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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場鎮白石巷韓宅。


    如今三家祠堂主持祭祀大典的是韓家,三家的祭祀大典每三年一輪,而劍器司署的主事則由其他兩家把持,無論哪個王朝的朝堂權力構架,皆是如此,帝王看重平衡,臣僚則和光同塵,這龍場鎮也是如此,小小的龍場鎮都是如此,就更不用去說州郡朝堂,但能主持祭祀便是正統,君主所把持的就是這個“正統”,臣僚權力巔峰,倒也可以篡位,但是,這個正統卻始終都是懸在心頭的一柄利劍,無論如何,這個正統都可以主導著王朝氣運的走向,韓家掌握了龍場鎮的“正統”,但是韓家族長韓滔卻高興不起來,比起那些被趕鴨子上架登基的君主,韓滔這個三家主祭,更多的是後悔,家族中住進了幾個祖宗,任誰也不會高興,垂簾聽政就像是吞下一個蒼蠅,想吐卻又不敢吐,山上連同朝堂中的大佬,哪個是韓滔能惹得起的存在?


    南楚境內的山上宗派由相國寺一家獨大,稍小的則各自占據一方山水福地,就猶如盛唐王朝後期的藩鎮割據,煙川江下有九條支流,除了開宗立派占據的以外,大部為山野散修嘯聚山林,號稱“九河龍蛇”。


    也就是煙川江水神娘娘蕭豫脾氣好,並不像其他山水神祗一般,牢牢把持住山水靈韻,這九條支流下得所謂“龍蛇”各爭霸首,幾十年來竟然出了個江湖共主。


    鳳鳴湖大大小小數百個個島嶼,散修無數,就中四境人物就有不下百餘,這等江湖共主,就連相國寺也不敢輕易與之為敵,若是這等“龍蛇”身處龍泉與北陽兩大王朝,隻怕連個完整的鳳鳴湖也留不住,臥榻之畔,誰人願意有一頭野狗酣睡?


    而韓家正堂上閉目養神的白麵男人正是“九河龍蛇”的江湖共主,九河君蔣圖。


    與之同來的,還有南楚朝堂上的人物,比九河君蔣圖更為好深莫測的,卻是一位雍容華貴的婦人,其身邊的須發灰白的老者目光冷冽,以韓滔的眼力,華貴婦人身邊的隨從老者,極有可能已近凡夫武道八境,在南楚境內朝堂武夫八境的,隻有南楚大將軍鹿鳴鴻,這趟水真是越來越渾。


    韓滔暗暗叫苦,隻一個九河君蔣圖就足以讓他頭疼不已,南楚大將軍鹿鳴鴻也親自而來,還有一個身份不知的莫測華貴婦人,這個家主要知道就不做,擦了擦冷汗韓滔小心翼翼道:“幾位仙師若是有什麽吩咐,盡管告訴在下,在下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華貴婦人優雅地端起茶盞呷了口茶,並不接話,韓滔那等言不由衷的神色,任誰都能看出,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沒了名利的束縛,誰也不會甘願去賣命,南楚朝堂之上,大抵都如韓滔之輩,華貴婦人浸淫權謀數十載,怎能看不出,所以她並不急於一時,而她身邊的老者更是恍如未聞,九河君蔣圖似笑非笑地看著華貴婦人,氣氛不由得尷尬下來。


    能坐上九河龍蛇,江湖共主寶座的,其城府絕不會低,九河君蔣圖看似和藹可親,但在這副人畜無害的外表下隱藏著的,卻是道不見底的深淵。


    這些,華貴婦人與其身邊的老者自然也心知肚明。


    所謂九河龍蛇的山野散修,沒有哪個手上不粘血的,走旁門的,都是有利則聚,無利則散的貨色,若非相國寺不願插手,南楚朝堂絕不會讓這位九河君染指此事。


    龍脈氣運之爭,誰也不會讓一隻“野狗”散修得了好處去,更何況尚有其他山上大宗虎視眈眈,僅憑著皎皎洲正陽山上那位,這龍場鎮上就絕對不會輕易了事。


    九河君蔣圖看向華貴婦人的目光深處,隱藏著不易察覺的欲望和貪婪,華貴婦人不同於他後院中任何一位侍從娘子,雍容華貴之中猶有一絲嫵媚,撩撥得蔣圖色心大熾。


    八境武夫老者冷冷一哼,蔣圖訕笑著收迴目光道:“無妨,你先退下吧。”


    韓滔如蒙大赦,恭恭敬敬地退出了正堂,誰願意去伺候幾位“祖宗”,還得看他們的臉色,大人物之間的齷齪,不是他這個小人物所能摻和的,稍有不慎,不僅是他,怕是整個家族都會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沉寂總要有人打破。


    華貴婦人放下茶盞道:“此次氣運爭奪,不同往日,南楚絕不希望北陽奪了定盤子,占得先機,北陽鐵騎早就在煙川江畔蓄勢待發,若是丟了這次先機,北陽鐵騎長驅直下直搗黃龍,就不再是空話,唇亡齒寒的道理,九河君不會不懂,北陽王朝境內的散修得的下場,九河君怕是比我更清楚,盛世王朝絕對不希望有‘野狗’在江湖之遠狺狺狂吠。”


    九河龍蛇之所以能夠存在,與南楚朝堂的暗弱不無關係,如今北陽朝堂經由趙謙之接手,無論江湖與廟堂猶如鐵桶一般,而山上宗派更是迫於趙謙之所定立的規矩不得插手兩大王朝氣運之爭,站隊很重要,若是北陽鐵騎當真跨過煙川江長驅直入,第一個剿滅的,恐怕就是自己這些山野散修,真正想一統南瞻洲的君王,絕對不會容忍嘯聚山林的山野散修,在臥榻之畔酣睡。


    蔣圖沉聲道:“裴夫人多慮了,我蔣圖雖然是山野散修出身,但唇亡齒寒的道理還是懂的,夫人請放心,此次在下定當竭盡全力襄助夫人。”


    華貴婦人裴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便好,九河君可不要忘了,南湖書院的李先生說過的話。”


    說罷,華貴婦人裴氏起身嫋娜著豐腴的腰肢款款走出了正堂,這等嫵媚風姿,讓蔣圖不由得看呆了。


    “哼!”


    緊隨在華貴婦人裴氏身後的八境武夫老者,冷冷瞥了蔣圖一眼,仿佛是在看死人一般。


    九河君蔣圖挑眉輕笑,並不把老者的威脅放在心上,敢與同蔣圖直視的人很多,活下來的卻很少,凡夫武道有路可無循的隻到八境,摸不到九境門檻,就再無可能,凡夫武道八境在中四境的蔣圖眼中根本不夠看,若不是因為忌憚南湖書院那個掛著稷下學宮三千賢名-器的李慕白,隻怕他的後院蘭芝庭裏,早就多了個華貴嫵媚兼有的侍寢娘子。


    白石巷中的韓氏子弟,早就被韓滔安排在了龍場鎮東南雨花巷別院裏,白石巷偌大的韓宅中隻有裴氏及八境武夫老者,九河君蔣圖另有落腳處。


    奇石碧樹,綺麗花木,韓宅後院的繁奢不下於南楚京都建康府的園林,劍器司署每年所下撥的銀錢,隻有小半總用在鑄造劍器上,而剩下的大部分則由韓、李、商三家貪墨,當然,這是龍泉王朝朝堂上的常事,不過若是兩相對照,南楚朝堂的腐朽比之龍泉王朝更甚。


    王朝就像一棵參天大樹,而百姓升鬥小民則是供養樹的土壤,而州縣署衙是樹的根係,當各級官員的盤剝日益加重,升鬥小民不堪其憂,就如同土壤的變質,根係不再輸送-養分到樹的冠頂,再怎麽高大繁盛的樹,也會轟然倒下。


    這些道理是升鬥小民都能說出來的,但是朝堂上那些張口閉口就是子曰,聖人言的道貌岸然的所謂“君子”卻不懂,還自詡聖人高第,著實可笑。


    華貴婦人裴氏暗歎感慨,南楚還是太平久了,從根上都爛了,而紙醉金迷粉飾太平的靡靡之音仍不絕於耳,而朝堂上下還做著天朝上國的春秋大夢,當真諷刺。


    “鹿伯,那九河君可信嗎?”華貴婦人斂了心神,畢竟此時不是感慨歎息的時刻,龍場鎮各方勢力犬牙交錯,且不論來趟渾水的山野散修,那隱匿在暗處的北陽宰輔趙謙之就已經讓她芒刺在背,如鯁在喉,朝堂上的手腕在這裏毫無用處,她所能仰仗的,就隻有行走江湖多年的八境武夫鹿鳴鴻。


    沉吟片刻,八境武夫老者鹿鳴鴻道:“所謂九河龍蛇,其實就是憑借著仙家手段殺人越貨的草莽,能做的了九河龍蛇江湖共主的,哪個不是心狠手辣之輩,夫人對這個蔣圖須得小心提防,天下熙攘皆為利來,保不齊他便會在背後捅我們一刀,若非李先生有言在先,隻怕這時你我的生死猶未可知。”


    聞言,華貴婦人裴氏展顏一笑道:“多謝鹿伯提點,這泓泉水我著實喜歡,就拜托鹿伯。”


    搬山運水的手段,除了中四境的造冊仙師能夠輕易為之外,八境武夫憑借著一口遊野真氣和符籙手段也能做到,而行走南瞻洲江湖幾十載的鹿鳴鴻,這些隻能算小手段,不值一提。


    運用符籙雖然極為耗費遊野真氣,但以武運昌隆的八境武夫的遊野真氣,這當真是小菜一碟,能用符籙總要比用武運好的多,鹿鳴鴻自從朝堂上功成身退,就一直跟在華貴婦人裴氏身邊,她喜好山水的性子,自然是了然於胸,這等搬山運水的符籙在他的小天地之中倒是極多,不用華貴婦人裴氏招唿,鹿鳴鴻一口遊野真氣注入符籙之中,之見點點星光閃過,韓宅後院的清冽泉水陡然不見。


    “好,謹遵夫人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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