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爺目光落於那自退堂後便迴了後衙的大人身上,見其對著桌案上的文書已凝視良久,約摸有一個時辰了。


    “大人,可是這文書有何不妥?” 師爺輕聲問道。


    刑部尚書這才緩過神來,微微皺眉,沉聲道:“嗯,你且來看,這後麵所加一點與那簽名的墨跡,並非一致。”


    師爺聽聞,不禁一怔,趕忙湊上前去細瞧。


    這一瞧,果見那畫點的墨跡,光澤度較簽名的墨色略鮮亮些。


    他將文書置於鼻尖輕嗅,刹那間,臉色驟變。


    最後改變案件判決走向的證據,是他親自去查看的,且還當堂驗證。


    “大人,那點所用之墨是潘穀墨,屬下著實失察,如今那戶部尚書已被釋放,可要即刻派人再將其抓迴?”


    潘穀墨,其香可徹肌骨,研磨殆盡,香氣亦經久不衰,雖隻是小小一點,然那隱隱香氣卻逃不過他的鼻子。


    “不必了。


    這些文書本就是偽造之物,你且看,其時間軸橫跨十年之久,然那墨跡卻幾無差別。


    畫點之人,分明是故意選用潘穀墨為之。


    若咱們揪著這墨跡不同不放,旁人自也能借此同樣的理由,推斷出這些文書的墨跡皆有問題,反倒不妥。”


    刑部尚書心中頗為不暢,入仕數十年來,此番竟是頭一遭,明知證據有假,卻無奈被人拿捏,隻能將這內裏隱情按下不表。


    今日升堂前,他收到一份證據,乃是已故衛國公爺親筆所寫的家書與欠條,他當時憑他多年斷案的經驗直覺,便已料到此乃一場栽贓誣陷戶部商戶的陰謀。


    待到那簽名造假的證據出現,他依例令人將最新進展上達天聽,得來的消息卻是放人,此案到此為止。


    這無疑也印證了他心中對背後操控之人的猜測。


    聖上近來行事,愈發讓他捉摸不透了。


    得到乞兒的通知,尚書府當即便派了馬車去接老爺。


    陸尚書剛裏裏外外沐浴幹淨,換上幹淨的衣衫。


    “小姐何在?”


    陸尚書自上了馬車後,便在問陸子衿的行蹤,迴來清洗幹淨,用罷飯食,仍不見人。


    “老爺,小姐遣乞兒通傳後,迄今未歸,已使人找去了。”


    那師爺呈文書至前,因對著大堂外光線,陸尚書一眼便覷見那一處乃後添的墨點,遂不動聲色取近細觀,竟嗅得一股熟悉的味道。


    他擺了擺手,讓管家下去找人。


    卻說此刻,尚書府眾人遍尋不著的陸子衿,正在相國寺一攤頭處,瞧著眼前物事,笑得齜牙咧嘴。


    “小姐,這些狗兒模樣好生醜陋,猶如鬼怪一般。”


    抹雲怯生生躲於陸子衿身後,那幾隻狗兒瞧著神頭鬼臉,賣狗的更是個碧眼胡兒。


    陸子衿兩手使勁揉搓了兩下咬著她衣擺的二哈腦袋。


    “老板,它娘老子哥姐我都要了。”陸子衿邊說邊比劃示意。


    那頂著一頭毛茸茸黃卷毛的羅刹人,中原話雖不甚流利,但見眼前之人連說帶比,也明了其意。


    他深邃的碧眼頓時亮了起來。


    三個多月前,他攜幾箱貂裘與栗鼠皮,欲來大昭國售賣,至上京這一月有餘,卻一件未售,反遭賊人覬覦,連木箱一並被竊,如今囊中僅剩幾枚銅板。


    前幾日,其拉雪橇的一隻母狗產了三隻小狗,大昭國人不喜他家鄉的狗,然小狗憨態可掬,他便想著拿到集市碰碰運氣。


    未料,等了幾個時辰,竟真遇著中意的人。


    “小娘子,您看著給價便是,我的東西皆被盜了,您給些路費便好。”


    他趕忙將作價之權交與對方,唯恐出價高了,生意落空。


    陸子衿抬眸打量賣家,聽其口音,顯是來自俄羅斯那方。


    見此人嘴唇幹裂,凍得泛紫,料想在此售賣多時了。


    忽瞥見其脖間掛繩,伸手一拉,一顆巴掌大、質地純淨的金珀現於掌心,內有一完整不知名的昆蟲,正展翅欲飛。


    陸子衿心中暗喜,麵上卻波瀾不驚。


    在後世,俄羅斯之波羅的海沿岸,乃琥珀重要產區之一,琥珀之中,血珀為貴,金珀次之,蠟珀最下,此枚金珀含完整獨特昆蟲,價值不菲。


    琥珀不僅可作飾品,亦能入藥,有寧心安神、活血化瘀之效。


    “添上此物,我予你五百兩銀子,如何?”


    羅刹人聞之大喜,“小娘子竟鍾意此物?”


    言罷,忙撩起袖口,露出纏了數圈、色澤鮮豔如血的珠串來。


    血珀?


    陸子衿見狀,再難淡定,心跳如鼓,隻覺氣血上湧,頭暈目眩。


    “喜歡,一並買下,作價幾何?”


    陸子衿坐在車廂內,以袖掩口而笑,唯恐坐在外麵車轅上的羅刹人聽見。


    她僅花了二千二十兩銀子,便購得這麽一大捧極品琥珀。


    當時羅刹人見她喜歡,帶她去他入住的客棧,將皮裘上所綴琥珀盡皆拆下,甚至連靴桶上的也未遺漏。


    陸子衿說她身上僅有一千二十兩,但可另以大昭國貴族喜歡的香皂與絲綢睡衣抵剩下一千兩。


    羅刹人很感激她看上他那些沒人要的狗,否則他就要餓死在大昭國了。


    當下頷首同意,還言即便不給香皂等也無妨,此物在他家鄉的地下有很多。


    不多時,馬車停在竹影夫人的倉庫前。


    羅刹人按照陸子衿的示範,在另外一個銅盆中用肥皂淨手。


    他輕撫雙手,隻覺較先前滑膩許多,暗歎香皂著實是個好東西,用後肌膚滑嫩且留香。


    “香皂需五百塊,絲綢睡衣要十套,手提包亦要十個。” 羅刹人本欲多索香皂,奈何柳條筐僅能裝下二百餘塊,五百塊就兩個柳筐再加上絲綢,手提包和行李就又一個柳筐。


    陸子衿給他留了三條狗,運力有限,難以多載。


    “小娘子,等冬季過去,我明年定再來,到時候我給你帶貂裘,琥珀。”


    羅刹人並不知自己平日裏佩戴的那些紅紅黃黃的是何物,聽陸子衿如此稱唿,他便也跟著叫了。


    “好,明年你將物品帶到此處,他自會付你相應貨品。”


    陸子衿笑意盈盈,手指周武言明說道。


    周武點頭,隨後示意羅刹人上車,送他迴客棧。


    羅刹人眼中滿是感激之情,上前緊緊擁住陸子衿,“小娘子,你就是我的貴人。”


    “你也是我的貴人。”陸子衿拍了拍他的後背。


    雖羅刹人的家鄉盛產貂裘,琥珀,但在大昭國,自古及今,二者皆為珍稀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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