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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君捉了一位冥界的探子,他在暗室裏審了許久。英寧想過去瞧一瞧,幾番都被他攔了下來。她問在門外守著的青桐,是有什麽不能見人的秘密嗎?為何還要隱瞞著她。


    青桐輕咳,似乎並不太願意迴答。隻是英寧堅持,要麽告訴她緣由,要麽放她進去。青桐被逼無奈,便小聲道:“公子的手段比較殘酷血腥,小姐不適於看。萬一嚇著小姐,可就不好了。”


    英寧勾唇淺笑,血腥?還有什麽血腥是她未見過的。這個理由,她實在是無法接受。她抬腿就要往房裏去,青桐站在她前麵,一步不肯讓。英寧伸出兩根手指,在他肩膀輕定,道了一聲:“定!”青桐便動彈不得,英寧對他眨眨眼,笑著道:“青桐,你好生在這守著,不要放旁人進來哦。”


    青桐皺著眉毛,全身被禁錮,隻有眼睛和嘴巴還能動。他斜著眼睛看英寧,急切地道:“小姐,公子不許你進去。我若是放了你進去,公子一定會治我的罪的。”


    英寧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放心,我會替你向你家公子求情的,一定不會治你的罪。”說著就側身進了房裏,忽又轉身對青桐道:“你且忍一會,一炷香的時間,它就會自行解開。”


    英寧到了房裏,轉了轉書桌上的硯台,暗室的門哢一聲打開。裏麵瞬時傳出一聲尖利的慘叫,拉著長長的尾音,刮過英寧的耳膜,她的身子不由得一顫。看來青桐說的沒錯,果然是相當殘酷。


    英寧悄悄進門,夜君迴頭看她,墨綠色的眼睛裏,射出陰沉狠厲的光。待看清是她,又稍稍收斂了些。


    英寧剛一進去,就看到地上躺著一個血肉模糊的人。半條胳膊已經被生生折斷,能清楚看到紮破皮肉的白骨。胸口一道深深的傷口,皮肉外翻,鮮血像泉水一般,汩汩地往外淌。英寧長長地唿了一口氣,夜君這廝果然夠殘暴。


    她在想著那人是不是已經死了,隻見那人忽然到抽一口氣,嘴裏吐出一口鮮血來。英寧驚駭,這幅樣子,竟然還活著,也是不容易。


    夜君見她瞪著眼睛瞧著地上的人,臉色透著幾分蒼白。他以為她害怕,便起身走到她麵前,將她的視線擋得嚴嚴實實。他挑起她鬢邊的一縷頭發,捏在手指裏把玩,柔聲問她:“你怎麽來了?青桐竟也不攔著你,看來是他的皮癢了,連我的話都當作耳旁風。”


    英寧仰起下巴,眉眼彎彎,笑著道:“不是他的錯,他很盡心地攔我了。不過我將他定住了,他也奈我不得。我已經承諾他,不許你罰他了,你可不要毀了我的諾言。”


    夜君輕笑出聲:“好,你既然已經對他許諾,我自然要幫你實現,怎麽也不能讓你做一個言而無信的人。”


    英寧從他手中拯救出自己的那縷頭發,勾著腦袋去看那地上的人,胸口上下起伏,還在倒著氣。她便問道:“你可問出什麽來了?這樣竟還沒死,命可真大。”


    “我想要撬開他的嘴,下手自然是有分寸的。”夜君瞧她好奇的模樣,又奇道:“你竟不害怕嗎?或者你不覺得我的手段過於殘忍了些?”


    英寧想也不想,脫口便道:“殘忍是殘忍了些,不過倒也不怕,我又不是沒見過這樣血淋淋的場景,有什麽好怕的。”


    夜君笑容滿麵地道:“看來是我多想了,其實我不過是不想讓你看到我暴戾的模樣。我在你眼裏不一直是溫潤玉如的模樣嗎?若是讓你因此對我改觀,豈不是我的罪過了。”


    聽了夜君的話,英寧皺眉道:“你隻是生了一個溫潤如玉的皮囊罷了,內裏可從來都不是。我雖然有時愚笨了一些,但對你還是認識的很清楚。”


    “你……你還真是誠實。”夜君被英寧噎得啞口無言,半天才憋出這麽一句話。


    “話說你到底審出什麽來了?都折磨成這副模樣了。”英寧還是對地上的人比較感興趣。


    夜君叫她坐了下來,走到那人身旁,用靈力替他止了血,又將他提了起來,丟在一張椅子上,冷聲說道:“將你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我便饒你一命。否則我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朝離軟塌塌地倚在凳子上,滿臉血汙,看不清原本的模樣,隻有眼睛無神地望著遠方,良久才慢慢地開口:“冥王查到夜君手裏養了許多陰兵,自知冥界興許難以抵抗。便將夜君還活著的消息,報給天帝,希望天帝能派天兵支援。可不知天帝因為何故,遲遲不肯答應。冥王無法,隻好派出探子,前來查看夜君到底有多少陰兵,然後再另想計策。沒想到我們一時大意,竟被夜君發現,我運氣最差,便被你們捉了來。求你們,給我一個體麵的死法,不要再折磨我了。我也是奉命行事,也是身不由己。”


    這些話似乎並沒有什麽價值,看來倒是沒什麽好說的了。夜君忽然問:“你跟著神荼有多久了?”


    朝離似乎思考了很久,緩緩開口:“他做冥王之前,我們就認識了。不過那時大家不太熟,也不曾在一起共事。”


    “那前任冥王,你也是知道的?”夜君又問,英寧不明白他為何會提到父親?


    “是,前任冥王人很好,他還曾救過我一命。”朝離淡淡地說道。


    夜君冷冷一笑,沉聲說道:“既然你受過戚無殤的恩惠,卻為何還要幫著殺害戚無殤的兇手做事?你不怕旁人說你忘恩負義嗎?還是你喜歡助紂為虐?”


    朝離臉色忽然變了,由白變紅,再由紅變白,最後變青。他呆愣著,無神的眼睛裏,一團霧氣,他哀歎一聲:“身不由己,我的靈力不高,品階不高,縱使想要為冥王報仇,也是有心無力。況我還有家人,我死了不要緊,卻不能平白害了我的家人。”


    “所以,我父親果真是神荼殺的?”英寧從凳子上起身,走到那人身旁,怒目瞪著他。


    朝離看著英寧,愣了愣,反問道:“你是冥王的女兒?你竟沒有死?你那時無故消失,我一度以為是神荼秘密將你殺了。蒼天有眼,你還活著。我還曾經抱過你,你小時候乖巧可愛,冥界所有人都很喜歡你。”


    “哼,我沒死,卻戳了神荼的心。他現在可是費盡心思想要我死。”英寧冷冷地說道。


    朝離訥訥開口:“英寧,是我太懦弱,明明前冥王對我有恩,我卻不敢為他報仇。還不得不在神荼手下做事,聽他調遣。如今既被你捉了,你便殺了我好了,我甘願一死。”


    “死是很容易的事,隻是有些事情還未弄清楚,你還是先活著吧。”夜君說道。


    朝離稍稍動了動身子,牽扯到身上的傷,他咬牙呻,吟一聲,緩了一會才說道:“你盡管問,我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夜君沉吟片刻,道:“當年魔族被滅一事,我想知道真相,你可知曉其中的關竅?”


    朝離閉上眼睛,似乎陷入到遙遠的迴憶。那場戰爭,那場殺戮。魔族一族被滅,幾乎未有人生還,天界與冥界也死傷無數,以至於元氣大傷。用了近千年,才緩了過來。


    朝離忽地睜開眼,淡淡說道:“此事皆一人挑起,若不是他,天魔兩界本來事和平共處。想當年,天帝還指導過魔王淩霄修煉,教他修正果,入正途。最後卻因那人挑撥離間,便引發了後來的那場大戰。”


    “那人便是神荼,是嗎?”夜君的語氣淡淡,身體卻緊繃,看得出來他十分憤怒。


    朝離歎氣道:“是,因為神荼喜歡的小師妹青魚,嫁給了魔王。他懷恨在心,便到天界告黑狀,說魔王淩霄私自屯兵,意圖謀反。後又到魔族,說天帝容不下魔族日漸壯大,怕威脅到天界,便想要一舉剿滅。他得逞了,一場大戰就那樣毫無預兆地爆發了。冥王戚無殤奉命去剿滅魔族,浴血奮戰,幾次死裏逃生,最後沒有逃掉自己最信任的人的刀。我親眼看到夜君毫不猶豫,將到刺穿了冥王的心髒。冥王當場灰飛煙滅,連一句話都未曾留下。”


    英寧一把抓住朝離的衣襟,狠狠地道:“你既親眼看到,我父親慘死在神荼刀下,為何不去天帝那裏稟明?為何看著神荼坐上冥王的位置?”


    朝離搖搖頭:“我當時太過於震驚,不知神荼為何那樣做。後來弄清楚,他是想要那個高高在上的冥王之位。我也曾秘密上書過,天帝也是知曉的。不過那時已經晚了,天帝已經下旨封神荼為冥王了。成命已出,不可收迴。何況經此戰役,冥界千瘡百孔,一時也不能再出亂子。天帝也隻當不知,既然天帝都不追究,我還能做何?我也隻好將此事埋在心底,若不是今日被你們所擒,我大概永遠都不會說出口。”


    一場災難,一個族群,一個冥王,緊緊是因為一個人的為非作歹。神荼不死,天理不容。


    夜君坐在湖心亭,眼神裏是無盡的哀傷。英寧還從未見過這樣的他,她一時也為他心酸。他身上背負了太多,魔族被滅,還背上亂臣賊子的稱號。多年來,魔族都是一個禁忌,仿佛誰跟魔族沾染,便是大逆不道。


    夜君忽然倚在她的肩頭,輕聲道:“我出生在夜裏,母親便為我取名叫做淩夜。我從未見過父親,因為我出生時,父親已經死了。母親被神荼堵在一個山洞裏,那時母親剛生下我,本就奄奄一息。根本無力反抗神荼,她放下所有尊嚴求神荼饒我一命。隻是神荼那人陰險,怎可能會放了我呢。他欲殺我時,母親費盡一生修為,將我的魂魄和她的記憶附在一顆石頭上,我才逃過一劫。我根本就是為複仇而生的,我沒有任何的自我。我幼時,便苦苦修煉,隻為有一日,能光複我們魔族。”


    “英寧,我不是什麽魔頭,此事我並沒有錯不是嗎?”夜君低聲淒淒地說道。


    英寧撫著他的頭,心裏針紮一般,她道:“不是你的錯,我們都沒有錯。神荼惡貫滿盈,我們不過是替天行道罷了。”


    夜君將她抱進懷裏,喃喃道:“寧寧,哪怕所有人都認為我陰險毒辣,隻要你還在身邊,隻要你對我說我沒錯,我便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你知道嗎?我孤苦一生,整日活在黑暗裏。在青園與你相處的那段時日,我覺得你就是一道光,是專程在拯救我的。寧寧,雖然接近你,是帶著目的的,雖然我曾經利用過你,但我是愛你的,我是真的愛你。”


    英寧窩在他懷裏,輕輕地歎氣:“我知道,我都知道。”


    “你不怪我?”夜君不相信地問。


    “若不是你,我哪裏會知道這所有的一切?就算你開始目的不純,功過相抵,我不會計較的。”英寧淡淡地說道。


    夜君將她放開,眼睛望著湖裏的荷花,開得正是嬌豔。他飛過去為她摘了一朵,遞給英寧,柔聲道:“算是我給你賠罪吧。”


    英寧接過去,聞了聞那一股清香,笑著說道:“一朵荷花就算賠罪了,我也太好說話了。”


    夜君歪著頭笑:“那不如我以身相許如何?”


    英寧倏地紅了臉,嗔道:“誰要你以身相許了?怎麽算你都是占便宜的那個。”


    夜君看著英寧紅撲撲的臉蛋,心中覺得甚是歡喜,他正色道:“寧寧,等我們大仇了了,你便嫁給我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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