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鞅倒是入鄉隨俗啊。”秦風樂嗬嗬地看著,他此時就在院內,隻不過尋常的侍衛都沒法發現他罷了。


    衛鞅輕哈一氣,嘖嘖驚歎,“這是秦酒?竟如此凜冽?”


    “然也。正是秦國鳳酒,酒力勝過趙酒多矣。”


    “原來是鳳酒。”秦風有些慚愧,說實話,他在來到秦國之前在他那個年代竟然是很少喝西鳳酒。畢竟他乃是特種兵,尋常時候都不敢喝酒,萬一有緊急任務那不就誤事了。


    “衛鞅正好烈酒,尋常以趙酒為上品,不想秦國竟有此等好酒!”衛鞅迴到。


    “人雲,酒為民性之表。秦國有如此烈酒,可見秦人之凜然風骨也。”


    衛鞅一笑,“看侯兄模樣,很是喜歡秦國了?”


    侯贏笑著指指大陶盆道:“鞅兄,來一塊燉肥羊,將米醋和卵蒜泥調和,蘸食大嚼,味美無比。試試?上手,筷子不濟事的。”


    衛鞅按照叮囑,如法炮製,兩手撕扯開一大塊帶骨肥肉,吞下熱騰騰一口,竟是肥嫩濃香!不禁食欲大振,一陣撕扯,竟吃得兩腮糊滿湯汁,額頭涔涔冒汗。侯嬴遞過一方汗巾,衛鞅擦拭一番,悠然讚歎,“本色本味,痛快之極!割不正不食,孔夫子遇到此等本色,要氣歪了嘴呢。”


    侯贏見衛鞅毫無做作,大感對勁兒,不禁大笑,“孔夫子豈有此等口福?鞅兄你看,這四盤素菜都是秦人做法,開水中一造,油鹽醋蒜一拌,更是本色本味了。這盤野菜,秦人叫苦菜,是生在麥田裏的野草菜。秦人多貧苦,這是尋常民戶的常菜。嚐嚐?”


    衛鞅對葵、韭、藿這三種常見蔬菜很是熟悉。正在尋思這野菜名目,聽見侯贏指點,即刻便夾了一筷入口。


    但覺一股泥土味兒中滲出嫩脆清香的野草苦澀,細嚼下咽,舌間猶苦,歎息道:“富家佐餐,可為美味。若做常菜,真是苦菜也。”


    苦菜,在秦風那個年代也是秦地之人吃的佐餐野菜。


    侯贏大是精神,笑道:“鞅兄,來,喝起。你方才問我是否喜歡上了秦國?實言相告,我的確喜歡秦國。這個國家很窮,但窮得硬正。民風樸實厚重,買東西言不二價。雖不知詩書,不通風華,但卻極有古風。住在秦國,窮人富人都很坦然。我在秦國開店,還是異國人,卻從未遇到過兵士強人的勒索敲詐,也不用向官府賄賂,隻要你每年繳了稅,就萬事皆無。打仗也不騷擾我。你說,舒心不舒心?你從安邑來,魏國是個甚味道?來,喝起!你看,我說話也帶了秦音。秦人了不得,可惜太窮了。秦人有一句老話,知道不?”


    “赳赳老秦,共赴國難。”衛鞅一字一字念出。


    “著!”侯贏一拍木案,“就是這句。來,喝起!鞅兄,你說秦國如此窮困,打了幾十年仗還硬硬的撐在這兒,憑甚?還不就憑著老秦人扭成一股勁兒的牛脾氣?你說,這樣的國家,要有了魏國那樣的財富,了得麽?來,喝起!”


    衛鞅跟著侯贏一次又一次喝起,麵色已是通紅冒汗,心中卻是痛快舒暢,笑道:“侯兄以為,秦國不好處在哪裏呢?”


    侯贏拍拍頭,思忖笑道:“真想不出來呢。還是一個字,窮,太窮。”


    “不覺得缺人才麽?”


    “著!就是缺人才。我如何連這麽大事都忘記了?不缺人才,發求賢令做甚?”


    “侯兄可知,求賢令發出後,來了多少士子?”


    “聽說是一百多,我這客棧還住過二三十個。前日國府辟了一座招賢館,他們都搬過去了。依我看,這些人做派先不行。住在我這兒的那些人,天天嚷著給他們做魏國菜、齊國菜,私下罵秦國太窮,連個飲酒歌舞處也沒有。前日搬到招賢館的隻有十三個,其餘大半都跑了。來,喝起!鞅兄,別小看這個窮字,窮土不紮根啊。能在這天一黑便滿城黑的窮櫟陽呆下來,談何容易?”


    濃烈悠長的秦酒伴著侃侃夜話,使衛鞅到櫟陽的第一夜便深深醉倒了。他看見了老師,看見了白雪,看見了公子卬和龐涓,還看見了渭水兩岸漫天的白塵白霧,看見了生草不生糧的荒涼堿灘,看見了遍地湧動著的赤身裸體的農夫……


    秦風也就離開了,去找他那久違的老友,景監。至於衛鞅這裏,人已經到了秦國,侯嬴也很是友好,自然不會再出什麽岔子。


    很快,施展輕功的秦風就到達了景監的宅院前,也不通報,直接提氣輕身跳進圍牆內,哈哈大笑一聲:“景監兄,我來了。”


    屋子們打開,一名皮膚黝黑的男子出來,驚喜地喊道:“秦風兄,你來了。哈哈,太好了。”


    秦風也是高興的很,跟著景監走進屋內。


    “這些天呐,你都到那去了,找你也找不到,君上也不說。”景監問道。


    “去了魏國,找了一個驚天動地的大才。”秦風嘿嘿一笑,壓低聲音對景監說道。


    “哦?”景監一愣,隨即大喜。


    “在哪呢?”景監連忙問道。


    “天機不可泄露。”秦風神秘一笑,他此時自然不能說出來。


    “哼,等他當了官,我早晚知道。”景監也不追問。


    “今晚你就住我這,咱倆好好說說。明天帶你去求賢館看看。”景監說道。


    “好。”


    景監起來得很早。城頭的五更刁鬥打完,他便在朦朧曙光中練劍了。


    久在軍中作戰,他曆來沒有睡懶覺的惡習。


    目下雖說做了內史,依舊是勤奮謹慎。


    梳洗以後,他便坐在小書房看一卷簡冊,時而在簡冊上用刻字小刀劃個記號。


    這是進入秦國的列國士子名冊,他要對每個人的基本情況有個大約的了解,以備國君隨時問及。


    求賢令發布之後,一直是他在具體管這件事。按照秦國傳統,日常的官吏安置由上大夫甘龍管轄。


    這次大規模求賢在秦國是史無前例,孝公便派景監做甘龍副手,專門管轄求賢的諸種事務。甘龍對向列國求賢本來就很冷漠,讓景監介入人事他更是頗有微詞,對求賢之事便很少過問。


    有幾次景監登門商議招賢館選址和來秦士子的俸金事宜,都被甘龍岔開話題,要麽就是一句“內史少年英銳,就相機而斷吧。”


    景監碰了軟釘子,卻從來不對國君奏報,隻是兢兢業業的化解一個又一個難題,總算沒有使求賢大計半途而廢。


    在他謹慎周到的操持下,陸續來秦的二百多名山東士子,總算留下來了一百餘人。其餘一小半,都是忍受不了秦國的種種窮困,迴頭走了。


    剩下的這些人也還算不得穩定,這一點最教景監頭疼。士人們讀書習兵,為的就是個功業富貴。論做官,到得秦國就是做了大夫,也不如魏國一個小吏富裕豐華。


    論治學,齊國稷下學宮給士子的待遇比秦國好過百倍。在這種積貧積弱的情勢下,有士子入秦,已經是破天荒了。至於來了又走,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兒,隻有盡心盡力的留幾個算幾個了。


    景監連看了兩遍花名簡冊,也沒有發現他心中的那個名字。


    真奇怪,百裏老人捎來書簡,分明說此人已經入秦,卻為何還沒有到?


    他一想到在安邑洞香春對弈的白衣士子,就有一種油然而生的衝動和敬慕。


    此人若能入秦,定可大有作為。可是,他為何不見呢?莫非也是來了又走了?


    心念及此,景監心裏頓時感到空落落的。想想還是先做眼下的事吧,那種可遇不可求的事兒想也沒用。


    他起身離座,收拾好簡冊,準備到招賢館等候秦孝公。今日,國君要到招賢館看望入秦士子,還要宣布對士子們任用的辦法,是最要緊的日子了。秦風正好到來,兩人就能夠一同前去。


    秦國招賢館在南門內城牆邊的一條小街上。


    這裏原來是一座舊兵器庫。實在沒有現成的庭院房屋,景監便找櫟陽令子岸和衛尉車英商議,將舊兵器般出,騰出了這座帶有庭院的府庫,經過緊急修葺,尚算過得去。


    大門前,臨時趕起來一座石牌坊,門額正中是老石工白駝刻的四個大字——正國求賢。


    庭院內圍成方框的四排青磚大房,分割成一百多間小屋,入秦士子人各一間。


    景監親自督辦招賢館士子們的飲食,保證了招賢館士子每日三餐皆有肉食和白麵烤餅。


    這在當時的櫟陽,已經是超豪華的生活了。


    因為在秦國,連七十歲的老人也不能做到日有一肉,即或國君秦孝公,也至多是三日一肉食,而入秦士子卻是餐餐有肉,談何容易?


    僅此一點,已經在櫟陽城大為轟動。國人們每日聞著招賢館飄出來的肉香,每個人都對自己的兒子講這樣的話:“看見了麽?想天天吃肉,就得有本事進招賢館。”


    聽見竟有士子逃走,櫟陽庶民氣得牙根發癢,紛紛大罵:“鳥!全攆跑算了!”“吃了個肚兒圓還跑,忒沒良心!”“沒了了他們有甚打緊?老秦國照樣打勝仗!”


    罵歸罵,氣歸氣,櫟陽老秦人終究還是非常敬重這些士子。但凡在城中遇到招賢館的長衫士子,憨厚的秦人莫不垂手讓道,在店鋪買雜物,店主更是將價錢壓得奉送一般。引得招賢館士子們無不感慨,每日聚餐時大談秦人的憨樸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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