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人有三急,內急、性急、心急。此時林癩子坐在河石上,就很性急,心窩裏仿佛有千萬隻貓在抓在撓。


    自從昨天白天在河邊,西府約定他晚上在河邊見麵後,他就急得睡不好吃不好,馬上就要得償所願了,怎能不急。


    這小姑娘很特別,跟他以前得手的姑娘都不同,那些姑娘都是被她強迫的,成就好事之後,她們還都哭哭泣泣,尋死覓活,而這個小姑娘就真性情得多,一點都不躲躲藏藏,還主動約定他,今晚一定要好好快活快活。


    就在他望眼欲穿時,就見一個單薄的人影走過來,身後還跟著一條小狗娃,看那身影便可斷定那必定是林二家的姑娘,他忙站起身,衝那人影跑過去。


    那人影看見他向自己跑過來,反而不動了,而是站在河堤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那神色冷傲,哪裏像個偷漢子的女人,分別是個高高在上的女王。嗬嗬,這小姑娘有意思,難道她喜歡玩角分扮演?


    但令他奇怪的是,她那笑意似乎在對著虛空微笑,她的眼神並沒有落在他身上,而是仰著頭,盯著虛空。


    “小心肝……”林癩子剛喊出這三個字,便立即住了口,月色下,在她的麵前浮現出一個一個高大的黑影來,初看時,他心生恐懼,但細看之下,竟然看得呆征了。


    隻見那人身形高挑,長發及腰(月光下,隻看到那發色偏淺,看不清是什麽顏色)、麵目如畫,更難得的是,麵上還帶著淺淺的笑容,那笑容真是令天上的星星都要自愧不如。


    這小美人兒如此識趣,不但自己如約而來,還帶了個妙人兒前來,管他是男是女,如此美色,我自可接受。


    在他尚未從急色中醒悟過來時,就見那妙人兒如鬼魅般突然出現在他麵前,在他還沒來得及心生恐懼時,就覺得脖子一疼,此時排山倒海般的恐懼感才從心頭升起,但升起不到一息,便消失了——因為他的頭顱已經與身體脫鉤了。


    西府站在三米之外,背對著案發現場,那場麵實在太美,她不敢看。她畢竟還是人類,無法直視一個同類被生生地吃掉。


    此時,她內心有些後悔,林癩子固然麵目可憎,但真的應當被食肉啃骨嗎?這一刑法未免太過嚴酷了。但西府從來不是個傷春悲秋的人,她使勁搖了搖頭,將那些不好的情緒甩出大腦。


    大約三刻鍾後,妖主站起身,嘬起嘴,對著伯勞山吹出了一聲清脆的口哨聲,不多會,三隻野狼應召出現,一步一步走近林癩子的屍體,雖然隻是些殘羹冷炙,但是它們沒有條件挑三揀四。


    它們可不知道那個喚它們前來者的目的,不過是為了製造一個“惡狼吃掉林癩子”的假象。畢竟這裏也是有修仙宗派管理著的,萬一被查下來,會給西府製造出巨大麻煩。


    忍住衝鼻的血腥衝擊,借著微茫的月光,西府勉強檢查了一遍戰場:


    河岸邊有一具血肉模糊、殘缺不全的身體,整個胸腹都空了,有一截兩尺長的腸子拖在體外,雙腿與雙臂隻留了骨頭……很多地方還刻意留下的狼牙咬痕。


    在西府看來,雖然太過血腥,但不得不承認是個完美的“狼食人”現場。


    再看看妖主,整個人幹淨得就像月光下的一塊白玉,白袍上一滴血汙也沒沾上,連嘴角都是潔淨如新,眼中光芒閃耀,顯然心情極好,哪同一個老饕享用了一頓皇家全席一般。


    山風吹起他的長發與長袍,依然飄然出塵,讓西府生成一個錯覺,仿佛剛剛什麽也沒有發生,一切血腥事件不過是她的想象。


    妖主朝她伸出右臂,她自然知道,他這是又要挾起她了,她自覺地停住身體,等他前來。對於他的免費航班,她還是很享受的。


    兩刻鍾之後,他們來到伯勞山上,腳下便是上次在山中修習導引術的那塊石頭。


    妖主先是跟包子無聲交流了幾句,包子便坐在一旁,坐姿跟妖主打座一個樣,“動物修仙,要吸取月之精華,凝結內丹。”


    “哦,原來包子這是在練習吐納之術。”


    妖主將目光轉向西府,嚴肅地說:“練習虎戲,一直練到脫力為止!”通過這兩天的觀察,這丫頭的身體潛力還是有的,還得再壓榨壓榨,否則她不會自覺地盡力的。


    西府瞪起了雙眼,恨不得用眼刀剜死這銀發魔鬼,但恨歸恨,還是乖乖地練習起來。


    第一式:雙手雙腳著地,作爬行狀。


    第二式:雙掌往前爬三步,雙腳往後退兩步,盡量拉伸四肢與腰部。


    第三式:右腳與右手著地,左腳與左手彈空。


    第四式:左腳與左手著地,右腳與右手彈空。


    在做到第五遍時,西府明顯不像上次那麽累了,雖然大法淋漓,但沒有麻鈍之感。


    在做第二式拉伸四肢與腰部時,她聽到了骨節之中傳來輕微的劈啪之聲,仿佛骨頭碎裂,但卻並無痛感,反而覺得那些地方如被暖風拂過,十分愜意。


    在做第三式與第四式時,一側手腳在地上竟然堅持了有兩息時間,這可真是天翻地覆的變革啊,她昨日還堅持不到一息哩。


    有了這樣巨大的進步,西府自然有點揚眉吐氣的感覺,練習時下巴都抬高了不少。


    妖主自然將她這神態看在眼中,隻說了三個字,西府便老實了。妖主說的是“有妖氣”。


    這三個字沒頭沒腦,旁人不能理解,西府自然是懂的,蔡先生身上有妖氣,你不想死,就給我好好練習,得意個什麽勁兒!


    練到第七遍時,西府就覺得渾身已失去知覺了,特別是雙臂雙腿都麻木了,大腦都指揮不動它們了,它們隻想休息、休息……


    但妖主又說了那三個字,她隻得又掙紮著練習第八遍第九遍,待要練習第十遍時,妖主製止了她。


    “第九遍時,招式已然大走樣,招式不到位,練習皆為無效,就止打住吧。”


    得了妖主這一句話,西府如蒙大赦,管你是批評還是表揚,小娘我不在乎,小娘我隻要休息、休息……竟然就扒在地上睡著了,打起了唿嚕。


    妖主看了看她,無奈地搖了搖頭,一隻手挾起她,一隻手拎起包子,往山下跳去。


    *************


    第二天早晨,陽光透過窗戶照在窗紙上。


    西府從饑餓中醒來,她一下子坐起來。


    昨晚吃得可不少,兩個白麵蝕頭,外加一碗粥。怎麽會被餓醒呢?奇怪!


    她看到自己身上穿著青色的衣服幹幹淨淨,完全沒有汗漬,身上也沒有了粘稠之感。


    這是怎麽迴事?昨晚明明是搞得一身的汗啊,她被妖主挾迴來後,直接被扔在了床上,她是有些意識的,隻是渾身酸軟且困,不想行動。


    她突然將目前投向臥在床上另一頭的包子,臥得像一隻奶白色的小毛球,蘋果狀的小腦袋在一拱一拱。


    西府故意一掀被子,包子便被掀翻了,抬起圓溜溜的小腦袋,睜大著圓溜溜的黑眼睛盯著她,眼裏盡是不解。


    “你裝什麽無辜,你說,是不是你幫我洗了澡、洗了衣服又穿了衣服?”西府怒睜雙目,食指指著包子的蘋果頭。


    包子的眼裏也盡憤怒,“吾家自耗靈力,給你施了清潔術,你怎生如此不懂感恩,還形同潑婦?”說罷,狠狠跳在地麵上,在地麵上震出一聲巨響,仿佛那地麵同它有仇一般,搖晃著尾巴邁出房間。


    清潔術?西府有些淩亂,他還有這麽貼心的小法術?他一定是看我髒兮兮地睡著了,怕被阿爹阿娘發現真相,便用什麽清潔術幫我清潔了一下,看來我是錯怪他了。


    就在她剛從清潔術的震撼中迴過神來時,阿娘的頭出現在房門口,“女兒,這是怎麽了?做惡夢了?”


    “是啊,好可怕!”西府現在說謊已非常順溜了。


    “好孩子,夢都是反著來的……跟阿娘說說,你都夢到了什麽?”


    “我夢見一個高大的身影,離我越走越遠,一次頭都沒迴,我後麵站著一個陌生的女人……”不知為何,西府想出的最最可怕的惡夢便是這個,以前做過很多次這樣的夢,完全是下意識地就說出了口。


    一邊說,西府再次體驗到了那種被拋棄的可怕情緒。


    “傻孩子,夢都是反著來的,反著來的”,林二娘坐到床邊,一把摟住女兒的頭,心裏滿是疼惜。她知道這個女兒有很多秘密,她不跟他們說,也自有她的原因,旦願她能平平安安快快樂。


    西府將頭靠在阿娘的懷裏,像隻小貓,這種感覺讓她感覺好溫暖,眼角有種酸酸的感覺,幸福的酸。不知為何,腦海中突然浮現出林癩子的屍體,於是更緊地靠在了阿娘的懷中。


    如果她真的是他們的女兒,沒有秘密,隻有完全的了解與接受,多好!但這種感覺也隻是一念之間,她知道她遲早會告別他們,他們隻是她生活中的一個停靠站點。


    《師道》已完全承認了她,她就隻有踏上修仙這一條路可走,要走修仙這條路,最好便是減少與凡人的因果牽絆。


    她隻是利用他們的善良,來獲得一個庸楨國的合法身份,告別那個大澤國逃跑的勾欄女孩的身份。她告訴自己不要無須愧疚,隻須盡力報答他們便好。


    “阿娘,以後你們別下地幹活了,就在家裏做做事就好了,女兒養得起你們的。我們蓋個房子吧!”


    “女兒啊,蓋房子我們也早就想過,隻要你同意,我們下個月就請人動工。至於地嘛,還是要下的,人歲數大了,不幹點兒什麽,便渾身不舒服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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