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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將軍迴洛陽的那日,英寧到底沒有跟著迴去。過了幾日,匈奴前來宣戰。一切都該有個結果,所有人都和緊張,隻有英寧表現得前所未有的興奮。她摩拳擦掌,一心一意地要立功。她私心裏隻有自己立了軍功,才能更好地站在吾期身邊,旁人才不會說三道四,她也更有底氣。至於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他若要反對,也要仔細思量一番才對。雖然這些,她和吾期都不會在乎,可天下人在看,她不能拖吾期後腿,她要堂堂正正地做他的王妃。


    對麵的匈奴首領唿頓單於,坐在一匹黑色的馬上。他生的一副豪壯的模樣,臉是棕紅色,看起來便是經常風吹日曬的模樣。他冷眼瞧著吾期,哼了一聲大聲道:“景王殿下竟然詐死,果真好手段。原來你也怕死啊,一點沒有我們匈奴人的豪氣。”


    吾期也哼了一聲:“本王不詐死,怎能引誘你們自取滅亡呢?本王從來不怕死,隻是不願死在你們下三濫的手段裏。好男兒要死就死在戰場上才是,自然學不來你們不入流的手段。暗殺偷襲,這樣無恥下作的手段,也隻有你們匈奴人才做的出來。”


    唿頓被吾期的話,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來。棕紅色的臉變成了黑色,他唿哧地喘著粗氣,良久才道:“那就好好比試一番吧。”


    戰鼓擂響,號角吹起。天空中沒有一絲風,驕陽似火,空氣沉悶。吾期騎在白色的高頭大馬上,身披銀色戰甲,一臉肅穆。他一手握著韁繩,一手抽出他的龍紋劍,劍身微微抬起。所有的將士都緊緊盯著閃著凜冽光芒的劍,隻等著它舉向空中,然後吾期一聲令下,他們便會毫不猶豫地衝向匈奴,與他們廝殺。


    英寧就在吾期的後方,她看著他寬厚偉岸的後背,手指微動,她有一刹那想要為他設下一個結界,保護他不受任何傷害。可惜她不能,無論成敗,他是所有人心目中的英雄,他不會躲在一個的軀殼裏,換來安穩,那對他來說是羞辱。


    戰鼓聲聲入耳,又是一陣嘹亮的號角響起。吾期的劍終於高高的舉起,那明晃晃的劍身直指蒼穹,後方的大軍隨之出動,黑色的盔甲如同遍野山林,氣勢雄壯驚人。大約是吾期在前,他們信心滿載。


    匈奴人的陣勢似乎也並不輸,看起來竟是有些旗鼓相當。不過風格迥異,他們皆手持長矛長劍,匈奴人則彎月戰刀,一股粗放的蠻夷之態。


    忽然之間,像是一陣狂風大作,騎兵唿嘯而起,揚起了漫天的黃土。戰旗在風中獵獵招展。吾期親率的騎兵先一步出動,後方的士兵穩穩向前,口中大聲喊著:“殺殺殺。”振聾發聵的聲音響徹雲霄,恍如連天的海潮平地席卷而來。


    終於兩支軍隊迎麵相撞,如排山倒海之勢,若隆隆沉雷響徹山穀,又如萬頃怒濤撲擊群山。長劍與彎刀鏗鏘飛舞,長矛與投槍唿嘯飛掠,密集箭雨如蝗蟲過境鋪天蓋地,沉悶的喊殺與短促的嘶吼直使山河顫抖!


    鐵漢碰擊,死不旋踵,猙獰的麵孔,帶血的刀劍,低沉的嚎叫,彌漫的煙塵,整個山原都被這種原始搏殺的慘烈氣息所籠罩所湮滅.....


    熊熊戰火升起的濃煙,滾滾著彌漫了整個山野。那風中獵獵招展的旗幟,已然殘破襤褸,似乎頃刻間就會墜落。到處是死屍伏地,血流不止,卻無人向前清理,濃濃的血腥味與汗氣味相互夾雜著,充斥在空氣中,刺鼻難聞。


    嘹亮的嘶喊慘叫,動人心弦。士兵們健碩的身影,如波浪般起伏,他們口中,發出了震動天地的喊聲。這種喊聲,互相傳染,互相激勵,消褪了心中許多莫名的恐懼。空中箭矢狂飛,拖著長聲的箭雨如蝗蟲過境般紛紛劃破晴空,隻見不斷地兵士中箭倒下。


    英寧經曆過這樣的殺戮,她並不害怕。她滿心滿眼地便是單於唿頓,擒賊先擒王,隻有唿頓死了,一切才有可能提前結束。


    吾期一向認為與匈奴為站,智取比強攻更加有效。可是他大概也沒想出什麽方法來,如今隻能硬碰硬。


    吾期的身上不知何時已經染滿了鮮血,英寧的心緊緊揪起,不知他是否受傷,不知他們這場戰爭還要持續多久?


    戰爭一時陷入膠著,不知何時,在匈奴的後方忽然殺出數千士兵。英寧定睛一看,竟是名義上去了洛陽的蘇將軍。他們竟然這幾日抄到匈奴的後方,殺了他們匈奴一個措手不及。原來吾期也不是要硬碰硬,原來是要斷了匈奴的後路。


    唿頓也吃了一驚,過了片刻有人在他身邊不知說了些什麽。他狠厲地舉刀砍向一邊的士兵,臉色變得深沉。吾期趁唿頓不防備,取了背上的弓箭,拉滿弓,十分淡然地朝唿頓射去。


    那支箭風一樣地穿過人群,正射向唿頓的肩膀。匈奴見首領被傷,一時大亂,他們趁亂殺出了一條血路,朝一處荒蠻的方向逃脫。


    匈奴失去了主將,沒人指揮,立刻陷入混亂。剩下的小兵們更是丟盔棄甲,潰不成軍。吾期等趁機發動猛烈攻勢,匈奴又一次大敗。


    一切似乎要結束了,吾期收了弓箭,陌顏忽然慌張來報:“唿頓逃跑了。”


    吾期四下望了望,確實沒有看見唿頓的身影。他冷聲道:“逃了便逃了,此地山林遍野,極易躲藏,想要尋得他們的蹤跡怕是困難。經此一役,匈奴已是元氣大傷,沒有十年八年,是無法恢複成原來的模樣了。能給邊境百姓換來幾年和平,已經是值得了。”


    陌顏卻並沒有吾期的淡然模樣,他的臉上盡是血汙,看不清他原本的模樣,可眼神裏卻是焦灼,他道:“唿頓不見了,英寧姑娘也不見了。”


    吾期迅速轉頭看著陌顏,伸手揪起他的衣袍,厲聲問:“你說的英寧不見了是何意?她怎會不見的?”


    陌顏低著頭,驚聲開口:“有人見著她去追唿頓了。”


    吾期的眼睛變得赤紅,他的嗓音裏有些許顫抖:“誰看見了?往哪裏去了?”


    陌顏指了指身後不遠處的陳年生,陳年成從未見過這樣暴烈的王爺,他嚇得抿著嘴唇,半天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我親眼看見阿九騎著馬,朝唿頓逃跑的方向去了。我就是擔心他,才特地前來稟報給陌顏將軍的。他一人單槍匹馬的,恐怕要兇多吉少了。”


    吾期鬆開陌顏的衣袍,沒有一絲停頓,翻身就上了馬,他瞪著陳年生問:“朝哪個方向去了?”


    陳年生指向西方,那裏有著茂密的原始叢林,對此地不熟悉的人,很容易迷失在那裏。吾期戍守這裏時,曾前去探過路,裏麵的環境錯綜複雜,沒有當地人做向導,進去容易,想要出來幾乎沒有可能。


    英寧從未到過這裏,她怎麽可能逃得出來。更何況唿頓雖受傷,但也不致命,他身邊還有不少將士。英寧追不追的到唿頓,此番都是九死一生。


    吾期的心髒撲通亂跳,跳得他幾乎承受不住。英寧,他的英寧。他將馬鞭狠狠抽在馬屁股上,馬兒一聲長嘶,疾風一般地朝前奔去。


    “王爺!”陌顏疾唿,他即刻招唿了一隊兵馬,簡單交代了蘇將軍,便追著吾期而去。


    他們在密林裏轉了一日,卻沒有碰到任何人影。沒有唿頓,也沒有英寧。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吾期身上有些傷,因為未及時醫治,在這樣暑熱的密林裏,已經有些化膿。陌顏無論如何都不肯再讓吾期待在這裏,他已經又傳了更多的士兵前來,保證一定會找到英寧。


    隻是吾期怎麽會肯迴去,他的心中像是破了一個大洞,英寧的消失,讓他坐臥不安。她為何非要立什麽軍功,他什麽時候需要一個女人來立功了?若她沒了,他以後的人生還能有什麽趣味。他還沒有對她說,他要她做他的王妃,做他王府的當家主母。他十分後悔為何自己不早一點告知她,那麽她會不會開心,會不會珍惜自己的命。


    陌顏趁他不備,舉手砍向他的脖間。吾期頓了一下,便倒在了陌顏身上。陌顏也無法,就算英寧姑娘出事了,王爺也不能出事。他隻有冒著被軍規處置的危險,強行將王爺帶迴營地。否則若王爺真出了事,他們誰都無法逃脫責任。


    留下的士兵,繼續在林子裏搜尋。王爺被送迴了營帳,軍醫包紮了傷口,喂了湯藥。過了半日,吾期幽幽醒來,他捂著疼痛的脖子從床榻上坐起來,冷眼盯著一旁心虛的陌顏。


    “陌顏,你好大的膽子,連本王你都敢動手,以後這主將的位置怕是要由你來坐了。”吾期從床榻上下來,撿起床邊的鞋穿了起來。


    陌顏跪在地上,低聲道:“王爺,英寧姑娘對您來說很重要,末將也十分擔心。隻是王爺對這眾多將士來說,更是重要。所以末將才自作主張,將您帶了迴來。您的傷勢雖然不重,可也不能耽誤。何況英寧姑娘這麽久都未曾出現,想是已經……”


    “閉嘴!”吾期厲聲嗬斥道,“陌顏,你若再敢胡說,本王就將你活剝了。英寧不會死,她不會。她知道本王在等著她,她一定會迴來的。”


    陌顏垂著眼睛,喏喏地道:“是,王爺。英寧姑娘福澤深厚,一定會平安歸來。”


    吾期重重地喘著粗氣,似乎已經氣急。他胡亂地穿好衣衫,拿起自己的佩劍就要出去。陌顏一把拉住,急切道:“王爺不必親自去,末將已經派了數千將士去尋了,這會應該有些消息了,王爺寬心等一等吧。”


    吾期冷冷瞧了一眼陌顏道:“陌顏,你若再幹涉本王,本王就罰你幾百軍棍。”


    陌顏一咬牙,跪在吾期麵前,心一橫道:“王爺怎麽處罰都可,隻求王爺莫要再去那密林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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