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僥幸這種心理果然是要不得的麽。”


    時光於掌中的懷表之上驟然停滯,仿佛一瞬間就將自己從這個熱鬧喧囂的世界抽離,進入了一個無人耳語的寂寞空間。麵對這樣詭異的景象,卡爾卻隻是苦笑著,淡然地做出了自我嘲弄的表情。


    些微的寒意從還殘留著白霜的小腿上一直向上蔓延,那種被割裂的痛楚還在提醒他,這就是過於自大的代價。卡爾確實從未想過,那個凜冬使徒的反應竟然那麽迅捷,如果不是時光的瑰麗勝過一切,恐怕他確實是真的要被對方活捉了。


    之後會有什麽淒慘的遭遇,他大抵都是能夠料想到的。那個目光無比純粹的神明的使徒,是不會吝嗇於用任何手段去達到自己的目的的。


    努力地站直了身軀,卡爾環顧著周圍的景物。這裏是時光長河內暗藏的漩渦,是一直無人打擾的時光凝滯之所,介於有與無的境界之間的時之狹間。


    他所在的這個空間仿佛是被放於冰箱之中徹底凍結的了時空,目光所觸及的地方卻始終尋找不到一個足以作為參照物的邊界,既安靜又喧囂,既狹窄又空曠。不單單是不存在絲毫的邊界,就算他腳下也沒有絲毫地麵的實感,整個就好像是被一團柔軟又堅硬的物質緊緊包裹在虛空之中,然而偏偏又不曾又絲毫壓迫的感覺。


    無比奇妙的感覺,周圍的一切都仿佛在訴說著某種謊言,但是卻又找不出足以驗證謊言的線索。常識這種東西,似乎從他進入這裏開始,就已然毫無用處。


    雖然作為作為無證穿越的在逃犯,但是卡爾還是得到了穿越者的標配之一能夠逆轉所有命運的金手指,就是那塊被銀鏈束縛在他左手手掌中的懷表,也是他可以前往這個介於有與無的境界之間的時之狹間的通行證。


    充能七日,就可以逆轉操縱自己前往不超過七天的過去,雖然這隻不過是卡爾這七年摸索出來的功能之一,但是假如就隻有這一項功能,也可以說是可以淩駕一切寶物之上的神器了,更何況,這塊懷表的功能還不止這一項呢。


    這真的不是某位永遠瀟灑的pad長的月時計麽?


    大概不是吧,畢竟那位侍奉著威嚴的鮮紅幼月的pad長可不曾顯露過什麽逆轉時空的設定。而且就算是那件寶物,可是沒有配套的銀飛刀,買家迴饋,大概也隻能給個不及格的差評。


    抖落手中握著的懷表,卡爾凝視著自己麵前的這件寶物,心情還是有些說不出來的複雜。他雖然不是第一次觀察它了,但心中還是覺得真的像是身處夢幻中一樣。這麽珍貴的東西,怎麽就會到了自己手上呢?


    但是不管這到底是不是經不起思考的夢幻,卡爾確實總算是知曉了為何自己會去提醒自己不要懷揣著任何僥幸,隻要去扮演好一隻灰溜溜的落荒而逃的老鼠,因為這個可以大大方方地說出,用什麽來交換寶物的凜冬使徒,是一個真正可怕的敵人。


    他沒有將道義的製高點讓出來,又讓人察覺到了那種理直氣壯的逼迫,不和他見麵,其實才是最好的選擇。可是如果真的不親眼去見證的話,卡爾大概是不會相信,命運給他安排的敵人竟然是這麽難纏和······“聰明”。


    話說,一般來說,穿越者的敵人,不大多是些稍微動動腦子就能夠擊敗的傻子麽?難道說,這就是有了時空管理局之後無證穿越的弊端?


    大約是覺得自己體內這個無聊且還喜歡絮絮叨叨,想東想西的家夥實在有些討厭,原本處於凝滯之中的時之狹間驟然一陣抽動,轉眼就將他吐了出去。


    於一片虛妄之中驟然出現,卡爾看了看自己的依舊布滿著白霜的小腿。雖然那塊於逆轉時空之前切下的血肉沒有真的被切掉,但是被凜冬使徒施展法術調動以太凍結了的傷害,還是殘留在他的身上。


    剛長舒了一口氣,但是隨即,卡爾的眼神就開始僵硬起來。一股猶如洪流一般的訊息在他最猝不及防的時候猛然灌入了他的腦海,絲毫沒有顧及他是否願意的個人意願。


    兇猛,毫不憐惜地灌入,然後留待卡爾的,隻有一陣陣反應到身體上的無意識的痙攣。直至好一會兒之後,卡爾才有稍微一點點恢複了的氣力來打開自己的懷表確認一下自己此時所在的時間。


    黝黑的時針指向的是羅馬數字“十一”的位置,證明他已經耽擱留在預算之中,不算寶貴也不算輕鬆的兩個小時。


    “我竟然······重複了那麽多次麽?”苦笑著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卡爾說出了自己意料之內的自嘲。正如他自己曾經想象過的那樣,他這樣一個充斥著愚蠢到無可救藥的野心的家夥,又怎麽甘心做一個豪無反抗能力的懦夫呢。


    隻不過,現實有時候總是喜歡無情打臉的。曆史的車輪徑直向前,也總能碾壓過去,沒有多少例外。盡管嚐試了許多次,然而都是以失敗告終,而且有些失敗的結局,隻要稍微想想,都覺得後悔與絕望。


    那些不甘與悔恨的負麵情緒就好像足以壓倒一切的巨浪,在那個瞬間將他徹底淹沒,然而很可惜的是,他會遊泳。


    雖然確實很難過,但是他終究是挺了過來,並且不再頭鐵,明智地選擇了不再去嚐試。帶著自己行動不便的猶如假肢一樣的小腿,卡爾重新走進了自己教堂的臥室。


    果然如他預計的那樣,多魯老爹不在教堂,此時的他也不在房間之內。不過因為他耽擱了兩個小時的寶貴時間,這個不斷螺旋的莫比烏斯環也該在那一刻因為意外終結閉環了。


    沒有了用掉了半桶金色顏料的起因,就沒有了前往太陽花海采集顏料的結果。沒有了前往太陽花海給自己送去布料作為危險預兆的行為,自然也不會引發最近會出現危險的預兆結果。可是如果真的選擇在此刻停止,不將這些線索告知這個時候存在於過去的自己的話,那麽最後的結果很有可能就是自己失去了那一條通往正確道路的未來。


    “誒,沒有時間了啊!”猶如脫水的鹹魚一般歎息了一聲,卡爾躺到在了自己不算鬆軟的床上,然後敲了敲自己凍得梆硬的小腿,仿佛放棄了所有的希望。


    “為什麽要去掙紮呢?像個鹹魚一樣不好麽?”發出令人深省的充滿哲學意味的叩問,對自己的心靈產生了無與倫比的暴擊,然後在暴擊之後,依舊難以敏捷行動的卡爾翻了一個身,繼續絕讚自暴自棄中。


    他並非不想繼續用自己那個無敵的懷表想想辦法,隻不過無論怎麽想辦法,使用這個懷表都有一個令人很難受的前置條件,使用一次,充能七日。也就是說在沒有任何減少冷卻時間的裝備和技能的時候,他這件寶物完整的cd時間就是七天。


    一件能夠操控時間的寶物,結果竟然還會受製於時間。卡爾表示他現在很想用太陽代表自己,來親切地問候自己的腦子。


    然而不管他如何頹廢,已然溜走的時間一如既往地從不停留,那些錯過的他依舊不曾挽迴。盡管他已經逃脫了莫比烏斯環的束縛,可是這個時空的他卻隻能因為一旦開啟就無法再次閉環的開口,走向最令人絕望的終末。


    有什麽比看著自己去死,還無法拯救自己,更加令人難過的事情麽?


    用個金手指還要挖空心思,費盡腦子,一不留神的意外就會導致災難性的結局,恐怕再沒有一個穿越者能夠比他還要悲慘了吧。


    然而在此時,奇跡仿佛總是遲到但終將到來的正義一樣,扣響了那扇代表著絕望的門扉。卡爾從自己床上借著腰腹的力量驟然彈起,滿懷期待。


    他死死地盯著那扇正在打開的木門,期待著能夠有一位天使從天而降來拯救他。


    “呦,你好呀······”


    話音戛然而止,盡管想要繼續說些什麽,卡爾也隻能夠如同水中的魚一樣無力地開合著自己的嘴巴,反複幾次,欲言又止。


    推門而入的正是他自己,可是在這個時空裏麵的他卻絲毫沒有看見房間裏麵有另外一個自己。這個本應該出現在太陽花海的卡爾熟門熟路地坐上自己的床,然後一如剛才的卡爾那樣仰麵躺倒,像一隻能等待死亡的鹹魚。


    他的身影完美重合了自己坐在床邊的身影,然後像是沒有碰到任何東西一樣直接落了下去。


    命運總會留給人無盡的遺憾,然後又偏偏不讓提前知曉的人去拯救。存在於同一時空的兩個自己,彼此之間,互為鏡麵之中虛無的投影,雖然同時存在,卻完全無法相互幹涉。這也就是為何卡爾雖然擁有那麽厲害的金手指,卻始終無法直接告知自己真相的緣故。


    雖然逃離了那個令人厭煩的循環,他多希望自己從未嚐試過那麽多次,也許就不會擁有這樣比逃避還要令人不甘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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