點頭會意,隻等鬥金趕鬧子歸來。


    遠處男子未待鬥金靠近,手起鞭落,馬車已吱呀吱呀地馳了出去。


    鬥金大步追上,縱身一躍,已是翻坐在了車尾,向著曦瑤不住搖手。


    曦瑤待馬車消失於村巷轉角,便轉身走迴了家中,倒是那中年婦女,仍然立於原地,眼中滿帶不舍。


    良久,驀然轉身,一雙眉目惡狠狠地瞪向曦瑤。


    憤然罵道:“哼!真是個狐媚子,跟她娘生得一副模樣,整天就知道勾搭俺家阿鬥,剛才指不定又從阿鬥身上撈去了什麽好處,要是耽誤了他爺倆兒行程,我可輕饒不得她!”


    跟旁一村婦舉止大剌剌,看那模樣,正是榮二娘。


    她嗬嗬一笑道:“阿鬥她娘,俺看阿鬥跟啞姑娘玩的頗為要好,我若沒記錯,阿鬥今年也十之有七了吧。”


    “正所謂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不如俺來做媒,去根生叔家提親如何?”


    那婦女頓生鄙夷,大聲道:“呸!呸!呸!真晦氣!真晦氣!你再胡說,俺可不待見你了!”


    “這種兒媳我哪裏敢要,必然同她娘一樣,指不定某天就跟別人私奔去了!”


    榮二娘訕然一笑,圓說道:“說的也是,阿鬥現在有出息了,必然能找個更好的媳婦兒!”


    那婦女聽後滿臉堆笑,倨傲地道:“那是自然,俺家阿鬥現在出息可大了,就算閉上眼睛隨便一抓,也能找個比她強上百倍千倍的,誰會去稀罕一隻狐媚子!”


    兩人於村巷中聊過好久才各自散去,卻是她們嗓門高亮,曦瑤相隔很遠也能聽得真切。


    她內心痛楚,煎熬生受,極力加快腳步,欲逃離這處所在。


    心道:娘在時,她們便背後嘲笑自己啞巴,娘走後,她們更是變本加厲,飛短流長。


    那些汙言穢語自己聽了極不受用,卻又隻能一味規避,而不能開口同她們理論,自己當真沒用,自己當真對不起娘!


    曦瑤越想越是愧悔,不解道:娘當初為何要選擇離開?娘當初為何要拋棄自己?


    迴來家中,曦瑤覺得雙足發輕,身子飄忽不定,腦袋更如勾芡一般遲鈍。


    這兩日未能好眠,現下,身心已然有些吃不消了。


    但總算能將刺繡及時送給鬥金,按行程來算,來迴趲路需要兩日,售賣貨物需要四五日不等。


    如此說來,自己還要等上六日才能拿到那些膏藥!


    往日裏,曦瑤從未在乎過鬥金遠行時長,現下竟覺得六日有些漫長,不知為何有此感發。


    曦瑤轉身望向床上男子,他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靜,隻是眉角微微上卷,不知心中在想些什麽。


    曦瑤尋思:他每天都是如此,似乎有想不完的事情,就像那門外溪水,永遠也不曾流盡!


    不過很快他就不用再如此痛苦了,六日後,隻消六日後鬥金歸來,他便能痊愈如初了!


    曦瑤想得極是天真,她閑來無事,便來院內石凳落坐,拿起新進的《詩詞選集》認真翻閱起來。


    日升日落,六天眨眼便是過去,對於曦瑤而言,卻是漫漫如無盡之期。


    而這些時日,曦瑤也同那男子更熟識了幾分。


    一天三次喂藥,再也沒了先前的尷尬,仿佛這一切都是自然,仿佛那男子命中注定,一生中的此刻,必有曦瑤來給他喂藥。


    每每想到這裏,曦瑤總會忍不住發笑。


    更有不虞之喜,那男子已能略懂曦瑤啞語。


    隻是他太過於寡言,兩人溝通仍是不多,饒是如此,曦瑤也足足開心了幾日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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