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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鍾九從黑暗裏醒來,恍惚中憶起他與琳琅一起跌下懸崖。他正要起身,懷裏軟綿綿的一團。低頭一瞧,正是琳琅。鍾九伸出手指摸了摸她的身體,心中鬆了一口氣,身子還是溫熱的。


    鍾九小心翼翼地起身,手指探琳琅的鼻息,氣息微弱,應該是受了傷。他輸了些靈力給她,因她是凡人,也不敢輸的太多。


    鍾九抱起琳琅,想要尋一個妥帖的地方,好方便他為她療傷。隻是這山崖下荒蠻,除了一些光怪陸離的石頭,便是一些瘋長的野草,連個棲身之所都沒有。


    走了許久,才發現了一個低矮的山洞。山洞著實小,鍾九須要彎著身子,才能走進去。洞口也極是狹隘,他抱著琳琅側著身子方進去。


    鍾九將琳琅放在洞裏的一塊石頭上,去外麵拔了些野草,鋪了厚厚一層。又將琳琅挪了上去,她身上傷痕累累,鮮血透過衣衫滲了出來。鍾九正要去解她的外袍,卻見她嚶嚀一聲幽幽醒來。


    她睜開眼睛呆愣地看看鍾九,又低頭看了看他的手指,正放在她胸口的紐扣上。她驚得瞪大了眼睛,一把拍開他的手,用手捂著胸口,怒聲道:“你是何人?你要對我做什麽?”


    鍾九愣了一下,柔聲道:“你受傷了,我須檢查一下你的身體。”


    琳琅忍痛往後挪了挪,一臉防備地道:“我又不認得你,更何況男女授受不親,你怎能隨意對一個陌生姑娘動手動腳。”


    “琳琅,你這是怎麽了?我是鍾九,你怎麽說不認得我?”鍾九奇怪,莫非是摔到了頭,有些失憶了。他伸手去摸她的額頭,又被她重重地拍開。


    “我不認識什麽鍾九,你走開。我為何會在這裏,我家公子和小姐呢?你把他們怎麽了?”琳琅冷聲質問道。


    鍾九方覺得有些不對,他伸手在琳琅麵前一揮,琳琅啊了一聲,竟變成了另外一番模樣。


    鍾九吃了一驚,他仔細地瞧了好一會,才開口問:“你是琳琅身邊的小丫頭,叫做雲兒是不是?”


    雲兒看著他,十分疑惑:“你怎會認得我?”


    鍾九一時想不通,明明是琳琅,怎麽此刻竟變成了雲兒。他細細想了想,他親眼見琳琅上了馬車,一路緊緊跟隨,並不曾見過她下車。唯一的可能是夜君半道上掉了包,他心下一沉,竟然上了當。


    不過慶幸的事,他上了當,大概神荼也上了當。倘若他沒猜錯,琳琅還在夜君手裏。隻是不知道夜君是什麽目的,為何要使這一招?


    忽然他靈光乍現,他應該是要喚起琳琅的記憶。不過怕神荼中途打擾,便用了這法子。讓人以為琳琅已死,日後才能打神荼一個措手2不及。


    他急忙起身,無論如何,他必須要見到琳琅。倘若她憶起往事,是必定要找神荼尋仇的。這次,他一定要站在她身旁,護她安寧,他不準她再受一丁點傷害。


    他正要走,身後卻傳來微弱的一聲:“你要去哪裏?你不能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裏,我害怕。”


    鍾九迴頭看了看雲兒,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他歎息一聲,又走迴去,背對著雲兒蹲下,道:“上來吧,我背你。”


    雲兒臉色一紅,她長這麽大,還從未與男子這樣親近。猶豫了好大一會,以至於鍾九快有些不耐煩,她才唯唯諾諾地爬上他的背。


    山洞外墨一樣的黑,隻有天邊掛著幾顆若隱若現的星星。唿唿的山風,像野獸的嘶吼一般。聽在雲兒耳朵裏,極其的恐怖。她害怕地趴在鍾九背上,身體抖成了篩子。


    鍾九大約感受到雲兒的恐懼,放緩了語氣道:“隻是風而已,沒有什麽好怕的。”


    雲兒低低應了一聲:“哦。”過了一會,雲兒想著與他聊聊天,興許就不會那樣怕了。於是她道:“你與我家小姐相識,是不是?”


    前麵的人隻是沉默,雲兒隻聽到唿嘯的風從耳邊刮過。就在雲兒以為他不會迴答她的問題了,忽又聽到他輕輕說道:“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


    雲兒一時愣怔,良久才說道:“從未聽小姐提過。”說完又覺得自己說錯話,便又補充道:“我身份低微,小姐自是不會對我提。”


    鍾九仍舊步履沉穩地往前走,再也不曾多說一句話。


    天剛蒙蒙亮,便有人前來通報,說是雲兒迴來了。英寧驚慌失措地從床上爬下來,連鞋也顧不得穿,赤腳就跑出了房門。


    剛到院裏,便見著雲兒站在那裏。英寧跑過去,握著雲兒的手道:“我以為……我以為你已經……幸好,老天保佑,你活著迴來了。”


    雲兒淚眼婆娑,道:“多謝小姐掛念,雲兒一切都好。多虧鍾九公子相救,我才能活著迴來。”


    英寧愣了愣,這才發現,雲兒身後,站著的那人可不就是鍾吾期。她握緊拳頭,指甲刺得手掌心生疼。她不發一言,隻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鍾吾期勾起唇角對她笑笑,柔聲道:“琳琅,我迴來了。”


    英寧忽地冷笑了一聲,淡淡道:“我是白英寧。”


    吾期心裏咯噔,她果然想起從前的事了。吾期一時無言,過了許久許久,他才艱澀地開口:“對不起。”


    英寧抬頭望著天邊,快要跳出來的太陽,天色漸漸亮了起來。她冷然問:“你為何給我道歉?”


    吾期長歎一聲,滿目憂傷地看著她:“為所有的一切。”


    “哦,我知道了。”英寧麵色沉靜地迴了一句,拉著雲兒的手就要走。


    “寧兒……”吾期在身後喚她。


    英寧停下腳步,隻是並不迴頭,冷冷地問:“你還有何事?”


    吾期猶豫片刻,方才喃喃說道:“你可願意原諒我?從前是我錯了,不,一直都是我的錯。無論從前,抑或是現在,我都錯了。”


    英寧心中酸澀,他這樣低頭,她竟不知該如何是好。這是忽然一道聲音傳來:“錯了說一聲抱歉就應該被原諒嗎?鬼王大人是不是想得也太簡單了。”


    夜君不知何時從哪裏冒了出來,天還早,他還穿著睡袍,也未束發。手裏的折扇倒一直都在,隨意地搖上一搖,更添幾分慵懶。


    他走到英寧身旁,低頭看了一眼她白嫩的腳丫。彎腰將她抱起來,皺眉道:“天寒露重,怎地連鞋都不穿就跑了出來?著涼生病了,又要我擔心。”


    英寧雙腳忽然騰空,她心慌地攬住了夜君的脖子。眼睛卻不自覺地看向吾期,他的臉色不好,眼神深沉,胸膛高地起伏,似乎是在生氣。


    她不願再看他,急忙扭轉了頭,在夜君耳邊小聲說:“你快放我下來,我沒事,我自己可以迴去。你不必在他眼前演戲,讓他不舒坦,你就開心了是不是?”


    夜君看著吾期陰沉的臉,心下十分愉快。他笑著道:“我哪裏是在演戲,我可是真的心疼你。不過也正如你所說,鍾吾期隻要不開心了,我就開心。”


    見英寧沉了臉色,夜君歎口氣將她放了下來,隻是脫了自己的鞋,給她穿上。


    兩人在吾期眼前低聲說話,又共穿一雙鞋,像極了打情罵俏。他怒氣蔓延整個胸腔,怒火燒得他胸口火燒火燎地疼,可他卻也毫無辦法。他閉了閉眼睛,對英寧懇求道:“寧兒,原諒與否,你總要給我一個答案。”


    英寧難以抉擇,夜君搶先替她迴答:“倘若你以死謝罪,英寧倒是可以考慮是否原諒你。”


    吾期不理會夜君,又固執地問了一句:“寧兒,這是你的想法嗎?”


    英寧拽著夜君的衣袖,思慮許久,終於開口:“他並不能代表我的想法。”


    吾期心中一喜,隻是英寧接下來的話,讓他的笑容徹底僵在了臉上。她一字一句地道:“你救了雲兒,今日我便不為難你,暫且放你迴去。你大可迴到冥界告知神荼,他日我定會攻下冥界,讓他好自為之。至於你,收迴你的道歉,我絕不原諒。等到我們兵戎相見那一日,我希望我們都不會對彼此手下留情。”


    英寧毫不猶豫地走開,夜君悠悠蕩蕩地走到吾期身旁,笑得十分愉悅:“鬼王大人,竟也有今日,真是令在下大開眼界。想當初,你是何等的威風,英寧可是對你言聽計從。不成想,今日竟這般低聲下氣。當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一招走錯,滿盤皆輸。哈哈哈。”


    吾期看著小人得誌的夜君,恨不得即刻扭斷他的喉嚨,他將拳頭捏的哢嚓響,咬牙道:“你以為你對她就是好的,你難道不知前方的路,對英寧來說有多兇險。讓她做一個逍遙自在的凡人不好嗎?為何非要拉她進入這九死一生的境地?說到底,一切都是你自己的私心,你不過是自己要報仇罷了。英寧也不過是你的一顆棋子,攻下冥界,你才有底氣與天界對抗。殊不知神荼經營冥界多年,豈是你說拿下就拿下的。”


    夜君臉色一沉,語氣冷了幾分:“若不是你當年背叛英寧,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我並未背叛她,我事先也不知情。我擒了你布的兵,神荼才告訴我,這些有英寧的參與。若我一早知曉你們的計劃,我絕不會讓英寧牽涉其中。夜君,你喜歡英寧嗎?你若喜歡她,怎會忍心她走這一步險棋?歸根結底,是你的自私自利害了她。”


    吾期的話,讓夜君僵硬片刻。他強硬著道:“是英寧自己選擇的路,與我無關。她隻是要替她父親報仇,我要替魔族報仇,我們隻是一拍即合而已。”


    吾期笑了笑,十分不屑地道:“也就你自欺欺人,若不是你在其中挑撥,英寧怎會要替父報仇。就算是神荼殺的戚無殤,過去了這麽多年,早已是時過境遷,沒人再願意去追究。若不是你,英寧還是那個自由自在地神仙。”吾期停了片刻,又喃喃道:“或許已經嫁與我,安穩度日。”


    “為人子女,父親枉死,不為父報仇,卻想著如何安穩度日,這是何等的不仁不孝。這樣的話你也說得出來。我承認將英寧牽扯進來,確有不妥,不過我絕不後悔。往後的路,無論有多兇險,我一定會護她周全。今日,英寧願放你迴去,我也不與你計較你私自到我府裏來。你且迴冥界吧,以後總會見麵的。隻不過那時,大家可不會這樣心平氣和的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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