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譏得四顧無言,悶氣頓生的花姓老嫗和花甲道士,心中憋屈得厲害,一時間竟也找不到合適的話語來反駁。


    王姓老者的話雖難聽,但道理卻是事實。


    技藝傳承,可不是僅僅換個稱唿,隨意指點兩下那麽簡單。


    授業者需要徒弟們傳承技藝,光耀門楣,同樣也需要自身有足夠的水準,方能承擔起這樣一門重任。


    正所謂德才配位,莫過於是!


    像嶽靈兒這種,明顯它日成就不可限量的奇才,顯然不會僅僅局限於丹靈城內,可能用不了多久,就會麵臨教無可教的地步,屆時出走水平更高之地,那是必然之事。


    那時候,固然自家門楣,會因為這等人才的快速崛起,而會受人稱道,廣為流傳。


    可這背後,焉知不會有無數人,恥笑這等不自量力,夜郎自大的可笑行徑!


    能收下如此佳徒,固然值得沾沾自喜,可這短時間內,卻由於師父黔驢技窮,導致徒弟為了追求更高的技藝,而不得不出走之時,又何嚐不會讓做師父的,感到臉上無光,自慚形穢?


    該如何應對這種局麵,還真不好說!


    這與道法傳承,又不太一樣,古往今來青出於藍者,雖然比比皆是,但這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每一個階段,都將印刻在修煉者的成長曆程中,難以被輕易抹去。


    可這技藝承繼,卻是一個熟練反複,去其糟粕的推演之路,短短幾個寒暑之間,前浪便被徹底拍死在沙灘之上,甚至還會被質疑自家技藝的準確性,恐怕任誰,都會為此尷尬無比!


    所以,對於煉丹一道來說,擇徒傳藝,就顯得尤為謹慎,合適與否,才是最為重要的。


    這也是為什麽煉丹師們,大多一脈相傳,甚至喜歡以家族紮堆為主的原因。


    一眾評審們,還在為了這事爭論不休。


    反倒是妙丹道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看得津津有味。


    止住有越演越烈趨勢的爭論後,淡然說道:“別說了,這種事情,終究是要靠緣分的,強求不得!熔煉就要完成了,還是看看小輩們凝丹的水平吧!”


    隻見這時,完成熔煉,準備凝丹的選手,已經有六人之多。


    大抵上技藝水平如何,也一目了然。


    嶽靈兒後來居上,憑借著日益嫻熟的技藝,已經撤掉包裹丹爐的火焰,開始緩緩結印。


    原本漆黑的爐鼎,此時被燒得通體豔紅,鼎耳兩側已然沒有了青煙飄出,取而代之的濃烈藥香,似乎一聞之下,立時就讓人有種血脈加速運轉的舒爽感覺。


    這正是‘凝髓丹’的藥效所在,提煉血脈濃度,凝於骨內,從而逐漸改變修士體質!


    神念透入到丹爐之內,一團藥液凝紅如血,表麵光滑如脂,晶瑩非常。


    然而嶽靈兒此時,卻眉頭輕皺,目光變得有些茫然,看樣子,像是遇到了什麽難題。


    不由自主的,就找到了看台上的言寧望去....


    這團凝練出來的藥液,分量明顯是經過評審們精確算計過的,所提供的材料,即便是以她現在足夠成熟的控火技藝,也僅僅隻能做到,恰好成丹五枚,四枚富餘的地步!


    這僅僅一枚間的差距,便是橫在無數煉丹師麵前的一道鴻溝,四枚成丹,不過是技藝嫻熟的煉丹師罷了,而成丹五枚,卻是邁向煉丹大師的重要標誌!


    該如何選擇?


    嶽靈兒一時間,左右為難,拿不定主意....


    言寧顯然是看出了她的困惑,即便是對煉丹不太熟悉,彼此相距太遠,也不太清楚此時的進度,但以他對靈兒的了解,大致也能猜到對方遇到了什麽難題。


    沒有任何表示,反而側身背手,斜仰半空,很是自得的單手撫鬢....


    擺出一個類似謝大少常做的,自認為瀟灑無比,目空一切,或許可以用急於求死來形容的好笑姿勢,自顧自的陶醉不以!


    在這數萬人歡騰呐喊的熱鬧環境中,這樣的姿勢,出現得實在是太過突兀了,孔雀開屏似的,有誰會注意到你這嘩眾取寵的動作?


    向氏三兄妹,看得目瞪口呆,搞不清楚這位突然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公子,這是在鬧什麽幺蛾子?


    邪祟附體了不成?


    嶽靈兒看了,卻笑不出來,心中湧起滿滿的感動和信心!


    這個動作夫君想要表達的意思,她當然最清楚不過了,記得兩人在遺址中胡天海地折騰的那幾日,自己曾問過夫君,眼下的陣法造詣,精進到哪一步了。當時他就是擺出這幅樣子,驕傲的讓自己參拜新鮮出爐的陣法大師,當時為此,還打鬧了好久來著.....


    眼下又用這種舉動,告訴了靈兒,該如何選擇!


    是啊,夫君都已經是陣法大師,說好了要攜手前行,自己又怎麽能拖了後腿!


    接受了‘丹經’傳承後,在丹道一途上,自己雖說是有了全麵的提升,但總感覺這一切來得有些虛浮,千頭萬緒,若有若無的捏在手中,不太真切。


    似乎總有層隔膜,卡在目前的技藝水平之前,寸進不得!


    眼下,不正是捅破這層阻隔的最佳時機嗎?


    跨過去之後,就算是觸摸到煉丹大師的門檻了,從此鳥飛魚躍,必將又是另一番天地,許多不解的疑難之處,也會就此迎刃而解!


    即便是失敗了,也隻是前十的最後一位而已,連夫君都不在意,自己又有什麽好擔心的!


    心念通達過後,眼中的茫然神色,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又是那個信心十足的嶽靈兒,自信滿滿!


    對著看台重重的點了一下頭,像是在為自己打氣。


    接著,手中法訣飛速變幻,淡青色的法力透過丹爐,將血紅的藥液,漸漸分成了五份!


    “她這是幹什麽!要成丹五枚?以她目前藥力熔煉的程度,隻需要出丹四枚,魁首位置,穩穩妥妥的就落到她頭上了,何至於如此冒險!”花姓老嫗,不由得驚唿道。


    以評審們的眼力和經驗,僅憑這股法力波動,不用神念探查,便知道嶽靈兒這是奔著成丹的極限去了!


    “年輕人嘛!有些衝勁也是好的,比我們這些老頭子強多了!便是因此失敗了,那又有何妨,以後還有的是機會,正該如此!”王姓老者由衷讚道,隨後又看了一眼同樣準備凝丹的孫兒,自顧的搖了搖頭。


    妙丹道人見此,出言安慰說道:“循序漸進和兵行險著,兩者各有優劣,王兄不必懊惱!不過老夫倒真是希望這丫頭能夠成功,不僅會為我丹靈城,從此添上一段佳話,往後再遇見那些說咱們自己主辦的鬥丹,水平不如聯盟的,也好借,此狠狠的滅一下,那些妄逞口舌之人的威風!咱們這不也和聯盟一樣嘛,同樣有煉丹大師的苗子出來,咱們丹靈,同樣不弱於人嘛!哈哈哈哈!”


    說完之後,妙丹道人老懷快慰的大笑起來,其他人同樣大為讚同的其聲附和!


    大家立場和利益都一致,也樂得看到嶽靈兒丹成五枚,叩門大師!


    為此,還專門在她所處的區域,又加固了隔音防禦,生怕出現了什麽意外情況,打斷了這次尤為重要的凝丹。


    這突如其來,被七位評審共同關照的場景,已經有好些年,沒有在丹道大會上出現過了。


    幾位德高望重的評審們,自然不會在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徇私舞弊。


    唯一能解釋的,就是即將會有大事要發生!


    數萬人的目光,同一時間都聚集在了那個一身火紅衣裙,滿臉緊張得抿嘴瞪眼,有些俏皮的女丹師身上。


    無數人爭相發表闊論,言辭鑿鑿,唾液橫飛的預測著,接下來會發生怎麽樣驚人的一幕。


    聲浪此起彼伏,各式各樣的古怪說法,夾雜其中,爭論喧囂不休。


    位列雅閣包廂的眾人,自然都是眼力超常之輩,之所以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大致也能猜測一二,陣陣驚歎之餘,都紛紛充滿期待,評頭論足的說道著。


    嶽靈兒對外界的眾生相,充耳未聞,此時丹爐中的藥液,已經被她完全分割成了拇指大小的五份。


    五枚‘凝髓丹’的雛形,已然初具成丹品相,圓潤如珠,飽滿晶瑩,藥力分布均勻,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如何鞏固丹藥形體,啟爐收丹了!


    牙關輕咬,有些微微遺憾的搖了搖頭,盡管此時動用‘乙木青焰’,嶽靈兒至少有八成的把握,能做到完美收丹,但權衡利弊之後,仍然放棄了這樣的想法,其所帶來的後果,是他和言寧都無法承受得起的。


    手中法訣再次變幻,將火焰控製成五根細如發絲的線條,在丹爐底部,對應著丹藥位置,徐徐溫潤。


    緊接著,一團淡青色的木靈力,包裹著丹爐,快速滲透了進去。在餘溫炙烤下五枚丹藥,眨眼間便飛速旋轉起來,丹香飄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變得凝實起來!


    “青木丹訣?”花姓老嫗,有些詫異出聲。


    走到這一步,煉丹師最重要的技藝水準,也就體現在這收丹法訣上麵。


    原本以為能從嶽靈兒身上,看出些師承技藝的來曆,最起碼也能看看,她與嶽家是否有什麽深厚關聯,誰知這丫頭仍和之前一樣,用的是修仙界最為常見,也是煉丹師運用最普遍的五行收丹法訣...


    不僅是花姓老嫗,其他將目光關注於此的好些人,都大為失望,甚至有些不大看好。


    雖說這樣的收丹法訣,看起來中規中矩,但對於各有秘術技藝大師們來說,就顯得有些不夠看了,用在‘凝髓丹’最後階段的凝煉上,更是如此!


    但有著‘丹經’傳承在身的嶽靈兒,豈能沒有更為厲害,高深的收丹秘術?


    這部博大精深的巨著,與言寧所傳承的‘玄黓陣典’,有著異曲同工之妙,都是徹徹底底的唯基礎論,講究的就是循序漸進,水到渠成!


    其他的法訣,不太熟練,也不適合在這樣的場合使用。


    但‘青木丹訣’可是她用得最為熟練的收丹法訣,在丹經的梳理、提煉之下,這種看似尋常的手法,絲毫不亞於其他大家的秘術分毫,反倒是被她使得分外等心應手,成效顯著!


    就在其他幾位金丹評審,都有些搖頭輕歎,為之遺憾之時。


    隻見丹爐已經緩緩降溫,逐漸恢複到漆黑顏色,開始微微晃動起來。


    嶽靈兒手中法訣,熟練之極的交替變換著,如行雲流水一般,不見有絲毫頓澀之感,指尖飛舞著留下陣陣殘影!


    少頃時分,發絲般的火焰撤去,丹爐隨之飛速旋轉起來...


    一聲嬌喝過後,幾聲極為清脆的撞擊聲響,從爐鼎內傳來,悅耳至極!


    爐開丹成,藥香頓起!


    嶽靈兒滿頭香汗淋漓,將丹爐輕輕捧著手中,看著裏麵血翠欲滴,還帶著熱溫的五枚丹藥,重重了舒了一口氣,眼神中滿是憐愛,像是在打量自己孕育的孩子一般,盡顯溫柔。


    丹會現場的熱情,就此被徹底點燃,此起彼伏的呐喊聲響,似乎將臨時搭建的看台,都震得搖搖欲墜。


    隔音罩撤去,嶽靈兒被這股震耳欲聾的喧鬧聲,嚇的有些一愣,隨即立馬反應過來,得意萬分的衝著言寧方向,再次比劃著那種奇怪的手勢。


    那樣子,就像是在迴應數萬人的歡唿聲響一般。


    一時間,雷鳴般的唿嘯,響徹了整個丹靈城,向著四周擴散開來....


    妙丹道人,親自步入場內,從嶽靈兒手中接過丹爐,迫不及待的掐出一顆血紅丹藥,打量著不停點頭稱讚,叫好不止!


    丹體飽滿,香濃凝聚,肉眼可見的紋路,將藥效全然鎖在丹藥之中,此乃上品之相!


    雖然仍有些許瑕疵,但這無礙藥效。


    能在這樣的環境和條件下,成丹五枚,以這般年紀再有其他要求,那就顯得太過苛刻了...


    其餘評審紛紛圍籠過來,查看過丹藥之後,都同聲誇讚不已,欣歎丹靈城又再出一俊傑之餘,也開始詢問一些細節,試圖從中找出點來曆。


    環顧還在奮力凝丹的其餘九人,在嶽靈兒萬眾矚目的耀眼星光下,就顯得有些黯然失色了。


    花姓老嫗和其他幾人,此時自然不會再提收徒之事,以嶽靈兒剛才所展現出來的技藝水平,稍加磨練,成為煉丹大師,隻是時間早晚的事,此刻若再提及,隻會落得個貽笑大方。


    鬥丹大會魁首的頭銜,嶽靈兒當之無愧!


    這是屬於丹靈城的傳奇,同樣也將成為日後城中人交口相傳的炫耀資本!


    能親眼見證一個煉丹大師的崛起,何其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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