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新建的熊氏祠堂,在曾經作為學校的河邊。當我們祭祖完準備去吃午飯時,河邊程忠正在全神貫注地釣魚。


    老忠也曾是生產隊長,因經常釣魚延誤農業生產,被公社的書記下鄉到大隊檢查工作時發現了,直接罷免了他的職務。


    十一屆三中全會後,農村土地承包到戶,老忠的垂釣時間就更多了,隻要符合魚兒覓食的天氣,都能看到老忠釣魚的影子。


    那時老忠使用的釣具很簡單,澗溪邊挖掘得無明指般粗細的山竹,一根六米長的魚絲,用高粱梢杆剝皮做成的浮漂,一隻鏽花針粗細的魚鉤,房前屋後石頭下翻淘的蚯蚓或茅坑中的蛆蟲做的誘餌,就可以去白露河中或池塘或水庫岸邊進行垂釣了。


    老忠釣魚有三不釣,私人池塘不釣,三裏地之外不釣,清晨時不釣。在私人開挖的池塘垂釣,免得主人不情願聽哆嗦的言語或吆喝。三裏地之外釣魚,有時忘了時間,吃飯時間老忠的妻子吆喝聲聽不到。清晨時老忠要做農活。家裏重體力活全靠老忠一個人幹,老忠釣魚的時間,就隻能選擇在上午十點鍾之後。


    為了節省時間與更換魚鉤帶來的麻煩, 老忠一次做了五根釣魚竿,釣不同的水域,不一樣的魚類就用不一樣的釣魚鉤與釣魚絲或釣魚竿。


    老忠最善長釣“急水魚”,用彈性好一點的山竹魚竿,長度約兩米六左右,在幹農活歇腳的間隙中,便從田間地頭抽起攜帶的釣具,便在白露河邊準備垂釣。


    魚絲是緩纏在竿身的,從竿底取開勾著的魚鉤、左手拽著,右手順摯旋轉,便打開了。在河灘邊的石頭下翻幾下,捉了大小適當的蚯蚓作餌,就開始拋鉤垂釣了。


    釣急水魚是在河水流比較湍急的地段,河水較淺,浮漂與釣鉤的距離比較近,大約在十六厘米左右,浮漂順水勢而走,一般三秒至十幾秒拋一次釣竿,彈性的竿與微微抖動的手,讓釣餌在水中形成如生物在遊走,讓敏銳覓食的魚兒輕易地發覺,隻要吞懸釣餌,竿頭便會迅速彎曲,手隻要抖顫一下急速提起,魚兒便被鉤住。隻消十幾分鍾,老忠便釣起二三十條的河道魚(每條重量約二十至五十克),便可以做一道香噴噴的下酒菜了。


    釣急水魚講究的是手法,眼力與時間的拿捏,要一氣嗬成,魚兒才不置於溜鉤。等我少年時學習時,才知道比老忠“笨″了許多。


    記憶中的老忠,是在童年放學後,在白露河邊幫家裏放牧耕牛時開始認識的,那時他赤著腳,站在村口的白露河中,全神貫注地注視著河麵,在夕陽西下、晚霞漫天中左手抖動著、抽甩著釣竿,全神貫注地目瞅著河麵。而他的身後,跟著一群天真純樸的頑童。


    少時最羨慕老忠妻子,用竹篩與竹箥箕在晴好的日子曬著老忠釣迴來的魚,在金燦燦的陽光之下放射著刺目的銀光閃著七彩的芒。


    一九八五年的中秋之後,父母親著手忙碾稻穀,那時不是用機器,而是用牛拉著石碾滾動排擠,在重力、壓力、拉力的作用下,稻穀與稻草分離之後,開始清理稻穀中的碎草片與塵埃,父親便請了老忠幫忙順風揚稻穀。忙完後將至傍晚,老忠建議帶我去釣魚,為晚飯多準備一份新鮮的下酒菜。


    老忠取來了魚竿,又在村口的路邊翻了幾條蚯蚓用玻璃罐頭瓶裝著,在村前的小河邊老忠便抽甩起魚竿。半個鍾多些時間,釣起了兩碗河道魚,並意外地釣了條兩斤多的鯉魚。老忠高興得手足舞蹈,並哼起了兩句民歌——“八月桂花遍地開……”


    再三懇求下,老忠開始教我釣魚,那也是我第一次正式學習垂釣,才知道也是一項不那麽容易掌握的技巧。老忠特愛惜他的“寶貝”魚竿,生怕我把那根山竹折斷了,一定按他說的方法演示,抽甩了兩下就收迴去了。


    晚飯前炒菜時魚是老忠燒做的,那也是我第一次嚐吃了糖醋鯉魚,果然又是一番美味,留在少時的記憶中,一直沒能忘懷。


    那晚老忠喝了幾杯酒,話也多起來。原來那年公社書記看到老忠妻子曬得幹魚,叫大隊部的人去索收而沒得到滿意,說上交得太少,以後沒幾天,書記到大隊部檢查基層工作開會,逮住機會尋著老忠釣魚,訓斥其耽擱農業生產,並罷免了生產隊長的職務。


    老忠的老婆,自從出門務工不歸家之後,老忠清閑時,不是打牌便是釣魚。


    初中畢業輟學之後,我便開始了外出務工。多年之後的春節迴家鄉時,聽家人講述老忠屬濕氣太重,由胃寒轉變成了癌。


    釣魚是一種享受的休閑娛樂。老忠從釣魚的興趣形成癮症,經常攀談中說,如果一天不摸魚竿釣魚、心中便發慌。不論春夏秋冬,赤腳泡在白露河中,難怪身體濕氣重。


    老忠生病後稍好轉一些,便又拿起魚竿釣魚,鄉鄰們的勸說也無濟於事。之後嚴重了,偶爾能下床走走,便出了門,坐在漢潢古道的河埠石上,看著歡快清澈的流水呆視著……


    那天,老忠的頭發顯得很白,淩亂的好似深冬雜草上覆蓋的白霜。


    老忠真的老了,妻子兒女遠在浙江,皆離他而去,又有病在身,這個孤苦的老頭,真的讓人心酸。拜年時沒給他禮物,這次迴村又沒買到合適的,便給了兩百元錢,他推讓了兩迴,最終還是收下了,低聲對我說了一句話。


    “這輩子我再也沒能力還你這個情了俵侄子。”


    “給你的這點錢,是讓你買喜歡吃的小菜,我就這份能力了,別嫌少就行。”其實那一次給老忠的錢,是我從牙縫裏擠出來的。我的處境也是很困難的。那一次意想不到,與老忠卻是最後一次見麵。


    123


    ?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早晨起來,偶爾讀了幾句詩,思緒卻迴到了家鄉的那條小河……


    清明節那天,我帶著兒子從縣城迴到了農村老家。


    清晨迴去的稍有點早,年邁的父母剛起床一會兒。父親那一張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了微笑。母親去了廚房做飯,聽見腳步聲,便從灶台後拾了鐮刀,遞給了我。


    “聽見你熟悉的腳步聲,就曉得是你迴了,去砍幾枝楊柳條插大門吧。順道摘點艾篙迴來,看翻青冒了沒有?”說著話母親又找來一小竹藍給我帶著。


    我應諾了母親的話,挎著藍子攜著鐮刀出了門。叫兒子幫母親生柴禾做早飯。


    遠處白雲山腳下的馬崗山嶺隱約地浮在半空中,小河蜿蜒地繞著村子大半圈,自西南流向東北而去,如一條玉帶纏在腰間。村子裏的水泥路政府已然鋪好,並在道旁還植上了花草樹木。


    聽先輩們講,我們在遷徙此處時,除了房子是重建徽派青磚黛瓦的老式複合型弄道、庭院、門樓。而河道上的石板路不知多少年了,依舊沒有改變。隻是日本人來了,把原有宏大而精美的木雕建築燒掉了,後來都是簡單地改建了一下,一直延續至今。而我們門樓的青石圓鼓牡丹花刻鎮門石,也不知前幾年什麽時間,夜裏被賊惦記著借走了。


    河岸上屹立著,有一顆我兒時就熟悉的楊柳樹。河道邊的青草還懸著露珠,金黃色的油菜花在有點霧氣的河邊迎風飄漾,兩隻悠閑的白鷺在石堰埂上,用它橙色的足爪梳理著潔白的羽毛,幾隻水鳥、魚翠,在斜倚河麵上的枝條上俯視耽耽。河道邊菜園子角落裏的桃樹,隻留下幾朵殘紅在枝頭搖曳,而地上已是落花遍地。


    這幾年農村的土地不再用耕牛來翻整,河邊少了放牧的老水牛和黃牛。水草和野芹菜生的甚是旺盛,綠油油的在河道邊鋪展著,夾雜著竹燈草與青草,在剛剛出梢不幾天嫩黃色的柳芽林裏,微風吹來,蕩起細小的微波,輕拂著岸邊的新綠,伴著薄霧輕紗迷離,絲絲淡香,盎然新怡可人。


    我砍了些的楊柳枝,準備著帶迴去時,插掛在門窗的橫梁之上,傳承插柳寄思的風俗。又去河邊的菜園埂下,尋了一處有艾蒿的地方。剛翻冒出的嫩苗很柔、很軟。旁邊夾雜著一種叫田茶仔的草本植物,開著細小葉片的紅花。我不忍心踩踏,生怕踩倒了它們,小心仔細地拔開走過。


    我把采摘好的用竹籃子裝好。我知道,母親用來做艾蒿餅,它還有一種清肝、醒腦、提神的作用呢!


    聽母親講,一九五八年因“浮誇風”,次年又鬧肌荒天災,爺爺與父親是挖艾蒿根、青草根與葛根吃才度過荒年的。雖然半個多世紀過去了,當年的場景還曆曆在目。在我幼年時候,父母外出做工分偶爾帶上我,肚子餓時,也常翻挖地頭邊青草根吃,咀嚼起來,還有那麽一種甘甜的味道。


    等我把小竹籃裝滿了鮮嫩的艾蒿時,又采摘了一大撮野芹菜。我清楚地知道,現在有點發胖的身體吃它不但可以降血脂、血壓,而且還特喜歡野芹菜那獨有的清新淡香味。


    在河埠石上清洗好後,我看了一下手機,用了半個多小時。壪子房頂上的煙??,炊煙已經慢慢稀少了。


    一隻燕子,在河麵上掠水而過,蕩起一圈圈漪漣。我不禁想,春天來時,咋這樣悄悄然呢?母親的早飯也做好了吧?


    迴縣城的路上,兒子問:“奶奶為何還燒柴禾的灶台?液化氣的灶台家裏不是買的有麽?”


    我指著母親做的艾蒿餅問兒子:“好吃不?”


    “奶奶做的又軟又香又酥,真的好好吃!”兒子幸福得意地迴答我。


    “兒子。在四十年前這艾蒿餅卻是又澀又硬的,那種年代是用麥膚皮和稻皮糠混合做的,而且裏麵還沒有植物油。現在的是用裏肌肉與魚肉混合著,加少量的精粉麵,加上味料,用茶仔油煎炸,肯定是美味呀!”


    我向孩子解說著,“你定要知道和了解其中的定義,這是一種傳承。是一種習俗的傳承。更是一種美食文化的傳承。”


    124


    劉小禾的腫瘤擴散了,過罷春節之後她去武漢複查,她的父親便知曉了,卻一直為劉小禾隱瞞著。李姐與我也不知道這事。待清明過後,我們買些水果去看她時,她已經瘦得隻剩下皮包骨。


    沒過幾天,劉小禾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吳友奎從韓國沒能趕迴來,葬禮是其哥哥主持操辦的。兩個孩子呆坐在靈堂的一旁,哭的最傷心的,是劉小禾的父母,白發人送黑發人啊……


    送走了劉小禾,我迴縣城轉租了吉祥巷的店麵,拿到了二萬六千元的轉租費用。還了李姐的三萬塊錢,把生產羽絨服的機器與材料,放入新租的一間車庫。


    那年五一,程忠永遠閉上了雙目,再也見不到他的身影。白露河邊的石埠上,聽鄉鄰說,他生前兩天拿著心愛的釣杆,放在身邊,也沒有釣魚,靜靜地坐了兩個多小時。


    遠在浙江務工的大兒子程華與其妻劉秀,小兒子程新趕了迴來,遠嫁浙江的程鳳與其母親湯敏並沒有迴來。老忠的葬禮很簡樸。送行的人隻有三十幾人,隻請了本村的一套鑼鼓與兩支嗩呐。那些年允許放炮仗,但老忠下葬時卻很少放炮仗,而兩支嗩呐吹出來的聲音,卻特別的淒婉而悠遠。


    那時我倔強的父親,還上山挖中藥,來維持他與母親的生活開支。母親雖有老毛病氣管炎,還能照顧父親的生活起居。


    我迴至家中,父親正在坐著錘剝五加皮,頭也不抬起來,問我五一放假,怎麽不帶他孫子迴來看他。我說今年秋該上初中三年級了,要補課,爭取能考上縣一高,學習的時間緊。


    “再抓緊時間,也不在乎迴來一趟的時間呀。”父親很是不高興。我不想與他多解釋,便出了院子,無目的地轉悠到了祠堂旁的竹園邊。而對岸,則是昔日的山水電站。


    白露河如一條無瑕疵亮麗的玉帶,自西南轉向東北而潺湲不息。落寂的山村掩映在葳蕤的初夏樹林之中,偶爾有山雀和白鷺飛起,時近申午,依稀伴著幾縷炊煙,給久別的老家村莊帶來縷縷生機。


    跨過河石埠時,用那清澈的河水洗了臉上和手臂上的汗水,昔日埋在記憶裏的影子,又一次便浮現於眼前……


    上學時,清晨順著馬崗山嶺下延的山道,從張崗山嶺側越野跑下來,俯視著熟悉而眷戀著的村莊,還有那記憶中的山水電站,兒時與少時就讀的荒廢學校,還有那屹立在學校旁的家族祠堂。


    童年的課外生活多數是在學校旁小河邊的柳林中與河對麵山水電站後山上度過的。


    那時吃過午飯,便早早去了學校,但下午離上課時間還尚早,我們便臨時約了同學,從河埠石上跨過那條熟悉的小河,從山水電站的北側繞過,爬上了陡峭的張大衝山嶺。


    在山嶺上,是馬崗山腳攔截水庫放水的水渠,其修建的還算寬闊,足有五米寬,也很平整,上麵長滿了鬆軟的草坪。那時多數同學都穿著解放型黃帆布黑膠底鞋,或來自家庭自做的布底鞋子。走在上麵很是愜意、爽快,又非常舒服,在那裏那時我很喜歡享受那種感覺。在每年清明之後,還可以采摘油茶桃、油茶耳,蘭草花,綠豆果,還可以看到滿山的映山紅,粉黃色的山花映襯著渠邊。


    在水渠的盡頭,是一處三十多平方圓型、用條石砌成的蓄水池,水深很勻稱,隻有一米五左右,那也是我們少年時天然的遊泳池。從水庫裏逃出來的魚也很多,一般情況下稍大點的魚也有兩三斤,在那裏也成了我們逮魚的樂園,


    過了多年前已荒廢的二級電站,就能看見胡山水庫的大壩,就有一處山嶺的拐角,有著修水渠時挖出來散落地麵的油石,那也是我童年喜歡的一種東西,拾著各種顏色的石塊,迴到家便可以在村口的石板上練習書法與繪畫。偶爾拾到精美一些的油石塊,便送給電站裏住著的一位同學,那時我們村還沒彩色電視,也隻是電站有一台,那也是一種討好吧,星期天或是夜裏看電視也方便了許多,那是一九八三年,我九歲。到一九八五年我十一歲時,便不再去山水電站看電視了,因為那時每天發電,發電機在水輪的衝動下運轉,機房裏傳出的高分貝噪音很讓人煩擾,再說我家裏那時已買了黑白電視機了。


    初夏的早晨,在山水電站的後山東側,有一處喬木林,林邊有一塊比較平整的草坪,那時山花爛漫,有粉紫色的,有淡黃色的,還有潔白的,也有粉紅色的。煞是惹人喜愛。有時去找蘭草花。有時半躺著在那滿是露珠的草坪中間石板上,背誦著將要老師上課時檢查的課文……


    到了深秋,水渠邊的山楂紅顫顫地掛在枝頭,還有那漫山的紅葉。夕陽西下,村莊的古道籠罩在霞光之中,金黃的柿子掛在枝頭樹梢,小河的堰水映襯著霞光,農田的稻穀收割後仍堆在穀場旁的垛底上,那一幅晚霞下的秋實圖,著實讓人留連忘返。


    在上初中畢業的那一年,湯老師帶領我們從山水電站到胡山水庫,去緩解同學們麵臨中考時的緊張情緒,舉行了一次旅遊,過後我以詩為記:


    馬崗屏觀,日在中天,湖光山色,倒影盡掩。爍驥星燦,巍巍群巒。宋氏希濂,愛我中原,飲血日寇,抗日美傳。


    在初中畢業後外出務工二十年,山水電站時時在夢中浮現。迴來之後,電站的發電機已不知去向,空曠的電站已轉讓給了本壪村民。也隻有那風景如畫,湖光山色,讓人心曠神怡的水庫依在。現在也成為了鎮上的綠色生態自來水水源。


    山也還是那座座連綿的青山,河也還是那條白露河支流,而學校的殘牆斷壁猶在,在那荒涼的院中,已長滿了山竹,給古老的山村河岸邊點綴了一處自然生成的園林風光。


    隻是昔日留下少許記憶裏的山水電站,已變成了私人優雅的地方民居。


    125


    那一年的五一假期間,我裁剪師傅的大女兒出嫁。其大女兒是鄭大畢業,當時在光山二高任教。那時師傅買了合作社西邊的一片房子居住。那一天,我從縣城坐著軍哥新買的寶馬x5一起迴來的,看著偶爾夢見的合作社,不禁慨歎萬千。


    ? 歲月如一條潺湲不息的村前小河,在分分秒秒中演繹著勃勃生機。那曾經的輝煌,轉瞬被新的時代所覆蓋,在星星點點的思緒中,偶爾從思憶的角落裏浮現,那曾經激情燃燒的歲月……


    五歲時,三姐常去桐子園打豬草,要經過合作社,那時還駐紮著軍隊,解放軍吃飯時在食品門市大門外的小廣場,一百多人坐成對麵兩排,哨子一聲令下開始端碗吃飯,聽三姐說一定五分鍾之內一餐飯吃完。軍人對我們很是親切,每次路過時,都向我和三姐敬軍禮,我們也迴敬——“解放軍叔叔好”!


    有位同村的小夥伴家裏幫生產隊在公路邊開飯館,有一次與同村的小夥伴一起玩到合作社,遇著軍車出巡辦事,因部隊的領導認識小夥伴,便帶了我們倆孩子一起去了,從東麵沙窩至潢川縣城,又到光山縣城,最後從滸壪西方迴來,在軍用大卡車蓬裏兜了一圈,那也是到如今僅有的一次坐軍用卡車,第一次在幼小的心靈裏,第一次看到了廣袤的江淮平原的一角,才知道世界原來這麽大。


    每到星期六或節假日,隻要天氣晴朗,都會放兩部露天電影。放電影的場地選在河壩邊的河灘草坪上,放映之前解放軍們都集中起來唱幾首聲勢壯闊,聲音宏亮的歌曲。最熟悉的《東方紅》、《北京的金山上》、《騎著馬兒守邊疆》、《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八月桂花遍地開》、《義勇軍進行曲》等等耳熟能詳的紅歌。


    有一迴正在放電影,突然下起了暴雨,人剛轍離河壩,山洪水就衝下來了,在河邊掛著的影幕來不及收拾,便被衝走了,後來河壩邊再也沒敢放映電影,就換到了村部門口的廣場和村子裏學校的廣場上放映了。


    小學一年級暑假時,常去老河棚的供銷合作社。 那也是分田到戶的第二年,父親在後山坡上的自留地裏種了西瓜。中午同姐姐一起去為賣西瓜的父親送午餐。


    合作社在村子後山的田畈山坡邊,也是位於高山寨其中一條延續南山嶺的尾坡上,山後是高山寨古跡跑馬嶺與後漢皇朝的一處花園,還有後漢貴妃墓所在地。


    從縣城至沙窩一零六國道的沙石公路,從西向東順著村莊的北山嶺後麵、俯衝至合作社門前的田畈,遠遠望去,在青翠的嶺坡掩映下,一排整齊的紅磚紅瓦大房子,在陽光的照射下,那時同村舍中低矮的夯土與青磚瓦房比起來,就如心目中傳說的宮殿一樣巍巍壯觀。


    合作社離公路有三十米長、五米寬坡道,父親在合作社鐵大門外的陽台邊擺了一張四腳木桌,用竹籮筐挑來西瓜賣。每次去時,父親都遞上切好牙片的西瓜,犒賞我與姐姐,每次西瓜皮上的青色瓜瓤都被我啃光了。父親撫摸著我的小肩膀微笑著說:


    “別那麽饞,多著呢!”


    吃完西瓜後,姐姐便單自迴去了,而我便在合作社陽台下的土地上拾西瓜子。旁邊還有三處賣西瓜的鄉鄰,每天下午我差不多都能拾半斤,父親說賣了西瓜子,可以幫我交學雜費,賣多的錢還可以到合作社布匹百貨門市裏挑買滌綸卡幾布為我做新衣服。所以那時拾西瓜子也是我樂意幹的一件事,也是很開心的一件事。如果哪一天拾得多一些,父親還獎勵一角錢我在合作社的油鹽五金門市裏買紙包糖吃。


    那時一角錢買八個糖,而門市裏的李姐認識我,每次都給了十個,說另外兩個是她獎勵我的。也許是那時我特勤快,糖吃得多了嘴巴也“甜”的原故吧。吃完糖後,我便把各種圖像的糖紙折撫平,裝在兜裏,迴家後夾在課本裏,時時聞一聞糖果紙的餘香。


    暑假期下來,我拾了三十多斤西瓜子,賣了二十多元錢,門市營業員的月工資才十八塊錢一個月,在當時的農村,那也是一筆不錯的收入。


    合作社那時地區全部統一價格,分五個部門,除了油鹽五金與布匹百貨門市外還有收購門市,肉食品屠宰門市,飯館門市。附近高山村,楊畈村,劉壪與匡壪村民,都來合作社選購所需生活用品,往來人員絡繹不絕,節假日如現在過春節逢集市一樣,熱鬧繁華的場景,讓人很是羨慕。談起昔日的合作社,也讓人特別興奮。


    中華全國供銷合作總社成立於一九五四年,經過六十年發展,供銷合作社現代流通網絡覆蓋麵迅速擴大,為農服務領域進一步拓展、功能日益凸顯,成為經營性服務功能充分發揮、公益性服務作用不斷體現的新型農村合作經濟組織,是推動農村經濟發展和社會進步的重要力量。


    那時農村的自行車還挺時尚,在村莊裏不多見,但在合作社門口的沙石公路上常見。一場稍大點雨水過後,沙石路麵被洗刷的溝壑縱橫,凸凹不平,道路的工人來不及修補平整,便有騎車的人從西俯衝而下,到了被田畈雨水匯聚衝刷的路麵,及時刹車便會摔跟頭,輕者破點皮,重者有時被摔昏過去。有一位三十多歲的大叔,摔暈以後,父親便同幾位同樣賣西瓜的鄉鄰,抬到路邊的樹腳下平躺著,並按壓胸部讓其蘇醒,並讓我叫來不遠處橋頭的村醫。後來家裏買了自行車,四十多歲的父親當時不願意去學騎,說年紀大了身體不如年輕人靈活,也許是看到合作社前,公路上很多人騎行時,經常有摔跤摔傷的事故發生的原因。


    那時是計劃經濟,二姐第二年學做衣服買縫紉機還是委托了營業員李姐去商城縣買的。後來幫沒上過多少學的二姐算公式,上學時我也學會了裁衣服,那一年我是十歲吧。三十多年過去了,那台蝴蝶牌機器我一直留在身邊,權當是在那艱苦年代中美麗的迴憶錄,留下一段歲月裏不可磨滅的念想。


    那個年代的合作社,如今房子也於多年前轉讓給了本地村民,變成了當地極具特色的民居。昔日那繁華熱鬧的鄉村輝煌歲月,也隻是兒時與童年時期一抹記憶裏的淳實鄉愁。


    若年之後,師傅因高血壓病故。我去參加葬禮時,想加一下師傅女兒的微信,聽了她一句很嗆人的話。


    “加微信我也幫不了你什麽忙哈。”


    其最終還是勉強添加入了我的通訊錄。雖我負債累累,也絕不會向師傅的女兒借錢的。每個人生活都不容易,況且她也是再次步入婚姻。每個人的生活,誰也不會把麻煩攬在自己身上,除非萬不得已。而我,隻想留著師傅的一份念想在心中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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