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光義懷疑大妹沒錢了,才會找一幫子半大孩子來幹活。


    可他的手向來鬆泛,也拿不出多的錢了。就這五十兩銀子,還是這段日子窩在山裏沒地花,才留下來的。因此說話的時候,底氣不怎麽足。


    不過杜寶珠再怎麽缺錢,也不會隨便要他的錢:“放心吧,我手裏還有些餘錢。這些孩子是我專門送來給阿玄阿常作伴的。”


    “作伴?”杜光義滿腦子都是疑問。


    本來杜寶珠雇一個年輕姑娘侍弄茶樹,他就覺得不太妥當。山裏人少野獸多,萬一出點意外,姑娘家家的哪裏應付得了?


    直到他看見阿玄一個人挑起近百斤的山石,才把質疑的話吞迴肚子裏。


    現在,大妹又送來一群毛都沒長齊的孩子,他心中的擔憂就像雨天後的蘑菇一般冒出一叢又一叢。


    杜寶珠掃了乞兒幫一眼,將眾人各異的神色看在眼中,卻不點破,隻是招唿阿玄將他們帶去新修好的房舍。


    等人都走了,才將杜光義拉到一旁低聲解釋道:“這些都是在城西流浪的乞兒,沒什麽去處,便央著我給份差事。我想著,咱們杜記將來也需要管事,不如就從他們中挑選合用的,打小培養的信得過。”


    其實杜家也有家生的奴才,不過那些都是耶娘的人,不方便杜寶珠做些私下的安排。


    杜光義倒是沒想那麽多,隻是擔憂:“城西的乞兒坑蒙拐騙偷什麽壞事都做,你被騙了怎麽辦?”


    “這茶園裏除了茶樹還有什麽值得偷的?”杜寶珠早有計較:“你也不用刻意盯著他們,就當是做個篩選。一個月後,挑些手腳幹淨踏實肯幹的留下就是了。”


    杜光義知道大妹向來有主張,聽她說得頭頭是道,也就點頭應下了。


    那頭,阿玄仍舊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樣。身上的藍布褂子長褲都是她自己縫的,長發被挽作一團係在頭頂。


    “哎,兄弟。”張感把她認作男孩,伸手想拍她的肩膀,卻被她眼疾手快一巴掌拍開。


    “娘的,你真是給臉不要臉!”張感手背被打得通紅,頓時火起,撈起袖子就要和阿玄打作一團。


    阿玄比乞兒幫的孩子大上幾歲,雖然身上的肉還沒養起來,但是個頭已經高出他們一截,又是幹慣了農活的。張感和她打架,半點便宜都占不著。


    眼看張感就要被阿玄按在地上狠揍,乞兒幫的夥伴們立刻七手八腳想上前幫忙。


    陳鳥卻大喝一聲:“都不許動!”


    幫忙的人身形一滯,不可置信地望向陳鳥,眼中滿是責備:“老大!張感被欺負了呀!”


    乞兒幫本就是一群流浪的乞兒報團取暖建立的,幫中第一條規矩就是‘遇見夥伴受難,要立刻出手相幫’。


    此時陳鳥明令禁止幫忙,眾人滿心不解。


    張感被阿玄按住,臉上挨了兩拳,猶在冷笑:“他從昨日起就成了杜小娘的一條狗,哪裏還是我們的老大?”


    乞兒幫中大多數都是受過陳鳥庇護的,對張感的話並不如何相信。卻也有一小部分性子急躁的,被張感煽動,立刻提著拳頭撲向阿玄。


    阿玄雖然有把子力氣,但雙全難敵四手,若是這些人一起動手,難保不會吃虧。然而,不等她動作,一道身影已經搶在她前麵,和這幾人纏鬥作一團。


    乞兒打架,沒有什麽招式章法,全靠不怕疼硬抗。幾拳下來,大夥兒都掛了彩。


    “老大!你在做什麽?”被阻攔的人滿腔憤恨:“難不成你真要當杜家的狗?”


    一旁沒動的乞兒見陳鳥阻攔自家人上前幫忙,也不由動搖了:“老大,我們乞兒幫別的沒有,骨氣一大堆。杜家吃的用的再好,隻要敢欺負咱們,咱們就走,怕什麽!”


    陳鳥默不作聲地將動手的人推迴人群,這才冷聲道:“本來就是張感挑事在先,咱們若是仗著人多欺負一個女郎,算什麽本事?”


    “女郎?”乞兒們齊刷刷地望向阿玄,不由自主就將視線落在她的胸口上。


    阿玄臉色一黑,霍然起身:“看什麽看?”


    聲音雖然有些黯啞,但的的確確是女子的聲音。先前想動手的乞兒臉皮漲得通紅,連忙退迴人群,不敢再罵陳鳥。


    隻有那躺在地上的張感,眼神陰冷地盯著陳鳥,唇邊冷笑不止。有人想扶他,他也不要,自己掙紮著從地上爬起:“我從前聽人說,‘共貧窮容易,共富貴難’,今日算是見識了。”


    說完,也不等阿玄帶路,自己就朝不遠處的屋舍走去。


    剩餘的乞兒們,看看陳鳥,又看看張感,漸漸分成了兩派。一派追著張感去了,另一派則留在了原地。


    這才第一天,乞兒幫就散了架。眾人心有戚戚,望著陳鳥不敢多話。


    陳鳥臉色也不太好看,不過他與張感不同,並不擅長言辭。視線掃過身邊小果兒等人,他抿了抿唇:“咱們是來學本事的,往後若有人再借機鬧事,別怪我不留情麵。”


    乞兒中,又有幾個追隨張感而去。仍舊留下的,幾乎全是受過陳鳥庇護的孩子。這些小乞兒要麽體弱多病,要麽是女孩,粗略看去,乞兒幫打架厲害的都跟著張感走了。


    “老大……”小果兒今年十一歲,與其他孩子相比,見過更多人情世故,也就更懂事清醒一些:“老二一心想著去南邊,老三老四他們都跟著他,隻怕還要鬧些動靜。”


    “他敢!”陳鳥攥緊拳頭:“我不知道就算了,若是被我瞧見,不會輕饒他!”


    杜寶珠和杜光義商量好請識字先生以及護院的事情,走過來,就看見乞兒幫似乎少了許多人:“這是怎麽了?阿玄?”


    被點名的阿玄粗略講了一遍來龍去脈,杜寶珠掃了陳鳥一眼,見他沒什麽異議就知道阿玄沒有說謊。


    她早晨分發麵餅的時候,就察覺到張感是個不安分的。卻沒想到她還沒走,這人就開始搞鬼。


    不過,張感等人投奔義軍,對她來說並沒什麽壞處。經過這麽一鬧騰,有異心的都走了,剩下的反倒更安生。


    因此,她也懶得多說什麽,單把陳鳥點出來,道:“我已經托大兄尋摸教書的先生了,快的話後日便能進山。你學武麻煩些,需得留在城裏學習,一會兒便跟我下山吧。”


    小果兒一聽陳鳥不留在山裏,頓時心急:“小娘子,我也願意當您的刀,您讓我也下山吧!”


    杜寶珠並沒有女子學不了武的偏見,聞言便點點頭:“那就老規矩,先展示展示你的本事吧。”


    小果兒年紀小,又是女孩,不好由鹿鳴較量,杜寶珠便親自和她動手。誰知,她剛一動手,小果兒就被一拳打·倒在地。


    “有這心是好的,不過你不是練武的材料,還是留在山裏跟著阿玄學種茶樹吧。”


    “老大……”小果兒捂著心口,泫然欲泣。


    陳鳥知道她是怕留在山裏,沒他照顧會被人欺負。然而,學武是他先前的承諾,不好違逆,便木著臉安慰小果兒:“你有事就找張感幫忙,他……無論如何也不會為難自己的同伴,你就安心吧。”


    小果兒還想說話,卻看見陳鳥臉上並沒多少憐意,就知道他不會幫她向杜寶珠求情了,隻好咬著唇認下。


    等陳鳥看過茶園的宿舍食堂,和幾個心腹交代了事項,徹底安心之後,杜寶珠便帶著他下山。


    原來的杜寶珠好武,杜府裏養著一個武先生,專門教導她和杜光義的功夫。這段日子,杜寶珠一直忙著賺錢的事,武先生隻能在家吃空餉。這會兒有了陳鳥,正好派上用場。順理成章的,陳鳥就在杜府前院安置門客的地方住下了。


    處理完乞兒的事情,杜寶珠這才有空擔心眼前最大的一樁難題。


    昨天才是促銷大會的第一天,她就欠了李傑一個大的人情。這人情一直拖著不還,她總擔心有變故。幹脆就趁著今天晚上有功夫,在望月樓定下一桌席麵,專程向李傑道謝。


    若是問長安的老饕哪家酒樓的飯菜最好吃,答案大多是張家樓。但若是問他們哪家酒樓的飯菜最貴,那答案就肯定是望月樓。


    杜寶珠把酬謝地址選在這裏,就是想用真金白銀堵住李傑的嘴,讓他別再欺負她這個沒權沒勢的小可憐了。


    等天色漸漸擦黑,坐在窗邊的杜寶珠便看見一道筆挺的身影出現在街角。


    李傑今日沒有穿文士袍,而是穿了一身長安青年都愛穿的青色常袍。然而到底是皇家貴族,即便穿著普通,走在街頭他依然比尋常百姓出眾得多,杜寶珠老遠就一眼看見了他。


    等李傑邁入雅室,杜寶珠連忙起身相迎:“見過殿下。”


    “免禮。”


    李傑今日似乎情緒頗好,難得沒有像一尊冷冰冰的石佛一般麵無表情,扶起杜寶珠的時候,唇角甚至還帶了一抹淺淺的笑意。


    杜寶珠卻越看越覺得害怕:李傑一向喜怒不形於色,讓人捉摸不透。此時他肯明了地表達情緒,難道是因為他已經勝券在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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