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巧,李大夫恰好診治完。


    福多多顧不得張媽媽,撇下她,上前給李大夫側身行禮,擔憂的問道:“李大夫,少爺可還好?”仔細的觀察著李大夫的神色,見他麵目不明,沒有特別大的起伏,忙又看看仍然不見醒來的餘世逸,心中“砰砰砰”直跳。


    李大夫收拾好脈枕,交給身後的小藥童,又讓其拿來紙筆,龍飛鳳舞的寫滿三四張,細細的低聲交待了幾句小藥童之後,這才不緊不慢的抬頭望向焦慮的福多多,可並未直接說明病情,而是問道:“在我來之前,你們可有給少爺吃過什麽東西嗎?”


    福多多心中一驚,兩眼緊盯著李大夫看,試圖從他的神情中探尋到些許的信息。可奈何李大夫不動泰山,根本無法從中取得任何的狀態。


    莫非自己好心辦壞事,反而更為推餘世逸入深淵了嗎?


    文竹也是緊張不已,不時的瞅著福多多看,心中不時的埋怨她不聽勸告而自作主張。


    張媽媽是老人精了,看福多多和文竹都是忐忑不安的神情,眼底閃過一絲的了然,卻並未多嘴的拆穿,而是靜立一旁察看事情演變的走向,以待隨機應變。


    福多多未想有過逃避,主動承認說道:“是我擅作主張為少爺喂下的參湯。”


    “參湯?”李大夫捏捏胡須,肅然的問道:“為何?你可知道世逸如此,是萬萬不能亂食的,你知道這其中的後果嗎?”話語嚴肅,略帶有苛責的意思,可語速較為平穩,沒有憤怒當頭之人該有的暴嗬。


    福多多兩世為人,自然聽得出李大夫話裏的意思,是讓她給個解釋而已。


    文竹雖機敏,可畢竟年歲小,還沒怎麽經事,見李大夫如此質問福多多,以為是要問罪於她了。固然心中不滿福多多的自作主張,可見她也是真心為餘世逸好的,並且還敢作敢當,自個兒承擔下所有責任,不禁開口為她辯解道:“李大夫,姨奶奶她也是想著為少爺好,那參湯……”


    福多多沒料到文竹會開口為她說話,不由看了他一眼,暗想著他的本質倒不錯,抿嘴一笑,截斷他未完的話語,接下道:“那參湯可補氣固脫,是吊命的最好湯藥,當時少爺已命懸一線,已等不及您及時趕來,救命最為要緊,遂而我擅自為少爺喂食下參湯,不知現下少爺可否脫離危險了沒?”最後一句,雖是疑問,可平訴起來很是的肯定。


    李大夫暗自點頭,也不再繞彎子,直接說道:“多虧你的擅自而為,不然世逸就真的在劫難逃了。”話音一落,在場的人俱是喜色。


    張媽媽拍拍胸口,雙手合十不停的對四周虔誠說道:“佛祖保佑!佛祖保佑!幸虧少爺平安無恙了。”說著,又對福多多說道:“姨奶奶,您可立了一大功啊!我這就去稟告太太去,好讓她安心。”說著,抬腳就要離開,卻並未多看昏迷的餘世逸一眼。


    福多多心中冷笑,很是的不恥,麵上卻是一派的和悅,親自送她到屋外。


    張媽媽攜著福多多的手,就說道:“姨奶奶,快迴去吧!夜黑露重,省得著涼了,太太可會掛心的。”


    不記掛著自己的兒子,卻惦記著她一個妾室?


    福多多才不會因此跌入有毒的蜜罐中,裝是很受寵若驚的說道:“太太對賤妾可真的好,賤妾今後定會好好孝順太太。”


    張媽媽拍拍福多多的手背,說道:“你有這個心就好,太太耳通眼明,都清楚的很。”這算是明裏暗裏的用話來敲打福多多了,讓她明白她的一舉一動,大太太都了如指掌。


    福多多笑笑,恭敬的應是。


    絮叨了小半會兒,張媽媽這才準備離開。


    剛要抬腳的時候,院外卻傳來一陣的喧鬧聲。


    福多多和張媽媽俱是困惑至極,不明白這個時辰了誰會來此,還是如此的大張旗鼓,似乎要弄得全府都知道似的。念頭一轉而過,她們心中都有了一致的答案。


    福多多暗暗使眼色,春福立馬機敏的前去察看。


    張媽媽也不走了,靜等著人來,並還偷偷的讓身旁的小丫鬟先行離開。


    不消半會兒,喧鬧聲漸行漸近,隻聽見春福在不遠處高聲唱喏道:“大老爺安福,四姨娘安好。”話音剛剛落下,隻見兩個俏麗的小丫頭提著大紅的燈籠在前麵引路,後麵緊跟的是寶藍色潞綢夾袍的大老爺以及梳著十字髻,頭插赤金銜南珠金釵,耳佩鎏金嵌紅寶石的丁香耳環,身著大紅柿蒂紋折枝花刻絲通袖襖的四姨娘。


    看著四姨娘的穿著打扮,福多多不讚同的皺眉。


    這四姨娘實在是不知道“收斂”二字怎麽寫,竟然把自己打扮得如此出挑、打眼,也不怕招來非議。


    張媽媽是眼露兇光,不過很快的把這情緒給隱沒下去,笑吟吟的上前給大老爺和四姨娘問安行禮。


    大老爺點點頭,給足了張媽媽的禮遇,四姨娘則是當作沒看見般,拉著大老爺就往屋裏走去,見福多多站在門口,頗為關懷的說道:“姨奶奶,你怎就站在屋外吹風了?著了涼可怎好?身邊的人都是怎麽伺候的!”說著,話語裏透露出威嚴來,好似自己就是那當家主母般。


    福多多可不想節外生枝,偷偷覷了眼麵色陰暗的張媽媽,解釋道:“聽聞老爺和四姨娘來了,賤妾就忙出來迎接。”


    四姨娘就掩著紅唇,嗔笑道:“老爺,您看!這姨奶奶多懂得禮遇,妾身提議抬她為貴妾沒錯吧!”小鳥依人般的靠近大老爺的懷中撒嬌,眼神卻是一直望著福多多。


    福多多心領神會,這四姨娘是向自己邀功貴妾一事了,忙毫不猶豫的福禮道謝。


    大老爺不管這些枝末細節,卻怕站在屋外,冷風吹著了四姨娘,柔情的為她拉拉衣領,說道:“這裏風大,你身子羸弱,有什麽事情進屋再說。”


    “嗯。”四姨娘含情脈脈的對看著大老爺,連連點頭。


    刹那間,一大幫子的人烏啦啦的進去。


    福多多刻意走在最後,攜著張媽媽一起進去,低聲對剛才的事情解釋,“媽媽,我也很是的為難。”


    見福多多說得真誠,張媽媽神色稍霽,安撫道:“我知道姨奶奶的難處,太太也理解的。”


    福多多放下心來,就怕兩邊都不落好。


    一進屋內,福多多就張羅著給大老爺和四姨娘坐下,並還讓春福去泡壺好茶。


    四姨娘見了,在大老爺麵前直誇讚福多多的賢惠。


    福多多在心裏冷笑不已,不知道他們是來探望餘世逸病情的,還是來誇她的。


    環顧屋內四周,丫鬟婆子站滿了一堆,空氣極度的不流通,再加上四姨娘身上塗抹的特別濃重的脂粉味,福多多真怕餘世逸會被熏著了。這樣一想來,她倒還期盼著他們這些打著親情棋子的偽善之人,還是不要來的好。


    閑話拉扯了一大堆,四姨娘這才像是剛見到李大夫般,忙殷切的問道:“少爺怎樣了?可還能救迴?”一雙丹鳳眼含笑的瞅瞅閉眼的餘世逸,又看看李大夫,明眼人都知道,她的這番話問得大有玄機。


    李大夫正在為餘世逸針灸,本就很氣惱人多雜亂的打擾他的醫治,現又聽四姨娘這般的問話,沒好氣的迴道:“世逸沒事,醒來後喝上一碗嘰嘰喳喳叫不停的野雞湯之後,身體就更為安健了。”話一落下,屋內的悶笑聲不斷,可到底顧忌到四姨娘,大都拚命著忍著笑意。


    福多多也暗笑不已,不過對李大夫倒是刮目相看,是個直脾氣。


    張媽媽是不僅心裏高興,眼底也滿是濃濃的笑意,附和道:“這野雞並非是什麽稀罕物,需上天入地才能尋得,少爺要吃多少,多長時間都沒有關係,李大夫您盡管吩咐。”


    “你!”四姨娘氣得緊咬紅唇,滿腹的委屈,梨花帶淚的望向大老爺,不依的道:“老爺,您看這李大夫說得是什麽話?感情他把妾身比作是野雞了,還有那張媽媽,這不是明著貶低妾身嘛,妾身好委屈,老爺……”


    李大夫畢竟身份不同,大老爺可不敢拿他怎樣,但張媽媽就不同了,即使是大太太身邊的陪房,最為得力的助臂,可在他的眼裏,也隻不過是一最為低賤的奴才而已,遂而見心愛之人如此的受辱,十分不悅的責罵道:“張媽媽,你身為府裏的老人了,規矩都是怎麽學的?有這麽跟四姨娘說話的嗎?”音量拔高,好似張媽媽不給個滿意的答案,就將她拿辦。


    福多多看著,十分的為難。


    這要是大老爺真要把張媽媽怎樣,她可怎麽辦?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而袖手旁觀的吧!這要是大太太事後問起,她不就難辭其咎了嗎?要是不這樣,她又怎麽麵對虎視眈眈的四姨娘?


    總而言之,一團亂麻,十分的難辦。


    沒辦法,現今也隻能靜觀其變了,隻求張媽媽能夠扭轉乾坤。


    張媽媽麵對大老爺的高壓盤問,一點都不顯現出慌亂,而是鎮定自若的對大老爺行禮,裝作不知的問道:“大老爺,老奴自認為規矩學得甚好,更何論適才老奴是與李大夫說話,可半句話都沒與四姨娘搭過腔,又何論對四姨娘的不敬?還請大老爺先行查明,再論罪。”


    “你!”大老爺氣得猛拍了身旁的桌板,敲得上麵的茶盅“叮叮咚咚”直響,可卻反駁不出一句話來,氣得胸口極度的起伏,連連說了好幾個“你”字。


    四姨娘就在身邊繼續鼓吹,“老爺,您看看這張媽媽,好生的無禮,竟然對您也這般,這家真是越發的沒有規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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