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二十七分,火車晚點十餘分鍾緩緩開進了鄴城火車站。


    鄴城是冀州首府,治下人口近70萬,城內人口15萬的雄城。稱之為雄城是因為鄴城雖建城200餘載,但是冀州北鄰蠻人,近五十年才逐漸消弭了戰火。但是地處北方要衝,這些年來也沒有如同首都圈般拆除城牆,反而不停地修繕,十於米高的城牆如同鏡麵巍然聳立,還有寬大的人工護城河圍繞,是北方要塞的標誌。


    從車站望去,威嚴的城市如同一個巨大怪獸,猙獰的佇立在夜空下。任何人到了鄴城火車站,都會被牢牢的吸引住目光。


    下到站台,就看見一個穿警服的小個兒女生正在揮舞手中一個巨大的牌子,上邊寫著一個大大餘字,其他就沒有了。


    譚佳人盡職的承擔起了交接的任務,走過去和女孩聊了幾句,就帶著女孩走了迴來。譚佳人將餘不樂介紹給了對方。女孩兒聽了,開心的笑了起來。


    女孩大概十七八歲,圓圓的臉略帶嬰兒肥,細看並不非常出眾,但是笑起來的時候大而靈動眼微微向下彎,彎彎向上翹翹起的嘴角甚至壓短了人中,溫潤的唇瓣完美的遮住下齒,僅露出整潔的上齒,又恰到好處的不露一絲牙齦,豐滿的鼻翼,連同法令紋一起,卻把整張臉勾勒異常靈動。可愛到極致,青春氣息撲麵而來。頭發隨意的紮在一側搭在左肩,警服上裝似乎略大,明明有165的身高看上去卻給人很嬌小的感覺。


    “你好,餘長官,我是鄴城警署見習調查員孫妍顏。奉命向您報道。署長說您來自首都圈,到鄴城秘密偵查,所以我也不敢把你的名字寫出來。署長什麽都沒說,隻說你是秘密部隊的,讓我以後跟著你去首都圈工作。”巴拉巴拉,像話匣子打開一樣說個不停。


    笑眯眯的樣子很討人喜歡,不過似乎是忘了自己來的目的。女孩兒的聲音很清脆,使用的語言確是普通的白話,看來應該沒有接受過高等教育。‘隨便撿都能撿到個小美女,這下更加陰盛陽衰了。’餘不樂分神想著。


    譚佳人看沒辦法,不得不出來打斷了孫妍顏滔滔不絕的自我介紹,她已經快要講到今天早晨吃什麽了。簡單介紹了一下其他人員,要求孫妍顏帶大家進城再聊。


    “不,我們分頭進城。”餘不樂忽然說“小妍顏,你帶著譚佳人姐姐走。城衛檢查就說是你首都圈的親戚。臻娜、媛媛、於雷一組,這是你們的通行證。進城後在第二個街口左轉匯合。九點之後城防加嚴,來不及解釋了。進城。”


    幾人迅速聽命行事,隻有孫妍顏還在嘟囔太麻煩了。譚佳人輕輕拉上她,小聲告訴她秘密部隊,有秘密使命不得暴露。嚇得孫妍顏立刻緊張的閉上小嘴,還用手牢牢的捂住。


    幾人分散行動,分批耗費一定時間才趕在九點前進入了鄴城東門,免去了檢查武器的麻煩。好在鄴城也是大城州府,往來行人穿西裝的也不少,倒也沒引來過度的關注。


    找了家幹淨的酒店安置下來,餘不樂帶著眾人先去餐廳用餐。在車上隨便對付了兩餐,列車餐再如何努力置辦,也僅僅就是管飽而已。


    餘不樂挑了些當地小吃,又每人點了一大碗麵,笑著說“風土人情皆是故事。任何一地的飲食喜好,必與當地氣候水文人情風物息息相關,做外業時不可不查。本應找個小館子,看看民眾日常的吃食,聯邦物價平抑,但是用料多寡,油鹽佐料的使用,大有文章可讀。”


    眾人應是,知道處長這是提點自己,默默記下。隨即,等候上菜的時間,譚佳人開始詢問起孫妍顏的情況。她已經知道調令的事情,這道這個小女生將是處裏的新同事,此時又不便調取檔案,便借著閑談做起了調查。


    重度話癆孫妍顏毫無心機,幾分鍾就把自己的情況撂了個底兒掉。如今聯邦各城的治安主要還是由城駐軍負責,警署隻是低級部門,更多的是負責戶籍政務,和偶發刑事、經濟案件的調查,即便鄴城這樣的大城,警署隻有15個人的編製,署長也不過是少尉、科級的行政編製,全警署也隻有署長、探長屬於正式公務員。


    孫父在警署供職多年,查案方麵很有一套,本有希望遞補探長,卻在5年前因為因公傷了左腿,因為不是公務員,撫恤金撫養自幼喪母的孫妍顏確是不足。因此當年僅12歲的孫妍顏便頂了父親的班,按非正式編製的雇傭工進入警署打雜,做了5年還是實習警員的身份。然則沒有讀公學,恐怕如果不是調查局的調令,小姑娘此生也就是做一個非正式編製的警員罷了。


    眾人望向這個開朗樂觀小姑娘的眼光不免有些憐惜。隻有小姑娘還傻傻的樂著,嘰嘰喳喳講解著端上來的每道小菜的出處、典故,熱切的招唿著眾人品嚐。


    林臻娜和譚佳人對望了一眼,處長之前也沒看到過小姑娘的檔案,為什麽會在數百公裏外就把對方調入了檢樞處呢?


    碩大的麵碗端了上來,眾人停止了閑聊,餘不樂對孫妍顏說:“明早你不用過來,直接去警署。我們自己過去,八點半。準備好會議室,不用聲張。探長參加就行了,署長見一麵就行,其他人不用通知了。不用歡迎儀式那些虛的,有人問起就說財政部派人來轉交一筆撥款,順便審查署裏的財政狀況。”


    孫妍顏話多但是很機靈,自小在市井間野蠻生長,待人接物方麵反而比在座各位還要利索些。知道什麽不該問,落利的應承下來。


    聯邦製度對公務差旅管束極嚴,隻有餘不樂夠標準享受單間。餘不樂本以為林臻娜、金媛媛都會要求自己貼錢住單間,不知是不是受了一路現實的衝擊,林臻娜反而主動要求減少開支,和兩女一起擠進了一個三人間,反而比於張二人條件還差了些。


    酒店是孫妍顏推薦的,連同晚餐也才不過十數小錢。聯邦幣製,貨幣購買力極強,普通士兵、低級職員每月3~5塊錢薪水,便足以養活一個5口之家。一塊錢折合100小錢,1小錢相當於三斤中米,一斤肉,七錢油,半斤食鹽或是一個壯漢在地毯飽餐一頓。因此民間還存在易物的交易方式。


    但是缺陷也極其明顯,穀賤傷農。一戶農人按三個勞力算,不過耕種30畝地,年產糧食8~9千斤,農人無稅,去除自食,折算成銀錢也就是30塊不到的收入,算來雖不比城內工薪階層收入少,但是聯邦兵役、工役都需勞動力,即便增加了兵、工的收入,卻也直接減少了農耕人力。因此整個聯邦範圍內,大多數的普通群眾,仍是生活的緊緊巴巴。即使是免費基礎教育,也要避讓農時。40%的國民仍是讀不完三年義學的文盲。


    聯邦嚴格保護私人財產,但每逢天災疫病,仍阻不得普通民眾自賣為奴,近3000萬奴籍,超過人口總量的一半,聯邦也無力改善。任何社會結構中,貴族階層也不過僅僅是最上層的1%。


    二十年前聯邦西北大勝,繳獲牛馬羊數百萬,政府花大代價將牛馬家禽分配到戶,代政府飼養予以補貼,試圖改善民眾生活。結果除了少數自耕農,多數農民卻無力飼養,反而更加壯大貴族、農場主。聯邦經濟大幅增加,民眾仍是苦哈哈。


    所幸聯邦不禁漁獵,稀疏的人口,尚武的民風,有無數野味可以貼補偏僻城市的民生。總的來講,近20年聯邦罕有凍餓之事,隻要肯吃苦,再不濟也可以糊口,人口增加1000萬,堪稱鼎盛。


    胡蠻休養生息兩代人,雖然實力逐漸恢複,近幾年也在聯邦擴大貿易攻勢下,漸漸習慣於聯邦通過貿易換取物資,漸少入侵之事,邊境戰火趨於安定。才有十年前軍部裁軍百萬,轉為工程兵,發展工礦建設。聯邦未來,光明一片。


    餘不樂思忖,這是一個好時代,是即將迎來曙光的大時代。相比與數十年前的紛亂,幾百年來的血火,聯邦現階段最需要的就是調查局成立宗旨的那十二個字“忠誠憲法、響應公眾、保衛聯邦”。時代需要守護聯邦的利劍不再是軍部和兩百萬官兵,調查局和警察部隊將是未來聯邦的快刀。國府還是有能人啊。隻是這握刀的手……


    清晨五點,餘不樂完成了每天例行的功法修煉,狹窄的客房是沒法練習軍體拳或是刀法的。輕輕帶上房門,出門晨跑。


    鄴城比首都偏北不少,晚秋的風已經帶上了微微刺麵的寒氣,似要將盤踞了整年的陰鬱拂散,略過城樓,穿過大街小巷,卷起幾片不耐高處的樹葉,不急迫卻又異常堅定的吹拂著,漸漸揭開夜的黑紗,驚起食肆的炊煙,將夢中的城市一點點喚醒。


    餘不樂跑完小半個城市,在六點半迴到酒店,剛好遇到一身清爽訓練服同樣晨跑歸來,麵色微紅,額頭見汗的譚佳人。餘不樂很滿意機要秘書的刻苦,微笑著說:“你基礎差,可以找臻娜、媛媛多學習一下。局裏提供一切便利條件,隻是這武道隻能寸進,卻是急切不得。”


    這個時代越是上層的才俊,越是勤奮刻苦,餘不樂當然不會認為林臻娜和金媛媛幾個會偷懶貪睡,自然也不會問二女的動向。


    “兩位姐姐早晨已經指導過我練習,她們還要再運動一下,我體質差,跑一小時已經是極限了。”譚佳人既點明了自己與二女的關係進展,又說明了二人的去向,幹練通達體貼入微。


    餘不樂又道:“簡單梳洗一下,別受了風寒,不過不要急著休息。身體疲勞時練習軍體拳更有助於細致掌握技巧。不過在外麵練習僅限於公眾版,別不小心練了後麵的招式。”


    “謝長官關照。”譚佳人愣了一下,趕緊迴答。


    “去吧,我這邊不需要你幫忙,有手有腳的,還能自理。”餘不樂笑笑,遞上一張幹淨的手帕。


    譚佳人猶豫了一下,伸手接過。“謝謝長官。”


    西胡出產的絲絨手帕,小小的一方那是自己三個月薪水也換不迴來的。隻是還不知是駝絨還是什麽羚羊絨,如果是後者,自己要工作半年才行吧。


    餘不樂笑笑,“八點半用餐,十五分鍾後出發,快去練習吧。”


    “是。”看著轉身先進了客房院落對方。譚佳人懵懵懂懂的跟在後麵,心底猶豫著,長官是什麽意思?長官這是準備潛規則自己嗎?軍內很多貼身秘書都是長官的禁臠,是軍內公開的潛規則。可是看長官的樣子並不像啊,當然如果長官的目光不是在自己的胸、臀上遊移,這說法會更有說服力些。


    滿腦子亂糟糟的譚佳人卻沒有發現,疲勞加上分心的雙重效果下,自己的軍體拳逐步進入了有意無意,有神無心的境界,已經瞬間拔高到了軍中精銳的水平。雖然她還沒有開始修習尉級的招式。


    先後迴來鍛煉的其他人很快發現了譚佳人的進步,知道這種狀態可遇不可求,沒有打斷她的“冥想”狀態。當然也是得益於譚佳人十來年間早已將民用版軍體拳練成了身體本能,如果是還沒完全掌握的動作,即使她吃了大補丸,這種分心最多隻能起到跳舞的健身做用。


    “長官,手帕我剛才洗好了,等下送去你房間?”餐前,譚佳人小心翼翼的問餘不樂。


    “當然。條例規定接受私人饋贈價值不得超過3塊。早晨沒帶,迴頭送你條南錦的絲巾吧。晨練要帶毛巾擦汗,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任何細微處都要做足準備。”餘不樂微微一笑迴答。


    “哦。謝謝長官體恤。”譚佳人瞬間覺得壓在心上的重石落地,緩緩灑進窗子的陽光都格外清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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