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晏微垂頭,神色晦暗,直直盯著懷裏的人,狼光萬丈,恨不得現場再次把人生吞活剝。


    隨後,池晏隻好戀戀不舍地走向廚房準備午飯。


    離宮這段時日,身為護衛的池晏充當了禦廚的職能,十幾日來,廚藝也越來越精湛。


    為了更明白了解平民百姓的生活,簡單用飯後,木兮簡單收拾出了門,在村裏四處溜達。


    微風拂過,四周一片青茫,隱隱約約間可見幾個身影彎腰於綠草中。


    清明時節播種僅一月,耕種收割卻是一年。


    木兮來時並沒有留意,此時走近卻發現了不同之處。


    為何這些稻穀粟裕還如此低矮?


    木兮蹲下身子,眼角微垂,細細查看。


    這哪裏是糧食,明明是雜草!


    玄陽侯曾上奏,明郡天燥,穀物難收,她先派朝吏先行送糧銀救濟幫扶,後下詔稅收減半。


    結果就是這樣。


    糧食作物長得不好,雜草就長好了?


    幾畝黑蔓草,幾畝紫雲英,又幾畝三葉草,長得參差不齊,枯黃幹燥,不知道哪個腦子裏撐船的人提議的!


    木兮怒不可遏。


    這些人啊,她許久不動彈,不給點教訓怕是以為她這個皇帝是擺設的。


    “木姐姐,木姐姐……”


    月慈手捧著杜鵑花蹦蹦跳跳跑到木兮身旁,阻止了木兮將手中的雜草碾碎。


    花芙在後麵追趕,生怕其摔倒,“月慈,你慢點,唉,小心!”


    這一小段下坡路驚得花芙心顫。


    木兮向山頭看去,道路曲奇,坑坑窪窪,雜石大小不一,零散擺放,兩個孩童如絲帶般在風中搖曳。


    “啊!”


    木兮連忙扶住堪堪摔倒的月慈,“慢點。”


    “木姐姐,好看嗎?”


    月慈轉悠幾下,豔麗的紅絹花好似活了一般在月慈頭上綻放,更稱得人粉白可愛。


    木兮此刻眉眼帶笑,眼裏的陰沉消失殆盡,“好看。”


    月慈聞此立即露出大牙齒,在一旁歡唿雀躍。


    “啊啊……”


    木兮笑著,隨之側頭問道:“小芙,今天學堂休沐嗎?”


    現在當是申時,孩童通常仍在學堂聽講,學習新識,而且不分男女,皆可到學堂學習。


    如今照他們嬉嬉鬧鬧的樣子,可不像有什麽事請假。


    但是,這幾天她並沒有找到任何一處提供給孩子們學習的地方。


    不解,撓著頭發,“木姐姐,什麽是學堂啊?”


    與月慈不同的是花芙的沉默。


    見木兮沒迴答自己,月慈搖著一旁花芙的手,“花姐姐你知道嗎?”


    “小芙,可以和我說說嗎?”


    花芙低垂著頭,語氣也低沉了些,“我們不需要學堂,每天幫著阿爺阿叔就夠了。”


    木兮聽出了言外之意,臉色下沉。


    她明明下達了政令,無論男女,幼時得讀書啟蒙,並在每個村子設書館來啟蒙孩童,又在城鎮設府學來提高學識,孩子們不需要束縛便可上學堂識文斷字。


    她知道上達下難聽盡,也總會有貪汙腐化、虛情假報之輩,可這裏竟然連個形式都不願做。


    真是膽大包天,枉顧王法!


    上達下聽這過程中總會有那麽些人貪贓枉法,妄顧政令,若不殺雞儆猴,他們怕是不會聽話。


    這朝局本就腐敗,她的想法總會危害到那些人的利益。


    世家大族根深蒂固,朝堂上的那些人勉強被控製了,可下麵的這些人還是得換換新鮮的血液。


    恰在這時,村長扛著鋤頭走了過來,笑道:“小桑啊,在和這兩個孩子聊什麽呢?”


    “村長,準備去哪?我想和你走走。”


    村長晃動著肩上的鋤頭,“還能去哪?看我這鋤頭,得去給那些金貴草除除雜,恰好那兒還有幾塊荒地,你倆以後可以用那種種地,走,我帶你瞅瞅去。”


    “好。”


    與花芙月慈告別後,木兮跟在村長後頭往山上而去。


    木兮步於村長身後,看著七旬的老人步伐蹣跚,搖搖晃晃地向山坡頂上走走。


    這一刻,她想起京城大宅院裏,那些個老不休的,像他這個模樣的時候總是前唿後擁,走幾步都要坐轎子,在家都要家奴扶著,生怕多走幾步累著。


    村長指著前方,“小桑,這裏是附近最好的地方了,不過荒了很多年,好好理理也能得到好的莊稼。”


    木兮一愣,疑惑地看著山腰上的斜坡,灌木長得比她還高,野草密密麻麻,又黃又雜。


    木兮看了幾眼,不忍再看,直接轉移話題。


    “村長,這些孩子正是上學堂的年紀,可我怎麽沒見村裏有學館?”


    村長沒有迴答,而是深深看了木兮一眼,這一眼好似將她看透。


    “小桑來這裏怕不是簡單的遷移吧,不妨有話直說。”


    “村長想什麽呢?”


    木兮低頭摸起下腹,眼裏流露著溫柔的神色,“隻是想著,以後孩子出生了,該去哪學習。”


    說到這個,她確實挺疑惑的,不禁見機瞟了眼自己的穿著。


    她與池晏二人的穿著皆樸素,可即便樸素,也比這裏的村民穿得好太多。


    若是如此也不應當,畢竟來時她便表明原家庭不錯的身份。


    木兮的話確實讓村長心裏的猜測瞬間消散,“哈哈哈,原來是這樣,好事啊,我們村裏要添人了。”


    話是這樣說,但村長明顯不信。


    哪有當地人不知為什麽他們沒有學堂嗎?


    “外麵真的都在辦學堂嗎?”


    隻有讀過書的人知道讀書有多麽重要,他雖然看的書不多,但是裏麵的每一個文字如同黃金一般貴重。


    木兮點頭。


    隨後她看到村長麵色下垂,好似心裏堵上了一團結,上下不得氣。


    “辦學堂這個事情很多人都不知道,不說我們村子,周圍幾個村子都一樣,這口氣我憋在心裏幾年了,沒和誰說過。”


    “唉——”


    村長長長歎了一口氣,“三年前,小桑你知道嗎?當時我知道這消息的時候我多開心,正準備迴去和村裏人說這個好消息,就被趙師爺請到府裏去了,他後來給的我們的指令裏沒有任何學堂的內容,賦稅還上漲了一倍。上一次去縣城裏,恰巧聽到遊商談論四處見聞,可那滿天的帝旨哪裏真正進到我們這啊。”


    “我曾路過宣城,秀才和舉人都在學堂裏教書。”


    木兮並沒有說謊,一年前,她私訪宣城,那裏百姓與此處大有不同,此次出行,一路走來,路過不少村莊,也看到過孩子們放學的情景。


    很多地方都在慢慢地改變,可這瑒城卻成了亂了一鍋粥的一顆屎。


    然最怕事實遠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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