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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的一場狂風暴雨,終於換來今日晴空萬裏的天氣。英寧坐在湖心亭裏,一池的粉嫩荷花,上麵還掛著晶瑩剔透的露珠。清風來襲,陣陣雨後泥土的芬芳,沁人心脾。


    她斜倚在亭子的廊柱,眉頭緊鎖,心事重重。雲兒叫人給她送了些點心和茶水,見她似乎心情不睦,便想要與她說說話。隻是她有些心不在焉,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上幾句。她更覺得煩亂,便讓雲兒迴去,自己想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待著。


    昨日一夜,她終於嚐到了曾讓她心癢癢的巫山雲雨,滋味讓她難以言喻。若是換做從前,她定然覺得是甜蜜且愉悅的。如今她隻覺得苦澀,她與鍾吾期本不該有此牽絆。愛恨糾葛,最是傷人心。


    她捏起一塊桃花酥,平常吃著又酥又香。今日吃到嘴裏,怎地覺得甜膩得發苦。她隨手掰碎了,通透扔進了湖裏。那群魚兒唿啦唿啦地遊了過來,不一會,便將那些碎渣吃了幹淨。


    身後忽然響起一陣輕輕的腳步聲,她不用迴頭,也知道是誰。那人站在她身後,沉默了許久,才輕聲開口:“寧兒,昨夜……”


    英寧猛然轉身,眼睛瞪著他,臉上浮現一片紅暈,她語氣不甚友善地道:“昨夜我不清醒,做了不該做的事。我也不用你負責,你權當什麽都不曾發生好了。”


    她今早天還未亮時醒來,看見躺在她身邊的吾期,心中便惶惑不安。她昨夜是不清醒的嗎?分明不是,又未飲酒,隻是做了噩夢而已,有什麽不清醒的。不過是她夢醒時,睜開眼看到吾期,心中很是安定罷了。她嘴上說恨他,心裏到底還是對他有幾分真情在,自然而然也願意選擇相信他。留他在身邊,也隻不過是她的私心而已。與恨相比,愛卻更多。


    她悄然穿衣起身,胡亂地挽了個發髻,不施粉黛,出門便到了這湖心亭,一坐便是一早上。


    吾期麵色有些難看,他並不後悔昨夜做的事。可這一切事實已經存在,又如何叫他當做從未發生呢。他上前去牽英寧的手,被她躲開。他低聲說道:“寧兒,我以為昨夜你願意,便是有心要原諒我了。我很是開心,不過現在看來,原是我多心了。你此刻怪我,我也並不後悔。你本就應該是我的,你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從前是,現在也是。”


    英寧臉頰染上慍色,她脫口道:“誰是你的妻子,我不是你的妻子。那時你選擇神荼,棄我而去,我們的婚約就已經不作數了。所以你莫要胡說,平白壞了我的名聲。”


    吾期勉強笑笑,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眉間一絲撫不平的愁緒,“寧兒,當年是天帝指婚。我們那日因故未拜堂,不能算禮成。但天帝的旨意,他未收迴,我們誰都不能違抗。”


    英寧拂開他的手,冷笑出聲:“我此刻隻是一個凡人,天帝一個神仙,還管不到我頭上。婚約,我說不作數,就是不作數了,你能奈我何?天帝又能奈我何?你若不爽,便去稟明天帝,叫我治我的罪好了。總之,我鐵定不會再履行這婚約了。”


    吾期垂下雙手,眼睛望著遠處,天邊劃過一道豔麗的彩虹。天氣如此清新,卻叫他唿吸難耐。他忽然開口道:“寧兒,你還愛我嗎?”


    英寧一愣,她不知該如何去答。過了許久,她才低低地不甚堅定地答:“不愛。”


    吾期並沒有她想象中的變臉,而是淡淡道:“不,寧兒,至少昨夜你是愛我的。你身體力行地告訴我,你還深刻地愛我。倘若不愛,又怎會任由我得逞,與我共享魚水之歡?”


    英寧臉色又是一紅,畢竟是姑娘家,又是初嚐人事,這樣去談論叫她羞澀不已。她羞憤交加地起身,不願陷在這樣讓她難堪的境地,轉身欲走,卻被吾期一把捉住手腕。


    他的手掌溫熱,英寧心中不舒坦。她想要掙脫,吾期卻固執地捏緊,用了恰當的力度,又不至於弄疼她。


    英寧麵上有些惱,正要發作,又看到遠方有幾個丫鬟小廝,便不敢發火。她低聲道:“你放開我,你到底想要做什麽?”


    吾期看著她,眉間的憂色更甚,他道:“我也不知道我要做什麽,寧兒,我害怕你對我不冷不熱,害怕你將我推開。明明昨日你還對我熱情似火,明明昨夜你就躺在我懷裏。我滿懷希冀,怎麽今日就又變了。寧兒,你告訴我,我如何做,你才能重新接納我?”


    他怎可這樣明晃晃地將此事說出口,她又惱又羞,口不擇言道:“你如何做,我都不會接納你。夜君待我甚好,好得不得了,而且他從未背叛過我。他才是我的良人,我自然是要選他的。”


    吾期稍一用力,將她從背後圈起來,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低聲在她耳邊道:“可你已經是我的人了,我們已經……”


    “你閉嘴,這件事你不要再提了。我討厭昨夜的自己,我後悔死了。倘若再重來一次,我斷然不會做出這樣的蠢事,讓你毀了我的清白。”英寧被緊緊圈著,絲毫動彈不得,隻好嘴巴不饒人。


    吾期呆愣了片刻,忽然將她放開,也不說一句話,隻是臉色陰沉如水。英寧不願多想,提著裙擺快速迴了房裏。


    進到房間,夜君正坐在桌子旁喝茶。瞧著她進來,冷聲說了一句:“還知道迴來,我以為你們抱在一起,要多訴會兒衷腸呢。怎麽舍得迴來了?”


    英寧愣了下,順著他的眼睛,透過窗戶,正能瞧見那湖心亭。她淡定地坐在夜君身旁,給自己倒了杯茶,輕輕啜了口,輕聲道:“他糾纏不休,我總要講得清楚一些,才好讓他死心。”


    “哦?那他死心了嗎?”夜君揚起眉毛,淡淡地問。


    英寧搖搖頭,愁緒滿臉:“我也不知,他冥頑不靈。”


    夜君喝完了手裏的茶,將杯子輕輕放在桌子上。拿起一隻放在桌上的折扇,也不打開,緩緩敲在另外一隻手,過了一會,夜君忽然道:“是你非要留下他,給自己找不痛快。不過有個讓鍾吾期死心的方法,寧寧可願一試?”


    英寧抬頭看著他,他眼角眉梢盡是笑意,想必真是有什麽法子。她好奇問:“是何方法,說來聽聽,若是真的有用,不妨一試。”


    夜君輕輕一笑,淡然開口:“不如你嫁給我為妻,他便不好再糾纏你了。”


    英寧一驚,不知他是認真的,還是隻是玩笑。她愣了許久,慌不擇言:“我認為此法不……不妥。”


    “為何不妥?”夜君沉了沉臉色,問道。


    英寧心裏百轉千迴,也不知該如何解釋這不妥。良久,她才道:“我與鍾吾期從前被天帝指了婚,沒有天帝的旨意,誰都未曾悔婚。我此刻還背著這婚約,再嫁給你,實在是有違禮數。”吾期也這樣對她說,她還毫不留情地推翻。此刻她竟拿這樣蹩腳的理由,來搪塞夜君,想來他也不會信的。


    果不其然,夜君哈哈笑了起來,他道:“你被貶下凡間的時候,這婚約便不能作數了。再者說,如今你是凡人,我是魔族之人,還能受天帝的管控?況且,我怎會在乎那區區一紙婚約?”


    英寧無言,手裏捏著茶杯,不知該再找些什麽理由。隻聽夜君又道:“英寧,你該不是還惦記著鍾吾期,惦記著這狗屁不是的婚約,還想著要嫁給他吧?”


    英寧瞪大眼睛,急急辯解道:“怎會?我怎會還惦記著他。我隻是……我隻是……”她頓了一頓,冷然開口:“大仇未報,我無心想這些情愛之事罷了。等何時我們殺了神荼,拿下冥界,再談論此事也不遲。”


    夜君*地打開折扇,扇麵上是一幅荷花圖,看起來倒像是院裏開得正盛的荷花。一邊還提了兩行篆體小字:“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他慢悠悠地道:“寧寧,報仇之事艱險,生死難定。我隻是不想留下遺憾,萬一行差踏錯一步,便有可能死無葬身之地……”


    英寧打斷他:“莫要胡說,我們會成功的,我們誰都不會死。”


    夜君長長地歎口氣,執起她的一隻手,握在手裏,柔若無骨。良久也不見他說話,隻凝神瞧著她。英寧被他瞧得不甚自在,隻好垂目看著麵前杯子裏,碧綠的茶湯,幾片綠色放茶葉沉在杯底,青翠欲滴。


    夜君放了她的手,慢慢起身,拂了拂他的衣袖。一手執扇,一手背在身後。望著外麵的碧水藍天,輕飄飄地道:“寧寧,你此刻既不肯,我便等著你,等你心甘情願地嫁給我。”


    英寧並沒有迴應,夜君也不在意,隻是迴頭看著她,沉聲說道:“一直未將複仇之事提上日程,如今我養的陰兵已經全部準備妥當。你挑個日子,我們去收了冥界吧。天帝已知曉我的存在,至今未動一兵一卒,大概也在觀望我們與神荼之間的爭奪,他好坐收漁翁之利。我們不好再耽擱了,要趁他們不備,出其不意地拿下冥界。”


    “天帝莫不是想趁我們兩敗俱傷,將我們一網打盡?”英寧問道。


    “據我調查來看,應是如此。隻不過他以為我隻養了數千陰兵,殊不知這隻是我願意透漏給他的數字。”夜君淡然說道。


    “那你究竟養了多少陰兵?對付神荼可有把握?”


    夜君微微一笑,走到她身旁,覆在她耳邊道:“不少於數十萬,對付神荼的幾萬鬼差,綽綽有餘。我隱忍這幾千年,怎能做毫無把握之事呢?寧寧,屬於我們的時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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